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香悦委屈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忙拿了手帕要帮陆建时擦,口中还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初挽姐那么大火气,我没想到她竟然误会了,对不起,都怪我。”
    陆建时:“你滚,给我滚!挽挽生气了,我饶不了你!”
    孟香悦吓得眼泪都挂不住了,瞪着眼睛,捂着嘴巴,“嗷”的一声,赶紧跑了。
    陆建时很快收拾了身上的粪,又洗了手脸,急匆匆跑来了,初挽哪里搭理他:“现在你身上有味儿,离我远点,出去西北风口站着,等你身上味儿散差不多了,咱再说话。”
    陆建时:“挽挽,你别生气!”
    初挽:“我没生气,九哥,我只是觉得你身上特别味儿,熏得我难受。”
    陆建时拼命解释:“我和她不熟,她来找我说话,我就应付几句,这种乡下小姑娘,我至于吗,我根本不看在眼里!”
    初挽眼神淡淡的:“九哥,你不用解释,该干嘛干嘛就行了。”
    陆建时没法,跺了跺脚,只好赶紧去打水,想着冲冲身上,不然这一股子味儿,他自己也难受。
    这边陆建时急匆匆地往外跑,却正好碰上了一个,是初挽大舅,也就是陈蕾的大伯,叫陈书堂。
    这陈书堂和陈蕾家关系一般,当时老人走了他们闹分家,两边妯娌打起来了,彼此闹得很不痛快,到现在也不怎么来往。
    陈书堂有个儿子,前几年去山里采野果子,结果不小心跌落下去,就这么送了性命,之后媳妇也就改嫁了,家里只留下一个小孙子小孙女,日子过得紧巴。
    陈书堂匆忙过来,恰好和陆建时走了一个对个,乍闻到陆建时身上的味儿,也是唬了一跳,心想城里的人竟然也会出粪了!
    初挽看到陈书堂,打了个招呼:“大舅,吃了吗,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
    陈书堂一见初挽,便赔笑:“初挽,这不是有个事,想请你掌掌眼。”
    初挽:“嗯?”
    上辈子那些抢了家里东西的舅舅,好像并没有陈书堂,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宽厚,而是因为他性子磨叽,没抢过陈蕾家。
    初挽八岁去井口那里提水,人小只能提半桶水,陈书堂见到后,赶紧装没看到,远远躲开了。不过后来初挽大一些,他倒仿佛亲近起来,见到后总是初挽长初挽短的。
    此时陈书堂见了初挽,却是少见的亲热,他便说起来:“前几天,我不是去茂陵村嘛,我孩子舅舅在那边,结果让我赶上一个巧宗,那边有人手里拿了个东西要卖,让我看到了,我觉得是个好东西,但拿不准,所以让你给掌掌眼。”
    他不敢说让初老太爷看,知道初老太爷年纪大了,根本不看这个了,谁找他看,那是自个儿找不自在。
    初挽听着,便随口道:“是什么?”
    陈书堂比划了一番:“我看着是他们家一个小香炉,但是和小香炉又不太一样,上面有盖,两边伸出两个长嘴儿,人家说那是好东西,说现在世道好了,买下来肯定能赚钱,这还是着急卖,不然这种好事轮不到我!”
    初挽一听“小香炉”,再加上那茂陵村,心里已经有谱了。
    当下便问道:“具体谁家的,什么样子,你给我比划比划。”
    陈书堂便说上面山水,又详细说了,说是茂陵姓孙的一户人家,初挽便确认了。
    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小香炉,而是琴炉,古人画画、点茶、插花、焚香,这是四大雅趣,而所谓琴炉,是弹琴时焚香用的炉,琴炉中点一炷香,古人便在香烟缭绕中抚琴,一曲终了,那炷香恰好燃尽。
    这种营造清雅气氛的琴炉,自然是别致讲究,至于孙家那琴炉,更是别具一格,有梅枝自上而下一路蜿蜒,其上有梅花点缀,正所谓疏影横斜烟香缭绕,意境自然不同凡响。
    更不要说这琴炉还是开门货,正经明朝初年的,文人墨客喜欢,也够格调,以后还是很好出的。
    初挽这么想着的时候,那陈书堂道:“我听说,他们家祖上以前是开药铺子的,进宫给西太后献过药,得了不少赏,这不是闹到现在这会儿,什么都没了,老爷子不在了,他们家儿女喝着西北风,家里闹穷,就说把那些老玩意儿看看往外卖,反正他们说的真真的,但到底怎么样,我也说不好。”
    初挽心里却笃定了。
    这位孙姓祖上是大栅栏同仁堂的伙计,年轻俊秀,曾经去宫里给西太后送药,他机灵,很受宠,外面就有些不三不四的传闻,那些传闻并不知真假,但他确实得了不少赏,当初他住在西四牌楼,那府邸不亚于四品知府。
    到了民国初,病患马乱的,大太监李莲英死得蹊跷,据说这事和他也有牵连,他被吓破了胆,便连夜带了细软从北京城逃出来,逃到这十三陵一带,干脆隐姓埋名住在这里了。
    后来遇上破四旧,家里是遭了一些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自然私藏了不少东西,现在看着改革开放,政策变了,胆子大起来,就开始卖些零零碎碎的古董。
    这种有家底的人家,又住在穷乡僻壤的,没什么门路,想弄一个一模一样的假货都难,反倒是自家东西,随便拿出来卖不要钱。
    当下便道:“对方要多钱?”
