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晓珍吃饱了,将人一把抱起来,小家伙立马咧了小嘴巴笑个不停。
    “你说说你,精也是挺精的,怎么就这么好哄呢?”
    小家伙完全不懂当妈的意思,只以为她在跟自己玩。程晓珍无奈摇头,转头瞥见儿子老神在在的看着母女俩,都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了。
    *
    程晓珍正盯着经济特区入驻的事,还没个回应呢,钱素梅打了电话过来,叫两口子赶紧回去,说是钱老太人没了,到底是外孙女、外孙女婿,要去给老人奔丧的。
    程晓珍回去的路上正奇怪呢,过年的时候顺带去看过老人一眼,身体挺不错的呀,不说红光满面,但也能吃能喝,怎么就说不行就不行了?
    两口子也没耽搁,利利索索的收拾行礼出了门。
    这回是出去奔丧去的,到时候处处乱糟糟,再加上唢呐、喇叭等声音,小孩子不一定受的了,程晓珍就不打算带宁宁薇薇了,趁着早上两个小家伙还没起,率先从家里出去。
    两人又是坐火车,下来还要转客车,到了钱家发现家里闹哄哄的,知道的明确家里有了丧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改成了菜市场呢!
    蔡春花大老远看见程晓珍,一把把人拽住了,哭诉起来:“晓珍,你外婆人都没了,却连大孙子的面都没见着,你快、快去打个电话,叫钱进钱宝回来。”
    老太太的事情再大,放到自己儿子跟前又不算什么了。
    蔡春花还觉得老太太去的好,人没了,倒是能叫儿子们回来了。
    程晓珍去看钱大明,钱大明也是这个意思,老人没了,总得要孙子们来送终。
    程晓珍没再多耽搁,和谢云蔚说了几句话,谢云蔚便出去打电话去了。
    蔡春花瞧见两口子的动静,一颗心算是落在了实处。
    说起来钱老太死的也挺冤枉的,半夜里睡醒了,渴狠了要喝水。
    叫儿子,儿子装作没听见,叫儿媳妇,儿媳妇愣是不应,自己起来倒水喝,半道上踩了一脚油,滋溜一声整个人往后栽了过去,头磕在案台上,人就这么没了。
    到底是亲妈,钱素梅难免要多问几句:“咋就好好的地上有油?家里的日子已经富裕到油瓮里的油满到溢出来了?”
    说句实在的,钱家几个女儿日子过得倒还算好,甭管家里有多是矛盾,吃吃用用的还算凑手,再不济还有工资呢,就是富不了,好歹饿不死。
    老钱家有啥呀,吃用全靠女儿,地里的产出都不够吃。
    “还是中秋前,素菊从婆家搬来的,没有一瓮,只有一半的样子。”蔡春花很知道眉眼高低了,自家大姑子不同以往,说话都得小心几分。
    钱素菊一脚跨进门里,脸上泪还没擦就骂上了:“大嫂你这什么意思?我带油过来孝敬妈也是我罪过了?我叫你们炒菜放油,叫你把油往地上泼了吗?”
    说起这事,三姨夫张建波心里还气呢,女儿回家孝敬家里一瓮油,第二天起来就剩一半了,家里老太太骂天骂地,就差没说家里出了家贼了。
    还以为素菊会等两天往娘家拎,好家伙,看样子中秋节那天就弄过来了,这可真是老鼠不留隔夜食。
    蔡春花见大家都看着她,声音瞬间弱了下来,“反正就是妈踩了油,滑倒了,然后人才没的。”
    “你咋不说妈躺在床上,你们两口子不照应呢!当初怎么说的?我们都嫁了人以后,妈就归你们管,吃的用的我们拿过来既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妈,结果呢???”
    钱素菊也来火了,照顾家里反倒照顾出事情来了,这出去同谁说理去?
    钱素梅先头没吭声,但心里也觉得蹊跷,“妈是个最简省不过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把油往地上泼?”
