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两人便请耶律劭为他们主婚,但耶律劭自觉辈份不够,而且他本人尚无建树功绩,不够资格为人主持婚礼,所以让涅里、芸娘去请神明为他们做证,在神明的面前,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
    刚开始芸娘有些反抗,她自从受伤之后,很排斥出现在外人面前,她担心遭受人非议,耶律劭只是和顏悦色的安慰着芸娘,鼓励芸娘重新与人群接触,别把自已封闭在大宅院里头,而涅里只是温柔地牵引着芸娘,给予芸娘无声的守护。
    下午,涅里与芸娘共乘着黑色骏马,带着几名府里头的侍卫,来到滑州境内最大的青华寺,两人点燃了清香一柱,双双跪落在神明的面前,心中念念有词的,请神明见证他们两人的真心,并请神明垂怜保佑他们两人,在这动盪不安的时代里,能够相知相惜,相互扶持直至白头。
    正当两人跪在神明面前祈愿之际,芸娘的耳朵里,传来其它人的蜚短流长。
    「你看…那里有个女人…脸上有块好大的疤耶…」
    「是呀!好噁心哦!那么丑,怪吓人的!要是我,就一头撞死算了!」
    「我看呀!她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来这拜神,请求神明原谅…」
    「又好像是受了烙刑耶…牲畜才会受烙刑的…她一定是干了什么畜生不如的勾当…」
    「说不定是背汉偷人呢!嘻嘻…」
    三、四名身着华服的中年妇女,吃撑了没事干,窝成一圈嚼舌根,躲在角落,犹如黑夜出没的猥琐耗子,净会在他人的背后指指点点,捏造一些她们自编自导的话题,这些伤人而不实在的话语,一字一句的,传进芸娘的耳底,彷彿像把利刃,拉扯抓刮着她柔嫩而善良的心。
    涅里不动声色地站直伟岸身躯,接着牵扶起芸娘柔弱的身躯,芸娘的脸色惨白着,眼眸里满是惶恐不安,涅里扯开温柔的微笑,举起结实温柔的手掌,轻捧着芸娘的脸颊,眼眸之中满是疼惜爱怜,试图安抚芸娘的情绪。
    他牵着芸娘的纤纤玉手,就要啟程会节度使府,无视那些嚼舌根的三姑六婆的冷嘲热讽。
    当他们走到庙门口,正巧开始下雨,两人只好先暂时躲雨,那些阴魂不散的八婆们,也刚好与他们一同被困在屋簷之下,三、四个妇人,又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她们那副浅薄短视的鄙俗模样,想也知道说不出什么好话,涅里继续无视她们的存在。
    芸娘似乎是吓坏了,瑟缩着身躯微微发抖,那群中年妇人们笑得更开心,她们篤定芸娘就是不打自招的心虚,才会这么害怕不自在,更加有恃无恐的批评抨击着可怜的芸娘,一向沉稳内敛的涅里有些惹恼着,他解下披风,披在芸娘的身上,想为芸娘挡雨,更加别有用心的阻挡他即将做出的事情。
    他趁着自已解开披风,要改披到芸娘身上的那一瞬间,抬眼恶狠狠地怒视着那群口无遮拦的妇人,示意她们适可而止,不要逼得他真的发火了,他会动手教训这群没有口德的女人,涅里那阴鶩冰冷的视线,着实起了威吓作用,当涅里解掉身上的披风,她们才发现涅里随身配戴着武器,必定是个官爷儿,她们望着涅里腰际那把大刀,纷纷闭上肆无忌惮的嘴巴,收敛着自已。