    陈书堂:“要八十块呢!要不我心里犯嘀咕,想着过来让你掌掌眼,看看值当不值当!”
    初挽一听,多少有些疑惑,上辈子她恰好看到过,和那家人讨价还价,最后是四百块拿到手的。
    怎么现在竟然只要八十块?
    不过意外之后,她也就明白了,现在年月还早,留在手里不好出手,自然便宜,况且那家人也不太懂,拿不准,不敢胡乱要价。
    她看向这陈书堂,这么大的漏,竟然让他碰上了?
    第26章
    初挽当下问道:“要八十块,对方开的价?”
    陈书堂:“嗐,可不是嘛,人家要八十块,说急用钱!还说这是老玩意儿,明朝的,我想着,真要是明朝的瓷,怎么着也不止八十块吧!咱要是能捡这个漏,回头去城里卖了,那不是赚钱了吗?”
    初挽默了片刻。
    重活一世,人的气运变了,经历也变了,陈书堂竟然能遇到这种好事。
    这是一个漏。
    而眼前的陈书堂,却还在犹豫:“你说我是买呢还是不买呢,我拿不准哪,毕竟八十块也不是小数目,我哪来那么多钱!我还得养孙子孙女呢!”
    初挽心里略纠结了一些。
    捡漏这种事,在行内都是凭着本事,你拿不准,没那眼力界,不敢下手,那就没那福分,自然是留给那些有眼力界的。
    况且这本就是她上辈子收过的。
    如今大好的机缘,八十块钱的漏,竟然落到了陈书堂这个棒槌头上,她还得帮人家掌眼,这不就是为人做嫁衣吗?
    不过她略想了想,到底是道:“我听你那意思,应该是真的,八十块这个价很值了,你要是能买,建议还是收了,留一留,肯定不止这个价。”
    她这么说的时候,有些遗憾,不过想着,陈书堂这大舅虽然和自家不亲,但也没大得罪过自己,至少没抢过自家的东西。
    他家里困难,还有孙子孙女要养。
    没爹没妈,只有爷爷养着的孩子,日子过得处处不如人,后来那两个孩子早早辍学卖苦力,十几年后她投资开发这一带,见过长大的孩子,还算本分,见到她都不太敢抬头说话,就一个劲地笑。
    他捡了这个漏,回头发一笔,也许那两个孩子的人生就此改变了。
    当下也就详细地给他讲了,让他尽快收了,最后叮嘱道:“你过去后,一定要砍砍价,但是又不能狠砍,就象征性地砍到七十块,他如果坚持八十块,你犹豫犹豫,就收了。”
    这是行内大家约定俗成的,你不砍价,人家认为自己卖漏了,就干脆不卖了。
    这些细节操作,一般不会轻易对外说,毕竟行有行规,在古玩界,看似一个微不足道的经验那都是命脉之争,除非特别亲近的,不然没人手把手这么教。
    初挽也是想着这个机缘不错,她重活一世,干脆做点好人好事,就当为太爷爷为自己积德。
    陈书堂听了,顿时像吃了蜜一样,千恩万谢的,连连点头。
    初挽又道:“这件事,不要对外讲,你自己过去,悄没声买了。”
    陈书堂自然答应着,一叠声再次说谢谢,这才溜溜地走了。
    初挽看着陈书堂离开,想着那和自己无缘的琴炉,又想起来挑男人的事,不免有些感慨。
    现在四个男人来了,走了三个,到底挑哪个,她还真是没法下手。
    如果不是太爷爷,其实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个,但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今早看他背着手出去遛弯,那背越发驼了。
    他想着看自己嫁进去陆家,他才能安心,不然走都走不踏实。
    当下也没别的想头,只能按下心来继续看书,无论怎么着,还是得参加高考的。
    傍晚时候,陆建时总算把家里的粪都给出差不多了,他洗了个澡,人也清爽了,不过看到初挽,依然小心翼翼地,追在屁股后面要解释,初挽就没太搭理他。
    吃完饭,初挽进去伺候太爷爷抽烟,太爷爷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才说:“挽挽,你是怎么都看不上建时吧。”
