返家前,夏尔雅去了一趟药局,买了解酒液让男人在车上喝。停好车以后,又让他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她才搀着他上楼。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车时勋却开始使性子,说什么都不肯去洗澡,一逕往沙发上躺,赖着不愿起身,最后夏尔雅实在受不了,扯着他的衣襟把人带进浴室。
    「车时勋,你要是再闹下去,今晚就去门外睡。」
    被威胁了,男人才终于听话。
    忙完这一遭,夏尔雅觉得自己和上了一次战场没两样。她折回房里换下衣服也卸掉妆发,出来给自己倒杯水喝时,却发现浴室里没半点声响。
    柳眉轻蹙,她放下水杯,走至浴室前敲了门,「车时勋?」
    喊了声却无人回应,再想起半个小时前才折腾过一回,结果让他进了浴室还是没能宽心,夏尔雅顿时觉得头疼。她叹了口气,推开门,「车时??」
    才踏进浴室,就见男人赤裸着身子,垂首抵着墙打盹。
    「??」
    真的会被他气死。
    夏尔雅捂额,揉了揉眉心,自浴柜里拿了男人的浴袍和浴巾,走入淋浴间,先是替他擦乾身体,而后替他披上浴袍,这才把人转向自己,「车时勋,把衣服穿上。」
    男人无意识地低应,被动地由着她摆佈。
    夏尔雅替他系上绑绳,沉声,「睁开眼睛。(????.)」
    「不要。(??.)」
    「??」
    耐性被消磨得快要见底,夏尔雅回头瞪他一眼,懒得再多说,直接把人带回房里,按坐在梳妆檯前,拿来吹风机替他吹头发。
    暖风徐缓,化开眉宇间的皱褶,车时勋闭着眼,本能往她怀里寻找依靠。
    男人难得像个孩子撒娇,夏尔雅心一软,气都消了。
    「尔雅??」
    「嗯?」夏尔雅关了吹风机,腾出手轻搂着他。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男人闔着眼,似睡非睡,喝醉以后说话的口吻反倒有些稚气,甚至连中文都不会说了。
    她抿笑,配合地接话,「什么秘密?(????)」
    「其实??(???…)」薄唇低啟,说了几个字以后却陷入沉默。一会,车时勋又摇头反悔,「不行,不能告诉你。(??,??????.)」
    夏尔雅有些好笑地睨他一眼,想哄他去床上睡,他却又说,「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要说。(???????????????,???????.)」
    怎么又讨价还价了?
    夏尔雅笑叹,「什么事?(??)」
    「你要答应我,听完以后不会离开??(??????????????…)」男人边说边拉起她垂在腿边的手,笨拙地勾着她的小指,「你要答应我,我才要说。(????????????.)」
    「??」
    酸涩捲着浪潮自心深处而来,淹没喉头,夏尔雅有一瞬间窒息。
    她转而握紧他的手,「我答应你。(????.)」
    得到许诺,男人轻笑了声,而后敛下笑,过了好一会才哑着声坦白:「我嚐不出味道了,从很久以前就嚐不出来了。(???????.??????????.)」
    「??」
    他到底还要让人多心疼?
    湿热漫上眼眶,刺痛了灵魂,夏尔雅紧抿着唇忍住泪意,弯身把人抱进怀里。
    这些恐惧他从来就不和人说,始终安静承受,不管是不能爱她的时候,还是和她在一起了以后,他把一切毫无保留地给了她,却未曾告诉过她,他其实也害怕她会离去。
    她总是害怕成为被丢下的人,所以总是在受伤之前就先把别人拋下,却忘了这个曾经被她拋下的男人,也许是用了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勇气继续坚持着,她甚至没有察觉他其实也和她一样,害怕某一天就会毫无预警地被松开了手。
    在他面前,她永远只是被动地接受他的付出,耽溺于他从不吝嗇的温柔,却从来不曾告诉过他,她爱他。
    她只顾及了自己的恐惧,却忘了他一直以来都活在被她遗忘的时间里,忧惧着也许某一天那场悲剧又再次重演,畏惧着也许哪一天她会又一次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他害怕自己不够完美,她就会离他而去。
    可是他从来都不说。
    「没关係。(???.)」夏尔雅抱紧他,「你嚐不出味道也没关係,你害怕孩子也没关係。(??????????,????????????.)」
    「不管你是怎么样都没关係。(????????????.)」
    不管是温柔的他、恶质的他、自信不凡的他,又或者是千疮百孔的他,都没关係。
    只要是他,都没关係的。
    因为她爱的就是他,全部的他,不管好的坏的。
    #
    隔天一早,车时勋被宿醉引起的头疼扰得醒来,他捂着额勉强睁开眼,侧首瞥了眼矮柜上的时鐘,已经九点多了,房里只剩他一人。