    蔡春花不吭声了,要是再往深问几句,就呜呜哭诉,说自己这个当儿媳妇的有多么多么不容易。大家伙儿看着她做戏,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动容。
    作为唯一的儿子,钱大明从头到尾都没吭声,默默跪在老太太跟前,看着钱老太,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今大家伙儿的日子都好过了,老太太的葬礼就不能往简里办,该出钱的出钱,该出力的出力。不过事情摊在老钱家头上,里头又出了岔子。
    钱大明耷拉着脸耍无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妈,该大家出钱的时候谁都别想赖。反正我们家条件最差,要钱没有,要人倒是有两个。”
    说来说去钱大明就是不想出钱,他也不管老太太生前有多偏着他,到了出钱的时候一个劲儿往后缩。
    其实钱素兰家日子还要不好过,女儿出了那档子事,家里都拿她当仇人看待,从前的工作也不能做了,现在又是孤家寡人一个,生活开销恨不得要仰仗前夫给的赡养费,就这样他都没说不出钱的话,哪知道到了钱大明这里竟然一个子都不想出。
    钱素兰瘦了好些,整个人都些阴沉沉,“那要不我们就不用摆十桌了?简单点也行。”
    钱大明:“不行,老家这么多亲戚,请谁不请谁都有章程,回头不给人家报丧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钱素兰:“那就菜色简单点,就做点豆腐菜行了,我们尽了心,妈会知道的。”
    钱大明不说话了,但就是满脸的不情愿,“......到底妈把我们养这么大,总该让他走的体面。”
    程晓珍算是看出来了,钱大明想叫他们家出大头!
    按说家里的惠民超市每天进账流水似的,出点就出点,你把说在明处,这么七拐八拐的,没得让人心里不舒坦。
    “这样之前我妈出了,不过到时候人情往来全都交给我妈。”
    老人过世了,来吊唁的亲戚朋友们都该给一笔人情费,这个钱本来该几家人平分,但既然钱大明不想出钱,就没有道理把这个钱往回收。
    钱大明:“那、那怎么行!那样谁家都知道钱是素梅出的了,哪有儿子在,叫女儿出钱的道理。”
    程晓珍觉得很无语,原来大舅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他想把所有的好处都占满,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钱素梅:“那就还是按照原来的意思,该你这个儿子办的,也别想方设法推到我们做女儿的头上去。当初我们姊妹几个结婚的时候,好处你可没少占,以后你要还想在村里待下去,乡性还是很重要的。”
    就是因为乡性很重要,钱大明才顾及这个顾及那个。
    不过他也感受到老太太去世以后,妹妹们对他的不一样来。以前老太太还在,他就是占的多,用的多,都能打着老太太的旗号,算是女儿们孝敬妈的。现在老太太一走,当妹妹的总没有孝敬他这个哥哥的道理。
    这事暂时定了下来,但晚上回去睡觉的时候,蔡春花就和钱大明吵翻了天。
    蔡春花:“钱钱钱,我要是有钱的话,哪里会在乎这点,真是越有钱的人越抠!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己不想出钱?老太太一走你看着吧,时间长了你的这些妹妹们,连我们家的门朝那边开都不记得了!”
    蔡春花心里有种恐慌,家里如果只靠着钱大明是过不下去的,没有妹妹们的接济,他们家压根过不了如今的舒坦日子。
    “早知道老太太会因为那点油丧了命,我是说什么也不敢往回拿的。”
    原来家里多半瓮油,蔡春花也想着周济周济娘家。
    如今说是大家日子都好过了,但谁家炒菜不是用一丁点碗底子?半瓮油够家里用大半年的。
    蔡春花想着后头说不定还有,这点东西先紧着娘家送过去。
    钱老太是个抠门惯的人,只有人孝敬她的,就没有她往出掏的道理。一听儿媳妇要把东西往回揣,是怎么都不答应。
    白天当着老太太的面,蔡春花碰都没碰那油一下。
    到了晚上她悄悄的进了厨房......
