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淘不到,她认了。
    当下初挽带着陆守俨继续往前逛,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们所到之处,别人全都谨慎小心,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虽说陆守俨那装束满大街都是,就连那些外国游客都有这么穿的的,但是他从军多年,身形又实在是太过高大,便是如今刻意收敛,骨子里也透出一股凛然气势。
    于是好几堆正在小声嘟囔的,一看到他,便住了嘴,警惕地往这边看,又悄悄地把好东西藏袖子底下。
    陆守俨自然感觉到,耸眉,看了眼初挽。
    初挽便对着他们比了一个手势,之后拉着陆守俨往别处走,那些人才略放松了。
    等他们走出去一段,就听得那边小声说话,正说什么“捎歪瓜,咋样?”
    初挽低声解释道:“这种鬼市都用行话,一是幺,二是按,三是捎,瓜就是价的意思。”
    陆守俨颔首,明白了,捎歪瓜就是三十五块钱了。
    初挽:“除了暗语,还有手势,都是有讲究有规矩的,你看别人正讲价的时候,外人绝对不能插嘴,这是规矩,到哪儿都有的规矩,到了西安这地界,规矩更大,多嘴的话,惹恼了人家,直接一群人上棒子给你往死里殴。”
    她瞥他一眼:“总之,别看你仿佛威风凛凛,你来了,捣乱的话,人家也会打你。”
    陆守俨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分明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他好笑,略俯首,低声道:“吓唬我?”
    初挽:“哪能把你吓唬住,刀山火海,有你怕的吗?我只是说,到了一个圈子就遵守一个圈子的规矩,这里不是文物局,也不是你们办公厅……”
    陆守俨眼睛看着她,笑道:“我知道,我现在就是你的保镖,听你的,可以了吧?”
    初挽被他笑得脸红:“行,保镖同志,我再和你详细说下,如果我看中什么,讨价还价的时候,你不要出声。”
    陆守俨颔首,表示同意。
    初挽又继续给他讲了一堆规矩,要求他遵守。
    陆守俨一概点头。
    这么说着,两个人路过一处,那边放着一大堆的各种玉器。
    陆守俨看到了,示意初挽。
    他知道她喜欢玉器。
    初挽小声道:“这种市场不适合下手玉器,也不适合下手陶,除非拿得特别准。如果是大白天,太阳光底下一照,清清楚楚的,可这种鬼市,拿手电筒照,光线不对,有可能就看漏了,瓷器上面有缺的,没看清楚,或者后挂彩的没看出来,那就吃大亏了。”
    陆守俨恍然,低声道:“有道理。”
    初挽带着陆守俨这高高大大的保镖,收获了一圈小心翼翼目光后,到底,到底下手了几样,有骆驼佣、青花釉里红鼻烟壶、战国银色凤鸟漆耳杯和唐代德清窑青釉碗。
    除了这个,初挽还收了一方带着石榴纹的印章,这么几样一共才花了一百三十块。
    让陆守俨帮自己揣着这几样东西,初挽鸣金收兵了。
    等走出一段后,她才叹了声:“值了,不妄我遭罪坐这一趟火车!”
    陆守俨:“这都是有什么来路?”
    初挽淘到宝了,心里得意,便开始说起来:“那个骆驼佣,那是唐三彩的,你看那人才十五块钱卖给我们,那是他不懂行,唐三彩的收藏热还没起来呢,我估计没多久,一下子就得火起来了。至于这战国银色凤鸟漆耳杯就不说了,品相好,这两个都是生坑货。”
    陆守俨:“另外两件呢?”
    初挽笑了:“骆驼俑和漆耳杯是西安这一块地底下出来的,那两样,却是外来品了,那个青花釉里红鼻烟壶,是清朝的,要说本身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过这个仔细看看,这是慈禧太后当年用过的!当年八国联军进北京,她逃难过来,身边用着的东西也没带什么,但这鼻烟壶,因为日常要用,倒是带了,没想到就落在了西安。”
    陆守俨看着她眉眼间的笑意,继续问:“印章呢?”
    初挽微咬唇,笑里带了几分坏:“这个印章就更有意思了……”
    陆守俨:“这印章应该是明清某位名家之物吧?”
    他虽然不太懂,但是也能看出来,那印章的材质应该就是普通的羊脂玉,羊脂玉虽好,但不至于让初挽这么兴奋。
    初挽摇头:“不,这印章,乃是西安民国大古董商聂家所有。”
    聂南圭的先人,发迹于西安,之后西安被困,聂南圭这一支才离开西安前往北京琉璃厂,而眼下这印章,分明是聂南圭祖上所有。
    陆守俨:“聂家?当年和你们家在琉璃厂几乎齐名的那个聂家?”
    初挽有些意外他竟然知道,不过想想也正常,陆老爷子自然是知道那些旧事。
    当下便笑着解释道:“虽然十年期间,聂家也遭了一些波折,但是如今他们流落海外的子孙,以及在国内的子孙,日子都过得很滋润,大有死灰复燃之势。”
    她道:“这件印章,我是要囤积居奇了,暂时先留手里,就等着哪天让他们聂家的不肖子孙看看,他们愿意出多少钱,赎回他们祖辈的私物。”
    说到这里,她几乎忍不住想笑。
    聂南圭,且等着吧,不狠狠讹你一笔,我就不姓初!