    随行而来的节度使府侍卫们,见涅里大人这么久都没有出现,便牵着涅里的黑马,前来庙门口迎接他们,那群失言的妇人,望着为数不少的侍卫随从,这才发现涅里与芸娘是节度使府的人,纷纷低头不敢抬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怕开罪了节度使府的大人们,会有人头落地的危险。
    涅里望着她们那副见风转舵的模样,不禁在内心喟叹着:一群见低踩,见高拜的无知妇人,涅里拉过自已的黑色骏马,小心谨慎地把娇柔的芸娘抱上马背,然后自已帅气的一跃而上,他夹紧马腹低喝一声:「驾!」带头引领着几匹侍卫们骑乘的马匹,扬长而去。
    芸娘从青华寺回来之后,就明显的闷闷不乐,开始怀疑自已是否配得上英俊挺拔的涅里,那该死的自卑感,在芸娘的心里犯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芸娘紧蹙着自已的蛾眉,坐在窗边,沉默不语。
    涅里又不能出言安慰芸娘,心急如焚的他实在是没法子,只好去找耶律劭商量,正埋首苦读的耶律劭,听完了涅里的烦恼,与在庙里发生的事情,他率性的大笔一挥,写了一首诗,让涅里拿给芸娘。
    忧心忡忡的涅里,悄声走近芸娘厢房的窗边,将那首诗递给芸娘,芸娘有些纳闷,但也接过来低声朗读着:「美人捲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芸娘明白是涅里因为关心她,心里头着急,跑去跟耶律劭求救,耶律劭才写了这首诗给涅里。
    「恨谁?我又有谁能恨呢?我只怨我自已的命运…」芸娘眼帘微垂,脸庞里有着诉不尽的哀怨。
    涅里傻愣愣地望着芸娘,发现芸娘的心情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加诲暗,开始觉得少主在帮倒忙,趁机逼他自立自强,上阵杀敌他很在行,安慰伤心的女孩,他觉得实在棘手,要怎样才能让芸娘破涕为笑呢?…有了!
    涅里走回自已房间里,拿了把剪刀,跟一叠为数不少的白纸过来。
    涅里拿了张椅子,隔着窗户,就坐在芸娘房间外头,四平八稳的跨腿而坐,低头专注的折着手里的白纸,接着拿起剪刀,开始剪着那交叠着整齐的白纸,原本心情不好的芸娘,看着涅里的举动,渐渐被涅里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经过了几分鐘,地上一堆细细的纸屑,涅里把剪刀搁在腿上,展开他剪的那张白纸,这么一看,居然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活灵活现的!「是蝴蝶?好漂亮!」芸娘心喜顏悦,伸出双手接过涅里无中生有的美丽纸蝴蝶,仔细把玩着。
    涅里见芸娘笑顏逐开的模样,忍不住又低头剪着白纸,想多剪一张送给芸娘,讨她欢喜,几分鐘过后,涅里剪出一朵又圆又大的牡丹花,面带微笑把它送给芸娘。
    「牡丹…好漂亮呀!涅里大人的手真灵巧…」芸娘讚叹着涅里的巧手灵心,没想到外表粗旷豪迈的涅里,居然能作出这么精緻的纸艺。
    芸娘笑的愈开心,涅里就愈剪愈多,不一会儿,花朵、飞鸟、蝴蝶、兔子,各式各样的图案,贴满着芸娘的窗櫺。
    「嗯…我有个想法…你等等!」芸娘心生妙计,开始动手作自已想到的东西,她拿白纸与细木枝黏成一个四边方框,把涅里剪的牡丹与蝴蝶,小心翼翼的贴上去,取来一小盏油灯,把那四面方框架在油灯上方,变成一个有花样的灯罩,等天黑了,烛光会映出花纹。
    她满心欢喜捧着自已做的灯罩,对着涅里展示她的创意,满足的说:「晚上…会更漂亮!」