    也是赶巧了,老太太正巧觉得口渴,进厨房倒水喝,婆媳两个碰了个正着。蔡春花油瓮都没来得及盖起来,被老太太一推洒了好些出来,蔡春花倒是没回推过去,老太太自己踩在油上狠狠滑了一脚。
    等蔡春花反应过来去叫钱大明的时候,老太太都已经凉透了。
    其中的内情两人当然不敢跟妹妹们说,回头弄大了,搞不好要担责任的。
    钱大明狠狠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快去算算家里的钱还够不够?”
    两人都是有多少用多少的主,家里是没有存款一说的,剩下来的顶多是拿了哪个妹妹的还没来得及花用。
    两人盘算来盘算去,家里总共还有五十多块钱,全掏出来也指定不够。
    钱大明无奈抱着头,“要不我去大梅那里再借点?”
    “要不让你妹直接把钱出了吧,名声不名声的有什么要紧?”
    钱大明心里不情愿,最后还是去借的钱,不过这钱什么时候还,就要再看了。
    *
    钱进钱宝两个一直到老太太下葬的前一天晚上才回来。
    两人本身长得就壮,如今更是牛犊子似的。
    看见程晓珍规规矩矩的喊姐,比以前情愿多了。
    程晓珍含笑点头,好似姐弟几人感情一直很好一般。
    蔡春花出来瞧见两个儿子,哭的比老太太刚去的时候要热切的多。
    “儿子,给妈看看瘦了没?这些天你们吃苦了!呜呜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回回来了,干脆就别去了......”
    程晓珍也不说话,轻轻的笑了笑。
    钱进钱宝对视一眼,立马打了个激灵。
    钱进:“不行啊妈,我们有规定年限的,这还没到退伍的时候呢!”
    钱宝也说:“妈,我们挺好的,如今适应了部队生活倒是觉得还行。”
    说实话两人心里对程晓珍还挺感激,一开始知道要去偏远的地方参军时,两人确实是不情愿的。
    那边地势高,钱进去的第一天就有了高原反应。
    但是适应以后,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掰正了,有种跟前蒙着的一层薄雾被吹散的感觉,豁然开朗,也知道了从前自己做的事情有多过分。
    “大姑,我们这次回来也给表嫂、甜甜蜜蜜带了礼物,都是些特产不值什么钱。”
    钱进难得说了句人话,别说钱素梅,大家伙儿都觉得意外。
    钱进一无所觉,被大家伙儿的目光注视着还挺不好意思的,他挠着头,“也是我们班长跟我们说的道理,上要孝敬父母,下要友爱弟妹。”
    其实孩子大点就该知道的道理,不过钱进钱宝确实是去了部队以后才懂得的,总算也还不晚。
    钱素梅对于两个侄子持一种观望态度,“你送去看看吧,也不知道桃儿愿不愿意见到你们。”
    因着钱素梅这一句话,一直到钱老太太葬下去了,蔡春花都没高兴搭理她。
    钱素梅更是懒得搭理她的情绪,人情礼一收回来,她就把自己借给钱大明的钱要回来了。
    别以为她看不穿两人小心思,不想还钱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蔡春花气的鼻子都歪了。
    一场葬礼办下来,自家一点钱都没收着,还往里搭了不少。
    她是想赖账,两个儿子说什么都不愿意。
    蔡春花气起来连儿子都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到底是我儿子还是钱素梅的儿子?”
    “妈,你做得不对我们就该纠正你,以后才不会犯大错。何况你这样是不好的。”钱进耐心的讲道理。
    蔡春花:“不好什么不好?你们两个别给我胳膊肘往外拐!”
    钱进钱宝无奈对视。
    如今他们才知道,有些道理和家里人是说不通的,明儿个还准备去看田桃儿母女,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当妈的还一点都不体谅他们,总觉得两个儿子向着外人。
    钱进钱宝觉得他们这趟回来,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和家里人相处了。
    蔡春花:“反正我不管,你们奶奶没了,以后大小姑子他们都不会再管家里,你们呢手里有钱有粮,都给我往家里寄,总之,我不许你们偏帮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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