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勤政爱民的孟昶还没就寝,在内侍官的随身服侍下,就着几盏烛火翻閲着桌上奏摺,只见励精图治的孟昶,专注埋首批阅着公文,连皇太后来了也没发觉。
    「皇上…夜深露重呢…怎么还不歇息?」李守清穿着凤袍前来御书房探望儿子,苦心栽培的儿子果然没让她失望,成为重视建设发展农桑,衣着朴素,不浮华淫奢的好君主。
    「母后!您怎么还没休息呢?」孟昶听见母亲的声音,连忙抬首起身迎接母亲,想行跪拜之礼,李守清满是疼爱地扶持着孟昶,示意他免礼。
    「皇上,哀家知道您忙于国事,但您的身体不只是您的,更是天下百姓们的,请您务必要好好保重身体呀!」李守清婉言对着孟昶劝进,这几年来孟昶为了大蜀国的付出,人民与满朝文武皆知,他不只光耀恢弘了孟家门楣,更是成就打造大蜀国的辉煌未来。
    恭敬温驯的孟昶放低姿态,亲自搀扶着母亲的手,带领着母亲上座:「是…儿臣慬记母后教诲」十分孝顺母亲的孟昶,从来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除了一件。
    「皇上,您今年都二十二岁,是不是该…」这件孟昶迟迟不肯顺从母亲的事情,今晚又被李守清提出来谈。
    「母后,儿臣对咏荷…儿臣把她当妹妹!」这几年来孟昶忙碌于国事,显少与咏荷打照面,就算有幸见到了面,咏荷也是乖乖的埋在人群里,不太引他注目留意,他都快忘记咏荷的模样,他依稀记得咏荷就是个爱惹祸端的小麻烦精。
    更何况耶律劭是他的好兄弟!耶律劭那么爱咏荷,他怎好横刀夺爱。
    「这几年来,咏荷拒绝多少王公贵族的求婚,她的心意,你还看不明白吗?咏荷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女孩大好的青春,都浪费在等候,别辜负她的一番心意呀!」李守清略带责难地轻声念着孟昶,咏荷代替她主持后宫,将后宫治理得井然有序,让孟昶无后顾之忧的治理国家大事,这么好的媳妇,孟昶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孟昶默默不语,不知该怎么反驳母后的话,现在的他,跟咏荷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但多年来咏荷代替李守清治理后宫,的确是内治有法,规矩严明。
    「哀家知道您是顾虑耶律劭!他是您的好朋友,他应该告诉过您…他钟情于咏荷一事吧?!」李守清试探性的问道,没想到耶律劭居然还横亙在他们之间,逼得李守清,非得亲手将这个往昔阴影,连根拔除。
    「唉~其实哀家也知道,他曾经对哀家提过,但是…」李守清感叹着,都经过五年了,他们三人还无法减为两人吗?三个人怎么能成事呢?有的只是纠扯不清的怨恨与不完美。
    「但是?」孟昶不解,一脸的迷糊。
    「他自已也亲口承认,他奶奶述律平痛恨汉人,怎么可能接受咏荷当耶律劭的正室呢?咏荷是一个这样好的女孩,皇上捨得让她当侍妾吗?其实,他要走的那天来找过哀家,他流着眼泪要求哀家,求哀家得让咏荷一辈子幸福,让她当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李守清回忆起往事,歷歷在目,耶律劭也算是用心良苦,只可惜文武双全的他,无法留在蜀国为孟昶效命,不然李守清愿意接纳他,让他当蜀国的国舅爷。
    「他…真的这么说吗?母后?」听闻此讯,孟昶迷糊愣然,当年耶律劭走得潦草匆促,没留下太多讯息,只要求孟昶要好好照顾咏荷,这五年来耶律劭也无再与他联络,据传闻,他已受封为东丹的准王储,等到他游歷结束返回东丹,随时可以登基为王。
    「难不成皇上要哀家发誓吗?这种事情,能拿来说嘴的?」李守清严词正色地蹙紧蛾眉,神情中有些不满微怒。