    「实在好傢伙啊…居然会剪纸哄女孩儿开心…」耶律劭不晓得什么时候来的,站在涅里身后,看着涅里剪出来的纸艺图案,原本在读书的耶律劭,听见芸娘笑声盈盈,还纳闷着被他下令禁说汉话的涅里,是怎么哄得她这么开心的,这才发现涅里的隐藏技艺。
    涅里吓得连忙站直身子,剪刀一个不小心掉在地上,涅里马上弯腰把剪刀捡拾起来,用着契丹话对着耶律劭解释:「之前在东丹,曾经看过一名女奴在剪,看着看着就学会了…」
    当奴隶的日子虽然很苦,但等候、待命的时间也颇多,涅里有空就会剪纸消遣,不知不觉间,持续剪了好几年,逐渐累积出今日的功力。
    「李公子…芸娘给您请安」芸娘从房里走出来对着耶律劭行礼,她已经忘记在庙里发生的事情,脸上掛着甜蜜的微笑。
    耶律劭借力使力的对着芸娘说:「知道为何涅里给你剪纸吗?」
    「芸娘不明白…」芸娘并不理解其中蕴藏的含意,说句实在的,剪的涅里也不知道有啥暗藏的含意,他只是单纯想转移芸娘的注意力,摸不着头绪的他瞪大双眼,想听看看少主会怎么说。
    「其实这些漂亮的纸艺图案,维持不了多久的,总有天会让虫蛀食或受潮毁坏,就跟女人的漂亮容貌一样;涅里欣赏你的蕙质兰心、温柔体贴,而不是会消失老去的漂亮容貌…别再用这种事情,为难自已或涅里了…」
    耶律劭言之凿凿的说服芸娘,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芸娘的心理癥结,听得涅里佩服的不得了,他还没想过他随手剪出来的破烂玩意儿,能引申出这层含意。
    耶律劭顺水推舟的劝说着芸娘,涅里若是这般注重外表的人,当初他就不会促成两个人在一起,伤害已经遍体鳞伤的芸娘,他明白涅里是可以依赖且託付终生的好男人。
    芸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含着幸福的微笑,对着耶律劭欠身行礼:「芸娘明白了…感谢李公子指点迷津,芸娘以后,不会拿这种肤浅的问题,庸人自扰…也不会困扰涅里大人了…」
    「还叫大人啊…不是在神明面前许下婚约,彼此允诺白首相随了吗?要改口叫夫君了!呵呵~」耶律劭取笑着成为新嫁娘的芸娘,体贴婉约的芸娘并没有要求铺张的古礼婚仪,她只有一片赤诚的丹心与涅里相随,并不在意那些无所谓的仪式。
    「等小佑回来,我会叫他搬去涅里旧房间住,芸娘你跟涅里既然成亲了,我就让你们同房囉!你反对吗?有没有异议?」耶律劭徵询着芸娘的意见,兴奋的涅里装做听不懂,表情轻松的神游太虚,背后一片热汗直流。
    「芸娘…都听李公子的安排…」芸娘羞红着小脸蛋儿,转头走进自已房间里头。
    「喜字会不会剪?去找几张红纸来剪吧!自已剪,自已贴一贴呦!呵呵~」耶律劭笑嘻嘻的轻拍着涅里的背,恭喜涅里抱得美娇娘归。
    耶律劭交待着府里的奴僕,找来几盏红灯笼一对红蜡烛,还买了套鸳鸯喜被送给芸娘,祝贺他们百年好合。
    傻呼呼的涅里,真的听话地找来红纸,剪了几个喜字,贴在芸娘的门外与窗户上,虽然低调节约,甚至有点简陋匆促,但那一天,是涅里与芸娘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天,在这一天里,他们结为连理,永结同心。
    下午小佑从马房里回来,发现他不过才去学养马一天而已,芸娘居然变成新娘子,而且就快要送入洞房了!真是白云苍狗瞬息万变,世事难测出人意表呀!