    初挽:“太爷爷,是,看不上,你老眼力好,帮我从另外几个哥哥中选一个吧。”
    太爷爷呵呵笑了:“我看好建时,但你看不上,那也只能罢了。最后选哪个,还是看你心思,你觉得谁投缘,就选哪个,这选女婿又不是古玩,还得找人掌掌眼。”
    初挽:“可我觉得,这不都一样的吗?买古玩的话,年份款儿都不差的话,大开门货,咱就痛快买了,选男人,人品不差长得不太寒碜人,也不是那么笨得让人气死,就可以嫁了。”
    太爷爷摇头叹:“挽挽,你啊!”
    初挽:“是太爷爷着急让我嫁的,我还能怎么着,我自己不会挑,反正你看着办吧,除了九哥,其它你说谁就是谁了!”
    太爷爷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才道:“罢了,你看不上建时,那赶紧让他回去,别在这里耽搁着了,陆家其它几个孙子,我瞧着还都过得去,看你自己,选了哪个,我觉得也都不差。那几天守俨过来,我聊了聊,你陆爷爷把孩子都教得挺好,到时候无论你嫁了谁,上面长辈都得照应着。现在这几个,虽然嫩了点,但那也是岁数小,以后大一些,总归会懂事。”
    初挽听着,自然明白太爷爷的意思。
    她要嫁的是陆家孙子这个身份,至于男人,她自己挑,挑个自己投缘的,如果不投缘,就差不多看着办吧。
    初老太爷叹了口气:“其实你如果真有自个儿喜欢的,我也不是非要你嫁陆家,可你看看,你谈了个苏岩京,现在你自己都看不过眼了,你啊,找对象就是瞎胡闹,自己没个心眼!”
    初挽顿时不吭声了。
    她认同太爷爷的话。
    初挽第二天便直接和陆建时说了,让他回去:“咱俩没戏。”
    陆建时委屈得要命:“不就因为一个孟香悦,她算什么东西,我就和她随便说几句,你就这样?挽挽,我好几个哥哥都在这里,天天围着你打转,我说什么了吗?你不能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初挽笑叹:“你可以说什么,我不让你说了吗?你有意见你就说出来嘛,不满意你就走,谁让你在这里了?我求你了吗?”
    陆建时:“挽挽!别闹了,好好的,干嘛赶我走!”
    初挽呵呵一笑,眼神很凉:“随你,反正这几天我要忙着学习,没空搭理你,你请便吧,爱怎么着怎么着!”
    陆建时看着初挽扭身直接进屋的样子,他摇头,叹了声:“挽挽这醋劲儿还挺大的!”
    初挽听到一句,直接没搭理,反正选谁也不选他,就让他自以为是去吧!
    到了晚上时候,陈书堂却神秘兮兮地来了,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挽挽,你得帮我一把,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初挽:“什么?”
    陈书堂:“我想着砍砍价,结果人家一分钱不往下落,现在还给涨了,涨成了一百二十块了,你说这算什么事,一转眼就涨了五成,这不是抢钱吗?”
    初挽:“你砍到七十,人家直接给你要一百二十?”
    陈书堂跌足叹息:“我想着,八十块还是有点贵,他们也没太当回事,就砍到五十块吧,谁知道他们不舍得,我也有点犹豫,正好那不是碰上了宝堂,他主意正,我就和他提了提,想着他会砍价,我们一起过去,结果人家一见我回去了,直接要一百二十块了。”
    初挽一听这个,便不说话了。
    这是大忌。
    既然看准了,那就要下手狠稳准,面上再不现,但是必须抓住不放。
    你砍价没砍成,人家涨价,你不乐意,走了,那就和你没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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