    孟昶虚软着自已的身躯在椅子上,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耶律劭已经把咏荷交付给他,早在五年前他要回国时,耶律劭就放弃他与咏荷的感情,他还傻傻的期待耶律劭会来蜀国,登基为王的他会来迎娶咏荷,在孟昶的心中,一直期待着有场蜀国与契丹联姻的盛大婚礼。
    「儿臣懂了…儿臣会试着…」孟昶面有难色的应诺李守清,他从今晚开始,会试着去调整他对于咏荷的心态,原来耶律劭为了继承王位,选择牺牲他与咏荷的感情,在权势与爱情之间,耶律劭早就下了决定。
    李守清看着轻掩上的门扉,她知道自已的决定是对的,咏荷就是注定当大蜀皇后的命,不管是耶律劭,还是耶律劭寄来的信,都无法改变咏荷的命运,雍容华贵的她,轻轻拢顺自已的凤袍,起驾回宫歇息。
    其实,不死心的耶律劭回到东丹后,曾经捎来过信讯十几次,只是全让李守清给拦截,李守清连看也不看,就把信给销毁,后来李守清怕耶律劭持续对着咏荷纠缠不清,便命人造了一张喜帖,印上孟昶与咏荷的名字,寄给远在东丹的耶律劭,自此之后,耶律劭便不曾来信。
    行事风格明快的李守清,断然亲手斩绝三人之间的纠葛,为了咏荷,为了孟昶,她只好对不起耶律劭了!这是她身为人母,所必须施行的果断与坚决。
    明月苑里,某个凉风轻喘的悠间下午。
    「欸~你别动呦!愿赌要服输呦!」笑得贼兮兮的咏荷手里拿着毛笔,正在画着惜儿的绝美脸蛋,惜儿忍受着毛笔带给她的搔痒感,认命的让咏荷替她在脸上加画一个圆圈,一张不情愿的红艷小嘴,嘟得半天高。
    咏荷不晓得从哪里找来了骰子,一溜烟地跑来明月苑里,找惜儿一同玩乐,两人打赌,输的要让人画脸,两个美貌如花的小姑娘,毫不客气的把彼此画成大花脸:「好了,我们再来!」顽皮爱闹的咏荷轻舔过自已的下唇,迫不及待的想与惜儿再大战数回。
    「嗯~」内向惜儿捂着自已的脸蛋,又羞又怯的有些抗拒,她都不敢看自已被画成什么样子,只见站在一旁的菁儿与苑儿不停掩嘴偷笑,看来也不会光彩到哪里去。
    咏荷的脸上顶着六撇猫鬚,拿起了骰子用力掷在碗里:「哇!哈~惜儿妹妹你输定了!哈哈~是三个六耶!」「啊?真的吗?」惜儿大吃一惊,连忙放低自已的双手,探头张望着大碗里的骰子,咏荷手里还拿着毛笔,趁隙偷袭惜儿,替惜儿点了一颗爱吃痣。
    「骗你的啦!呵呵~」侥倖得逞的咏荷,放下了毛笔拔腿就跑,惜儿看着咏荷使诈,悍然抓起桌上的毛笔,就追赶着咏荷的身影后头,拚命想迎头赶上咏荷:「咏咏姐姐,你坏~」惜儿穿着一袭白色衣裳,就这么跟咏荷在明月苑的花园里相互追赶,两个女孩儿笑语盈盈的嬉闹着。
    「咏咏姐姐~你别跑呀!惜儿会追上你的!呵呵~」惜儿笑得开怀,手里抓着毛笔,煞是认真的发表宣言。
    「惜儿妹妹,就凭你?再多等十年吧!呵呵~」玉步轻移的咏荷,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张望着身形娇小的惜儿,脸上掛着忻忻得意的笑容。
    「啊~」两人在花间小径追逐着,咏荷一边碎步轻跑一边回头盼望,没留心看前头的路,一头撞上一道肉墙,紧跟在后头的惜儿也煞车不及,就这么硬生生的把抱在一起的两人衝撞倒,三个人倒成一团,那道肉墙顺势将惜儿与咏荷,一左一右的搂抱进自已怀里。
    「你们在干嘛?呵呵~」今天朝中无大事,孟昶早早便退朝,听下人说咏荷在明月苑,他挥退内侍官与护卫随从,想来找咏荷私下聊聊,没想到让他目睹啼笑皆非的这一幕。
    孟昶浮现着难得的愉悦心情,低头打量着左手臂里的咏荷:「这是啥?你是小黑猫吗?」咏荷的小脸蛋上,有六道猫鬚。
    他转瞬看着右手抱着的凤翊公主:「你是什么?小乌鸦吗?」惜儿输得更惨,眼睛週围有两个黑圆圈,还有四撇鬍鬚跟爱吃痣。