    升格当小舅子的他,心情有些乐而忘形,跟着述烈、耶律劭,还有伽罗、乙辛围着圆桌,学着大人举杯饮酒祝贺涅里,只可惜喝不到两杯就睡着了,还得麻烦述烈抬他回房。
    芸娘连自已的嫁衣也来不及做,穿着一套红色的衣裳替代嫁衣,静静的顶着大红喜帕,坐在床上等着涅里踏入新房,她听着中庭的喧闹声逐渐平息,她猜测着外头的酒席,应该已经结束,芸娘猜的没错,不一会儿,涅里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走进芸娘房间。
    涅里有些酒酣耳热,他坐在芸娘身边,掀开芸娘的盖头,赫然发现今晚的芸娘,略施粉黛,自芸娘被烙伤了脸颊,便不曾上妆素净着一张脸蛋,他都忘记芸娘在稍加妆点以后,是如此的娇俏迷人,他掀唇轻呼喊着芸娘的名讳:「芸娘…」
    芸娘羞答答地低着头,没有回应。
    你是我最深爱的女人,你有最美丽的灵魂,你吟唱的每一字句,是这世间最动人的歌曲,我对你的爱,绝对是永恆,唉…能亲口告诉你该有多好,涅里在内心感叹着。
    「涅里,我不晓得你明不明白,但我还是要说,我只有真心作为嫁妆可以给你,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纳侧室…你要记得,我的心里只有你,永远只有你…我会很识大体让其它女孩儿入门,与她们一同服侍你,你不要休掉我…」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微薄的芸娘不敢奢望独占涅里,他是王子殿下重用的家臣,总有一天,会变成她无法高攀的达官显要。
    涅里面带释然的微笑,轻执起芸娘的雪白柔荑,按在自已的心口上,轻声地对着芸娘保证:「有你…一个你」
    「就算是骗我的,也没有关系…我很感动…」芸娘倾身投进涅里的怀抱里,听着涅里的心跳声,感受着他的体温,流下感动的眼泪。
    涅里,是个言而有信的男人,穷极此生,他只有芸娘这一个妻子而已,绝无二意。
    涅里站直自已伟岸的身躯,吹熄案上的一双红蜡烛后,再度走回床边,听话等待在床榻的芸娘,伸出颤抖的幸福双手,为涅里宽衣…
    天还未亮,芸娘就坐在梳妆台梳着一头乌黑长发,耶律劭给了涅里特别优待,他这十日都不需要站夜哨,由乙辛来与述烈轮值就好,让新婚燕尔的他们,可以多温存一会儿,不用赶着起床,所以这当会儿,涅里还躺在床上睡觉。
    芸娘回想起昨天夜里的温柔缠绵,秀丽的脸蛋飞上一抹酡红,就算她没有梦寐以求的绝色容顏,但她已经拥有这世界上,最难得的幸福,曾经沦落风尘的她,嫁作人妇过着平淡憩适的生活,芸娘觉得自已幸福的好不真切,好怕这是场会醒来的南柯一梦。
    但涅里毕竟是站夜哨将近十年的人,习惯于短暂睡眠时间的他,一个翻身发现枕畔的美娇娘竟然不在,便醒来搜索着她的身影,芸娘孄静地坐在铜镜前,梳理着自已的头发,涅里静悄悄地走下床,走近芸娘身边,举臂轻搂着芸娘馨香柔软的身躯,面带微笑不语。
    「不多睡会儿,这么早醒?」柔情似水的芸娘幸福浅笑,由铜镜看着从后背环抱着她的涅里。
    涅里依旧是老话一句:「早,芸娘」接着轻倚靠芸娘的肩膀,嗅着芸娘身上独有的香氛。
    芸娘举起雪白藕臂,手掌轻斯磨着涅里轮廓分明的脸颊,眼眸里满是爱慕眄睞着涅里。
    「你虽然是个不多话的男人,但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对…呵呵~」芸娘甜甜微笑,虚情假意的话,她听得多了,像涅里这样言简意賅的男人,做得比说的多,她是愈来愈欣赏倾心。
    芸娘眼眸闪耀着顽皮的光芒,想拉涅里坐在她身边,而涅里只是未卜先知的,把娇小的芸娘抱到自已的大腿上,眨眨双眼,凝视着怀里的芸娘。