    他翻身下床,一出房门,就看见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尔雅?」
    夏尔雅正忙着和平底锅里的煎蛋缠斗,无暇分神,只是在听见他的叫唤后随口应了声,急躁催促:「你先去梳洗,待会就可以吃早餐了。」
    女人的动作笨拙还慌张,车时勋抿笑,倚在门边凝望了好一会才进浴室。
    洗漱后,他回房里换了身衣服才出来,夏尔雅将那盘显然失败的料理端上桌,替两人各盛了半碗白粥,甚至替他拉了椅子,「吃饭吧。」
    车时勋问:「怎么突然做早餐了?」
    她不爱下厨他也是知道的,就怕昨晚他喝多了,向她提了不像样的要求。
    「先吃东西吧。」夏尔雅没回答,只是拉过他的手,要他入座。
    儘管餐桌上有泰半的菜色都是他之前就做好放在冰箱里的小菜,但这锅粥可是她战战兢兢看顾许久才没重蹈十二年前的覆辙,至于那盘外表破碎的鸡蛋卷,是她失败了三次、牺牲了六颗蛋以后,终于比较像样的成品。
    人果然各有所长。
    知道她为了这顿早饭费了不少心力,车时勋心里感动,嘴上却还是想逗她。他提筷夹起一触就四分五裂的碎蛋,偏头看她,「这是?」
    夏尔雅心虚地别开眼,「??鸡蛋卷。(…????.)」
    剑眉高挑,男人仔细端详了几秒鐘,抿笑点了点头,「确实。」
    听出他在揶揄,夏尔雅恼羞,「不喜欢就别吃!」
    她横手想去抢他的筷子,车时勋却转手闪避,直接把东西给吃了。
    「很好吃。(???.)」
    「??」
    夏尔雅听了讚美反倒不自在,下意识嚙住唇角,垂眼避开他含笑的眼眸,耳根红了。
    车时勋逗满意了,勾着笑收敛了玩性,拿起汤匙舀了口白粥,才张唇,脑中却倏然闪过一道模糊的声音。
    「我嚐不出味道了,从很久以前就嚐不出来了。」
    瞳孔震盪,唇边清浅陡然崩垮,他指节一松,汤匙坠于桌面,敲出鏗鏘。
    夏尔雅一顿,循声抬头,就见男人脸色仓皇,惶恐浸染眸央,她立刻放下手里的餐具,探手覆上他的手背。「车时勋,你怎么了?」
    恐惧凌劫思绪,紊乱了呼息,车时勋张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好一会,他缓慢抬眼,眼底满是碎光颤晃。「昨天晚上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望着他不安流淌的眼,夏尔雅抿了抿唇,轻轻頷首,「嗯。」
    听闻,男人错愕愣怔,窒息感骤然袭来,下意识就要抽开手,夏尔雅看穿他潜意识里闪躲的意图,立刻收紧手,不让他离开。
    「车时勋,我早就知道了。」
    怎么会?
    思绪倏成荒芜,漫天尘沙飞扬,遮蔽他眼里所有光亮。
    夏尔雅看着他亟欲回避的眼神,知道昨夜里所有的臆测都成真了,他真的怕她因为这样就离开他。
    她抬手轻抚他侧顏,不让他躲,「你还记得之前要我做早餐给你吃的事吗?那天我在煎蛋的时候,不小心把盐放成了糖,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
    她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他却还以为自己毫无破绽,以为能够就这么瞒上一辈子。
    瞳孔失焦,车时勋眼睫半垂,表情难堪。
    见他深受打击,夏尔雅心里也不好受,甚至有些鼻酸了。她收紧手心,想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他,「但事实证明,我没有离开你,不是吗?」
    一席话起初听着平淡,熨到心上却成了灼人的心慌,车时勋愕然瞠目,原先盘踞于眼中的恐惧被讶然取代。
    女人眼神真挚,眸光温润,像要给他承诺,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放手。
    「车时勋,我不会离开你。」
    她不会离开他。
    「相信我,好吗?」
    男人沉默着,眸色无澜,像是什么也没听进。
    他不说话,夏尔雅心里也不安,却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只是下意识起身,将他搂进怀里抱着,反覆承诺。「车时勋,我在这啊,我在这,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
    女人的体温透过怀抱渡入肌肤,沿着脉动蔓延,逐渐消弭了恐惧。
    车时勋闭上眼,仔细听着她的心跳,总算踏实了。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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