    「高若惜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惜儿见自已倒在一个几乎是陌生男人的怀里,连忙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对着孟昶请安行礼。
    咏荷见状,也赶紧站直身子,对着孟昶行礼:「咏荷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孟昶站起自已的身躯,蛮不在意的轻拍着身上灰尘,难得忙里偷间,真让他放松不少,老是对着那一票心怀不轨的老贼,着实让他鬱闷消沉。
    「你们都平身,免礼啦!」孟昶看着眼前的小乌鸦与小黑猫,心想这一定又是爱捣蛋的咏荷,搞出来的花样。
    两个满脸涂鸦的小女孩,偷偷对着彼此扮鬼脸,嘲笑着对方的黑墨妆,显示两人的感情非比寻常,「怎么,不想去洗把脸吗?如果你们如此坦然的话,那待会随朕去巡视宫外的水利工程,看建设的如何吧!」坏心眼的孟昶玩兴大起,帅气地抖动着自已的衣袖,出言恐吓着两个相视而笑的女孩。
    「啊~~」两个小女孩一听见孟昶这么说,争先恐后地跑进明月苑里,让丫环端来清水洗脸,就怕自已得顶着大花脸,走出宫外丢人现眼,貽笑大方。
    孟昶一人站在花园之中,欣赏着春花如画,风光明媚,这才惊觉,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停下脚步来,欣赏週围的风景?他忙着跟那些老贼们勾心斗角,埋首治理国事,已经过了悠悠荡荡的五年,身为一国之君,却没能欣赏他一手建立的江山,未免也太傻了些。
    蜀国的江山已经稳固,那些老贼们的兵权也被他削减得七七八八,他应该要缓缓自已的脚步,稍作歇息,为自已,还有自已的终身大事,稍微下点心思,这些年来,孟昶一直没有成亲,偶尔午夜梦回之际,一人睡在冷清偌大的龙床,总是感觉孤单寂寥,高处不胜寒的君王心,也需要有人来抚慰照料。
    英气逼人的孟昶临风望想,什么样的女孩儿,最适合朕?
    什么样的女孩儿,最能辅佐协助朕,坐稳王位,开拓延续蜀国的恢弘将来呢?
    「仁赞哥哥,惜儿要弹琴唱曲呢!您今天下午还得忙碌吗?不如一起来听吧!惜儿唱歌可好听了!」先行梳洗完毕的咏荷,穿着大红彩锦纱裙,上头印着彩蝶翩翩,搭配着淡粉色大袖衫,盘着典雅的云髻,对着兀立于花园之中的孟昶邀请,孟昶顺势回头一望,发现咏荷不知道在何时,已经螁变为成熟嫵媚的女人,不再是当初那个惹祸精。
    身材凹凸有致的咏荷,腰若束素不盈一握,丽质天生的她风华绝代,举止嫻雅风韵脱俗,盛顏仙姿宛若妖艷牡丹,「你真的…长大了…」惊为天人的孟昶,低声喃喃自语着,咏荷今年已经二十岁,变得跟他印象中,那个爱作弄他的小妹妹,完全不一样,难怪人家说女大十八变。
    神态从容的孟昶对着咏荷点点头,示意自已会留下来听凤翊公主唱歌,热情洋溢的咏荷开心地拍着手,转头走进宫殿里,告知惜儿这个好消息,孟昶迈开步伐,就往苑里走去。
    一身白绸云裳的惜儿,已经搬来她的琴,安静憩适地落坐在琴桌旁,等着圣上蒞临指教,今天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孟昶,脱下金绣龙袍与九龙冕的孟昶,少了那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感,惜儿才敢仔细打量他,原来圣上是这么稳重随和的人,她还以为自已跟咏荷的胡闹行径,会遭受责罚。
    经过岁月的洗礼,孟昶虽不再是面如冠玉的美少年,但飘逸尔雅气质与出眾的外貌依然,他成长为豪迈昂扬的挺拔男子,气度不凡的他不怒自威,全身上下透露出王者气息,是为卓然超群的栋梁之材,大蜀国有这样的贤明君主,蜀国的未来定是一片光明。
    孟昶一踏入宫殿之内,惜儿连忙起身要行礼,孟昶只是率性的衣袖一挥,赦免这无谓的繁俗紊礼。
    听话乖巧的惜儿点点头,一双轻葱玉指,在琴上轻轻弹奏拨弄着,就像是数颗跳跃蹦弹的珍珠,叮叮咚咚的,弹奏着最悠扬的音节。