    芸娘煞有其事的,与涅里四目相交,认真的对着涅里说:「我教你…你跟着说哦!」
    「?」涅里的眼眸里写着疑问,不明白芸娘想要他说什么。
    「相公,你说…说…你爱我」芸娘轻咬着自已的下唇,希冀着能听见涅里亲口说出这句话。
    「你爱我」涅里不是省油的灯,没那么容易被芸娘诱拐去,好歹他是参谋耶!曾经是。
    「不是这样…嗯…是这样说…说我爱你,好不好?」芸娘不死心,再次诱拐着涅里。
    「好!」涅里确实的用力点头,应答着芸娘的话,看着芸娘羞赧的模样,他就想偷笑。
    「哎呦…不是啦……我是要你说“你爱我”,那你应该把你跟我颠倒过来…然后说:我爱你!」芸娘有些慌张的乱了手脚。
    「嗯!」涅里依旧装傻作弄着芸娘,大清晨的就有愉快心情,真不赖!成亲真好,涅里眉开眼笑地当着有家室的男人。
    「哎呦…不是这样子啦…嗯…我要怎么说呢?这个你就是指“我”,然后我就是指“你”…我在说什么啊…」芸娘听着自已的语无伦次,有些挫败。
    涅里看着芸娘心绪如麻的娇羞模样,决定不再作弄他可爱的小娘子,总算松口:「我爱你」
    「对!就是这样!相公好利害,好棒!说对了!好聪明、好利害!」芸娘总算亲耳听见涅里对着她坦承情意,乐不可支地亲吻着涅里的脸颊,在涅里的脸庞上,撒下无数的细吻,彷彿鬼遮眼的芸娘,很不划算的用了三次“我爱你”,才换回一次“我爱你”,还开心得意的自动献吻。
    芸娘一直以为涅里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殊不知她狡猾使诈的相公,其实是才略过人的谋士,当年在党项集结的叛军里,可是担任运筹帷幄的参谋一职。
    单纯的芸娘经常被他阴了还不知情,现在涅里正扮猪吃老虎的,想暗算芸娘!他任由芸娘对着自已细吻不停,轻巧地抱起他可爱的小娘子,往床舖方向移动…
    耶律劭带着涅里夫妇、述烈,还有契丹来的勇士两名,啟程前往洛阳,小佑就留在节度使府,跟着伽罗学习饲马配粮,想赶在咏荷生日当天,把他亲手打造的越女剑,送给咏荷当贺礼。
    时节正当懊热难耐的夏季,仁赞、咏荷、耶律劭这三个好朋友,约好了在孟府的避暑山庄会见,一举两得的避暑兼叙旧。
    当耶律劭与一班家臣,风尘僕僕地赶到避暑山庄之际,当值的家丁稟明耶律劭,说仁赞有事情耽搁,没办法先过来迎接他的到临,不能善尽地主之谊还请耶律劭见谅,但咏荷小姐已经率先抵达,在花园里玩着鞦韆。
    耶律劭交待家臣们先安顿好自已,他心无旁鶩地直奔鞦韆架那里,想先跟咏荷聊聊天。
    耶律劭穿过长长的回廊,行走无声地疾步前进,他在弯曲回廊的尾端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大树下的咏荷,在侍女的陪同下玩着鞦韆,耶律劭笑而不语,斜倚着栏柱,看着明谋皓齿的咏荷,迎风摇晃,欣喜开怀的微笑,露出一口贝齿。
    咏荷在鞦韆架的摆荡之下,恣意的吹着凉风徐徐,忻忻得意的站在鞦韆上游戏着,每次耶律劭来见咏荷,总觉得咏荷又长大了些,变得更可爱了些,不再是当初那个从围帐之外,一口气跌入他生命中的小女童,她逐渐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她娉婷美好的身影,在耶律劭的心底,愈发的向下扎根,无止尽的生长蔓延着。
    「俊汐哥哥!你来了~」咏荷在经过五分鐘左右,眼尖地发现耶律劭站在柱子旁边微笑,静静地看着她玩鞦韆。
