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御药房总管走了进来,捋着白胡子,双目定睛在他脸上瞧了瞧,一掌轻拍在他肩上,甚为欣慰道,
    “你这小子不仅方子写得不错,且我观你面相,一看就知你是个有福之人,听说已经娶妻?那定是儿女双全了吧?”
    吴纯甫乍然得上峰如此夸赞,有些受宠若惊,然后微微屈身回话道,
    “咳,家中目前仅有位千金,还未得贵子。
    但还是借您吉言了。”
    谁知总管一脸诧异,
    “怎么会呢?
    我看相从不出错,你家中现在定还有个男娃娃!”
    御药房公务繁杂,总管不常关注下属私事,不知今日为何忽然说起这个来…
    吴纯甫心中有些莫名,可也不好驳了上峰的面子,只得点头道,
    “这么说起来……
    我三姨姐倒育有一子,我也从来都是视若己出的,所以也算得上是儿女双全吧。”
    “这就对了嘛…
    男娃娃几岁了?”
    吴纯甫正在抓药的手微微一滞,
    “倒也不大,三岁。”
    京城,正值休沐日,繁华热闹的燕雀街上,车架来来往往地穿梭,行人摩肩接踵地穿行在道路上,随处可见杂耍的匠人,吆喝揽客声此起彼伏。
    因吴纯甫马上就要过生辰了,舒姐儿坚持要上街给他置办生辰礼。
    阮丽云病情初愈在家休养生息,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在了阮玉梅头上。
    那桩仙客来的官司一直压在心头,阮玉梅其实是没什么心思逛街的,可舒姐儿毕竟还什么都不知道,总不好扫了她这个孩子的兴头,她今年已经快十岁了,眼看着就要及笄,今后眼看着就是要订亲婚嫁,能在家中欢喜一时,便是一时吧…
    阮玉梅带着舒姐儿出入了几个商铺,按照二姐夫吴纯甫的喜好,精心挑了几件礼品…正走在街上要去下一家时,只见迎面走来了一男子。
    他着了身熠熠生辉的黑衣锦袍,斜挎三把细窄短剑,挺鼻薄唇,一身邪气。
    周遭的行人都自动避着他走。
    此人正是锦衣卫统领,掌管刑部的薛烬。
    上次这人吓她说姐姐被送进了诏狱,可后来才知并没有。
    因此,阮玉梅对薛烬并无什么好感。
    可在京中行走,自然不能说心所欲任着性子行事,更何况眼前这位高官贵眷,手下还掌着那桩仙客来的要案。
    正好舒姐儿有乳母照料着,被一旁的杂耍吸引…
    到底也是在绣坊中迎来送往过的,阮玉梅按下心头的惴惴不安,脸上萦然露出一抹笑来,先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开始探听起案件的进展来。
    “这么巧啊薛指挥使…那身亡的一家五口据说是衢州人士,听闻刑部已派人去衢州…”
    谁知被薛烬一句话就撅了回来,
    “机密要案,无可奉告。”
    这冷面阎罗说起话来真真是噎死人!
    阮玉梅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瞬,正准备寻个由头开溜…却又见薛烬有些倨傲地,朝舒姐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你外甥女?玲珑娘子的女儿?”
    或是因为他经常审讯犯人么?
    那锐利的眸光头来,引得阮玉梅头皮发麻,不禁吐露道,
    “不…不是,舒姐儿是我二姐的女儿。
    我三姐是个儿子。”
    “哦…都几岁了?”
    “舒姐儿九岁。”
    阮玉梅垂下眼睫,“小为安今年…今年才三岁。”
    谁知薛烬竟不依不饶,径直凑近了几步,附身逼视着她,意味深长问了句,
    “哦?果真只有三岁么?”
    “四姨记错了!”
    还不待阮玉梅开口,一旁看完杂耍的舒姐儿回来,伸出指尖抓住她的臂膀摇了摇,脆声道,
    “我可记得真真的,一年一礼,去年安哥儿生辰我给备了四份礼呢!
    四姨,安哥儿才不是三岁,他早就过了四岁生辰,年底马上就要五岁啦!”
    将小为安的年龄减小一岁…这是阮珑玲为了以防万一,在入京前就对一大家子的叮嘱,偏巧那日舒姐儿去上女红课了不在,所以这才在此纠正了过来。
    阮玉梅预感哪儿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只觉得喧闹无比的闹市瞬间安静了不少。
    可到底这说辞,只是防着小为安的生父来抢孩子的,眼前的薛烬理应不在防范范围之内,所以阮玉梅只得在他愈发阴测的眸光中,尴尬地打了个哈哈,
    “是吧?
    额…小姨记性不好,三岁啊四岁的……反正都差不多。”
    ……
    这些在京中收集来的各种情报,由薛烬迅速归拢到一处后,马不停蹄赶往皇宫大内,递呈到了李渚霖面前。
    “虽说阮成峰与吴纯甫,将那孩子的年龄遮掩地天衣无缝,可天下无不透风之墙,到底是在阮玉梅那处出了乱子。
    今日若非那女娃耿诚之言,只怕此事或许真能瞒天过海。”
    “依微臣之见,那孩子,必然四岁无疑!”
    果然是四岁!
    果然那孩子是他的血脉子嗣!
    果然阮珑玲是在撒谎!
    站在小叶紫檀桌后的男人,额间的青筋猛然跳了跳,指尖攥握成拳,竭力保持冷静,在桌后踱了几步后,终究还是抑制不住由心底涌上来的暴怒,伸出双臂,将桌上的所有物件都扫落了下去!
    叮铃桄榔一声响。
    笔墨纸砚,文案策书……全都四散而掉。
    空旷宽阔的德政殿内,传来男人的怒喝之声。
    “好一个玲珑娘子!
    好齐心合力的一家人!”
    这接连几日来,李渚霖都被那个蓦然出现的孩子,搞得手足无措!
    他自疑过,惊异过。
    就算事实现在就在摆在眼前了,他也根本无法相信…
    在这世上,他竟莫名多出个孩子?
    那般乖巧可爱,聪慧伶俐的孩子!
    整整四岁了,他却一无所知?
    为何?
    为何他们都要撒谎瞒报?
    这其中究竟有何内情?
    阮珑玲为何舍得连命都不要,冒死顶着权势的威压,都要胡编乱造出那样经不起推敲的谎言?
    “呵。
    他们阮家如此相互包庇隐瞒不报,不愧是生在一根藤上的,都长了一副舌腔!
    好!我成全他们。就算死,也定要他们死在一处!”
    “来人啊!
    去将阮家所有人都压入诏狱,一个一个给我分开审!
    务必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若有不愿吐露实情的,将那九九八十一道刑罚亮出来,直接上刑!”
    李渚霖: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故事完成度更重要。
    大过年的,大家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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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德政殿中, 雷霆之怒震天响,怒喝铮铮之声传来,使得这座屹立了八百年的整座皇城都颤了颤。
    这几年来, 随着权势愈旺, 朝堂渐稳, 李渚霖已经鲜少如此动怒了。
    就算被偶尔惹得不愉,他沉眼抬抬手, 话都不必说, 菜市口的虎头铡就又会斩下几条人命。
    现在被气到眉头竖立, 青筋暴起,可想而知是有多在意此事。
    虽说李渚霖放了狠话说要对阮家人严刑拷打,施以酷刑,可薛烬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些拿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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