    陆守俨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突然道:“所以,你就是一个小骗子。”
    初挽诧异:“什么?”
    陆守俨握着她的手,惩罚式地轻捏她的指尖:“你分明是为了这边东西来的,还说什么一天一夜奔波为我而来,孟姜女的话都出来了,嘴里没真话,就哄着我玩。”
    初挽:“……”
    反正天没发亮,她赶紧挽住他的胳膊,软软地小声道:“都一样的,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你是草,这东西才是兔子!”
    陆守俨面无表情:“我还成草了?”
    初挽忍不住笑:“别生气了,你不是草。”
    陆守俨:“那我是什么?”
    初挽看过去,男人眼神依然淡淡的,并看不出什么情绪,不过这话,分明是等着人甜言蜜语地哄。
    她笑叹:“我想了想,你就是一床棉被。”
    陆守俨脚步停下,垂着眼帘,黑眸就那么看着她。
    初挽:“嗯?”
    初挽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我的大棉被,没有你裹着我,我就觉得冷。”
    回去后,初挽将自己淘到的那四样都摆放在桌子上,仔细地观摩欣赏一番,很是得意。
    她就这么看着,叹道:“还是少了,来一趟,应该多淘一些西安这地界的生坑货。”
    十三朝古都,三千年建成史,这地底下得埋了多少好东西,八十年代的西安,古玩行业还处于黑市状态,大把大把的生坑货被那些中国朝代都分不清的铲子从乡下扫来,用大麻袋背着,放在小蹦蹦里运来,摆放在古城墙底下,以低廉到让人咂出价格往外卖,这种时候,就得疯狂地收货才好。
    陆守俨道:“你喜欢什么,买就是了。”
    被自己年轻小妻子哄顺了的男人,此时眉眼间都是服帖的满足,那是比身体放纵更靥足的心理愉悦感。
    初挽还是叹道:“可惜,也就只能收一些小件了,真正的好物件都是大的,咱们带不动,也太显眼了。”
    陆守俨却是见不得她叹气的,此时的他心里的宠爱无处安放。
    他想了想,道:“这次过来出差,倒是认识旅游局的,他们那边调车很方便,如果需要的话,可以问问,我们自己出钱,请他们帮忙运过去,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你喜欢的话,运回去放老爷子那边的院子里就是了。”
    初挽诧异地看他:“不至于吧,犯不着这么大费周折,这种事情都随缘!”
    他干嘛一副要星星都会给她摘下来的样子。
    难道男人就这么吃哄,哄几句就恨不得给人摘星星摘月亮的?
    陆守俨见此,也就道:“那就算了,回头再看看别的,现在我们先睡个回笼觉,睡一觉后,带你去秦岭玩。”
    说着,他已经起身过去床边,却侧首看着她,眼神意有所指。
    初挽顿悟,跑过去扑到了他怀里。
    于是她便被男人搂住,被打横抱上了床。
    陆守俨抱着她,帮她脱掉鞋子,两个人一起躺下,又盖好被子。
    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像一个被照顾到衣来伸手的孩子。
    他显然很乐意这样。
    初挽埋首在他怀里,忍不住发出软绵绵的哼哼声,没任何意义的哼唧,就是想撒娇,想看他抚慰自己,哄着自己。
    看他很宠的样子,心都软成了泥,喜欢得要命。
    一时又想着以后他们会有孩子,那他会怎么照顾孩子,也是这样吗?
    突然就很想生一个孩子,看他怎么当人父亲,看他肆无忌惮地宠着他们的孩子,看他轻松摆平孩子的哭闹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初挽又想起上辈子的陆守俨,这个端肃内敛不苟言笑的男人,年轻时候竟然可以这样,谁能想到呢。
    陆守俨:“瞎想什么呢?”
    初挽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忍不住笑:“想生孩子了…”
    陆守俨显然意外,微一挑眉。
    初挽:“我就说说嘛,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陆守俨:“都行吧。”
    他好像有点不适应这个话题。
    初挽:“要不我们生两个吧,一个姓初一个姓陆。”
    陆守俨抚着她的头发:“别犯傻了,生孩子据说特别疼,而且计划生育,只能生一个。”
    初挽一想也对。
    陆守俨:“你还小,太年轻,不着急生。”
    他现在心思都在她身上,怎么看她怎么不放心,一刻看不到就惦记,恨不得叼嘴里含着。
    让她生孩子,那就得乱套了。
    初挽其实也没特别想生,就是一时起意而已,听他这一说,也就被吓回去了,当下自然是再没这念头。
    于是闭上眼睛,在他结实的胸肌上拱着撒娇:“我睡不着。”
    陆守俨笑:“好,那我拍着你睡。”
    他低首,看着用胳膊堪堪揽着自己颈子的小妻子,低声道:“你自己还想要人哄呢,也不想想,等有了孩子就没你的份了。”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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