    她小心翼翼地减缓着自已的速度,跳下了鞦韆架,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对着耶律劭亲暱地勾着手:「又是几个月不见你,好想你哦!你不在呀!仁赞哥哥一个劲儿的欺负我呢!也不陪我玩,就叫我一直念书的,闷死了!」咏荷努努朱红的小嘴,对着耶律劭埋怨着。
    「是吗?呵呵~」耶律劭轻浅的笑着,并不多追问。
    「芸娘姐姐有来吗?请她为我伴奏一下,我让你看看我练剑练得怎么样了,咏荷可是很认真的练习着击剑术呢!俊汐哥哥没有忘记你答应咏荷的事情吧!」咏荷挽着耶律劭的手臂,走上了回廊,她灵活的水润大眼流转着,瞅着身旁的耶律劭,果然,这小妞无事不献殷勤,一见到耶律劭,就开始讨着她的越女剑。
    耶律劭走了以后,咏荷特地找来纪府里会弹琴的僕人,每天间着没事做,就拿起木剑随着琴音练习,动作愈发的流利自然,虽然没有人能与她对打,但她已将述烈当初教她的每一招式,熟习的滚瓜烂熟,只要搭配着舞剑曲,闭着眼睛她也能舞完成套的剑术。
    「你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就像你的人一样,我没有一刻能忘怀的,耶律劭在内心暗自说道。
    「那真是太棒了,走,找芸娘姐姐去!」咏荷半拉半扯地拖着耶律劭,要耶律劭走快一点,带她去找芸娘,要让芸娘替她伴奏,让耶律劭验收一下她苦练了数月的成果。
    碰!的一声推开门,咏荷依然坏习惯不改,不敲门就进入人家房间内,碰巧芸娘正拧着湿毛巾,在为涅里抹拭着背后,希望能让她怕热的相公,凉爽舒适些。
    「你谁呀?!喂~喂~喂~离开三步远哦你!在姑娘家的闺房里衣衫不整的,你是何居心?」咏荷看见陌生男子,居然上身赤裸出现在芸娘房间里,她一个剑步上前,就把芸娘拉到自已身边,试图保护柔弱的芸娘,也不想想自已只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连自保也成问题。
    涅里站直身子,从容不迫地把上衣穿好,面无表情不作反驳,对于咏荷的抹黑指控,他懒得反抗,就让她…为所欲为吧!
    「咏荷小姐…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那是我相公…」芸娘手里抓着湿毛巾,脸上带着一抹羞赧地告诉咏荷,才新婚燕尔的她,还不太好意思告诉人家,她已经是涅里的娘子。
    咏荷挑高了一边眉,睥睨着这位有眼熟鹰勾鼻的傢伙,小小声地对着耶律劭问道:「俊汐哥哥…这谁啊?你朋友哦?」
    「涅里呀!你不认得啦?」耶律劭转头看着咏荷,有差这么多吗?咏荷认人的能力有待加强。
    「涅里?!真的假的?涅里有这么年轻吗?他今年贵庚啊他?!他会返老还童的吗?芸娘姐姐才十八岁耶!嫁给这么老的人,好吗?」咏荷有些戏剧化的喳呼了这么一段,涅里仍然是面无表情,内心暗自忖思着:什么贵庚…我有很老吗?夸张。
    「涅里今年也才三十二岁,什么返老还童?」耶律劭凝视着大惊小怪的咏荷,好奇着咏荷原本认为涅里几岁。
    「三十二岁?我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以为涅里五十岁耶!他那把鬍子!」咏荷直白地说出她的私自臆测,她一直以为沉着内敛的涅里,因为成熟,所以特别稳重。
    五十岁你个大头…涅里有些无奈的在心里碎碎念,敢怒不敢言,维持着一号表情。
    「那述烈几岁?他一定比涅里还小对吧!述烈看起来就很年轻的样子!我这次应该不会猜错吧!呵呵~我肯定他比涅里年轻!一定是!错不了!」傻笑的咏荷凝视着耶律劭,徵求着耶律劭的支持与讚同。
    「述烈他…大涅里几岁…」耶律劭面有难色的,打破咏荷的美梦,咏荷认人与看人的能力,需要用力、特别的加强恶补一下。