    心情间适的孟昶坐在椅子上,凝望抚琴奏乐的惜儿,如果咏荷是妖艷的牡丹,那她便是雪地里开放的白梅,冰肌玉骨的她气质绝尘清新,一双明亮星眸宛若秋水,梨颊微涡笑靨迷人,娇小玲瓏的体态轻盈柔美,那我见犹怜的气息,着实让孟昶怦然心动。
    不知自已引得孟昶馀波盪漾的惜儿,只是专注地弹奏着琴曲,搭配着悠扬琴声,开口吟唱着浪淘沙。
    「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定晚霞」惜儿玉润珠圆的声音,宛若天籟,声音娇嫩清脆,喉清韵雅。
    咏荷站在惜儿身边,被勾引得玩性大起的她,对着惜儿指指自已,示意自已也想一献歌艺,惜儿淡雅地微点螓首应许,接着再次弹奏浪陶沙,咏荷索性坐在惜儿身边,与惜儿亲暱并肩,轻声的清清喉咙,初试啼声地,对着孟昶献唱。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目瞪口呆的孟昶从来不知道,咏荷的歌声是这么的悦耳动听,婉转悠扬绵延不绝,一点也不输给惜儿。
    惜儿讚许似地轻点着头,没想到咏荷的歌声,这么优美出眾,一曲弹毕,两个女孩搂抱着彼此,相视而笑,屋内响起一串如银铃般的笑语。
    「你们的感情真好,像亲生姐妹似的」孟昶让两位绝色女伶的歌声弄得龙心大悦,忍俊不住出言对着两人攀谈,表示讚许。
    「当然囉~我是咏咏姐姐,这是我的惜儿妹妹呀!」搂抱着惜儿的咏荷,爱怜呵护着楚楚动人的惜儿,亲暱地搂抱着惜儿细瘦的肩膀,绝美的脸蛋上,有着无暇的浅笑。
    「咏咏姐姐~」嫣然一笑的惜儿探着一双藕臂,声调娇嫩细緻地轻声呼唤着咏荷,她窝在咏荷的怀抱里,大方地撒着娇,不时抬眼张望着咏荷,放心依赖着比亲生兄弟姐妹,还要可靠坚强的咏荷。
    「如果是你们,一定能好好的相处到老吧…」孟昶看着咏荷与惜儿,扯动着嘴角轻笑,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胸前,撑着手肘在桌面,驀然沉思貌。
    「圣上…想分开我们吗?请圣上别拆散我跟咏咏姐姐…」敏感纤细的惜儿听见孟昶这么说,还以为孟昶有意赶她回南平国,煞时间眼眶浮泛着泪水,泪眼盈盈地瞅着孟昶不放,那委屈无辜的模样,看得孟昶的心都因不捨而发疼了。
    「怎么会?呵呵~」孟昶看着眼前的咏荷与惜儿,其实他盘算着让两个女孩,成为真正的姐妹,他对惜儿一见鐘情,倾慕爱怜之意涌然而出,但惜儿太过软弱,无法掌管后宫内政,咏荷是母后一直十分中意的皇后人选,她强悍不屈的性格,刚好与楚楚可怜的惜儿成为互补。
    孟昶暗自忖思着,咏荷与惜儿的感情这么好,就算她当上皇后,绝对不会为难他疼爱的这朵小白梅。
    咏荷掌握后宫内政,内治有法条理分明,他对于咏荷的手腕与能力,毫无质疑,由她来母仪天下,是最恰当的人选,由柔弱的惜儿来调剂搭配过于刚强的咏荷,天衣无缝。
    咏荷搂着灵眉秀目的惜儿,轻点着惜儿的鼻尖,这个小丫头,捨不得晏永不敢直说,居然推她出来当挡箭牌,真是只小狐狸,两个女孩儿并肩而坐,说说笑笑的,完全不晓得孟昶打怎样的如意算盘。
    孟昶只是嘴角含笑噤声,聆听着两个小女孩,说着漫不着边际的间话笑语。
    自此之后,孟昶不动声色地与南平王书信往来,偶尔忙里偷间前往明月苑,看着两个无邪的女孩嬉戏玩闹,两人一同弹琴献曲,非常能让他放松心情,两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完全不知道孟昶有意立她们为东宫娘娘与西宫娘娘,共执后宫内政,同时母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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