    好想哭…但也只能算了…吃了闷亏的涅里,假装自已听不懂咏荷的推测,心内暗自流下伤心泪两滴。
    芸娘玉步轻移,走近涅里的身边,轻轻牵引着涅里结实的大手,洋溢着温柔婉约的微笑,轻声说道:「涅里…不论看起来几岁,他都是我的相公…」芸娘羞答答地低着头,不敢对上涅里的视线,儼然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小女人。
    涅里感念着芸娘的相挺与安慰,轻扯动着嘴角,露出一个浅得不能再浅的微笑。
    原本咏荷还想说些煞风景又伤涅里心的话,白目无敌的她都还来不及扯涅里的后腿,述烈后头跟着两名壮硕的侍卫走过来,抱拳行礼,他用着契丹话,对着耶律劭稟告:「孟少爷来了!他现在在大厅」
    「仁赞来了,我们去大厅找他吧!」耶律劭顺势挽着咏荷的手,就往大厅的方向走去,而芸娘与涅里紧随在耶律劭之后。
    仁赞上次见到耶律劭,是在服丧期间,他也不敢太常来找耶律劭,怕会诲气犯忌讳,现在四个月服丧期已经结束,他一看见耶律劭踏入大厅里,忍不住情绪激动的与耶律劭紧紧相拥,把多馀的咏荷挤到一边去,免得妨碍他跟耶律劭叙旧。
    「俊汐!上次你来,没好好招待你,真是抱歉!」面如冠玉的仁赞又成熟练达了些,长公主的逝世,让仁赞又长大了一点。
    「讲什么…这么见外」耶律劭搂着仁赞不放,亲若兄弟的两人惺惺相惜,他才为了那时事务缠身,无法多安慰、陪伴仁赞,感到愧疚不已。
    「最近过得怎样?还好吗?」耶律劭轻拍着仁赞的肩头,询问着他的近况。
    「我…」仁赞未语先叹息,望一眼在角落瞅着亲暱两人的咏荷,对着耶律劭说:「今晚我们一起睡吧!」仁赞不着痕跡的暗示耶律劭,有些话不适合在咏荷面前讨论。
    「又来!你们又排挤我!为什么都是你们两个睡!讨厌」咏荷皱紧着蛾眉,表情能有多不甘愿,她就有多不甘愿,懊恼着自已是女儿身,晚上不能与他们同床共枕,虽然她明白再好的朋友,也应该遵守男女有别的礼节,但她想着就是不服气、不甘愿。
    「谁叫你自已不争气,要投胎作女孩儿?认命!」仁赞略带挑衅地奚落着咏荷,有些时候,他真希望自已是女孩儿,那他肩上的责任,也许就能轻一点,也不需要这么小年纪,就急着长大面对现实。
    「仁赞哥哥!你又嘲笑我,没有女子何来男子?你干么最近对我这么多不满啊?」咏荷撅高了小嘴,反驳着仁赞的论调,她总觉得仁赞哥哥最近都衝着她来,不晓得对她有什么怨懟。
    「我哪有对你不满?是你自已想太多吧!还是你又作出啥离经叛道的事,想让我教训你?」仁赞不客气的瞅着咏荷,瞧咏荷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我哪有啊!明明是你对我有偏见的!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变这么多?」咏荷美目圆瞪,最近只要一遇到仁赞,她就一把火升起来,就想跟仁赞吵架。
    「是啦~是啦~随你」仁赞最近让繁琐的事务缠身,苦恼的一个头两个大,难得有时间陪咏荷玩,自然也没啥多馀的耐性哄骗咏荷,随便的搪塞两句,就想结束与咏荷的谈话。
    咏荷不甘示弱地对着仁赞叫嚣几句,想与仁赞斗嘴,好分出个高下,仁赞视若无睹地拉着耶律劭聊天,耶律劭当着现成的夹心饼,不晓得该如何自处,无法为两人缓颊。
    再怎么不甘愿,她还是不能跟仁赞、耶律劭一起睡,所以当晚仁赞与耶律劭,相约同褟而眠,准备好好的谈一谈最近心里头的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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