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也就道:“其实我语文学得挺好的,历史地理也都不错,政治那个我以后临时突击一下就行了。我现在就是比较愁那个数学,那个真没办法,正从初中数学基础补。”
    陆建昭一听,笑了,小姑娘口气还挺大的,他笑着说:“挽挽,你可能不清楚城里的情况,你要知道,你不是在昌平考大学,你是在北京考大学,这北京城里的孩子呢,学得东西可比农村要深入透彻,语文历史地理什么的,你觉得自己学得好,但其实和城里一比,可能差远了,毕竟城里孩子守着图书馆,读书多,你在乡下,根本没那资源!”
    初挽点头:“有道理。”
    陆建昭:“哎,要我说,你呢,就是被耽误了,早几年,你要是来我们家,让我爷爷给你安排个学校好好读,至于吗?你看,好好的小姑娘就这么耽误了,十九岁了你想起来考大学了,不过——”
    他叹了声,撇嘴,摇头:“你们家情况,我也不懂,说不好,也不是我能说的,反正乡下待久了,见识总归欠点。”
    初挽听出陆建昭的意思,不过并不想和他讨论这些。
    陆建昭见她闷不吭声的,以为她是被自己说得不高兴,倒是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也是从小认识的,当下有心找补一下,道:“你也不用太难过,你说你数学不好,其实数学嘛,姑娘家学,当然难了,女人数学都不行,不是那块料吧!你慢慢来吧,实在不行,有问题不会,你也可以问我。别看我是学文科的,可我数学学得不赖,总归比你强。”
    初挽没什么表情地道:“那倒不用了,我还得回永陵村陪我太爷爷呢,你帮我找找资料,我回家复习就行了,我们村有一个高中数学老师,我有问题问他就行。”
    陆建昭挑眉,好笑:“你们村里的老师?那也行,你慢慢学着吧。”
    他觉得初挽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村里的老师,那教学水平,他都不想说什么。
    两个人上了电车,人不多,挑了靠窗的座位,就这么挨着。
    随意扯着时,初挽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到了陆守俨那里:“七叔怎么还不结婚?”
    陆建昭显然也不太清楚,不过还是道:“我听那意思,他相亲对象可能嫌他太冷,要掰了,不过我也就听了一耳朵,不知道具体。”
    初挽听他这么说,多少猜到了。
    估计这孙雪椰正在和家里拉锯战,想和陆守俨分了,和那个老相好结婚,但是家里不同意,所以这个时候,那边在吊着陆守俨。
    陆建昭叹了声:“家里肯定想让七叔早点结婚,不过七叔之前忙,根本顾不上,就这么耽误了,现在谈的这个,也是老爷子让介绍的,前几天老爷子教训七叔,还嫌弃他不上心。”
    初挽:“这样啊。”
    陆建昭笑了笑,看了眼初挽,却是道:“其实倒是也能理解,男人嘛,忙于事业,哪想着这个,比如我,刚上大学,脑子里都是学业,别的真顾不上想,有些直接追我的,我都不搭理,女人就那么一回事吧。”
    初挽听这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就差直接指着她鼻子告诉她了,我看不上你,你可别觊觎我。
    她想起自家太爷爷的心思,是一心想让自己嫁到陆家的,陆老爷子也希望自己当他孙媳妇,老人心思自然是好的,但是时代早变了,不是那个父母之命的年代,陆家子孙一个个也都是城里养大的,家境好见识多,自己现在就一普通农村姑娘,他们看不上。
    当下初挽也就道:“八哥心存大志,忙于学业,不说别的,就今天让你陪着我来买书,我心里都过意不去,实在是耽误你了,别的事,我更是不敢耽误八哥半分。”
    陆建昭听这个,也知道初挽明白自己的意思,对于她的知情达趣倒是很满意,便笑道:“挽挽别说这话,你想上进,买书而已,这都应该的,我陪你去就行。”
    初挽点头,谢过了陆建昭。
    陆建昭带着初挽到了王府井新华书店,他帮着挑了几样参考书,初挽哪里懂这个,反正他让买什么就什么了。
    这么逛着的时候,恰好碰到一个女同志,穿着呢子大衣,戴着一顶抓绒帽,踩着皮鞋,时髦洋气的样子。
    那女同志见到陆建昭,顿时一脸惊喜:“建昭,是你?你也来买书?”
    这么惊喜过后,她就看到了初挽。
    她眼睛扫过初挽,显然有些意外:“这是谁?你家新找的保姆?”
    陆建昭便给她介绍了下:“这是初挽,我亲戚家的妹妹,乡下来的,今天长辈让我带着她来买书。”
    说完,他又给初挽介绍了女同志。
    女同志叫苏鸿燕,是陆建昭的大学同学。
    初挽听着苏鸿燕这名字,却有些耳熟,回想了下,便明白了,她是苏玉杭的女儿。
    苏玉杭是庚子赔款留学生,留学美国,读的是历史系,新中国成立之初回来,当时也是赶上了,他年轻积极便担任京大历史系的老师。
    之后更是成为京大考古系的教研室主任,深入研究瓷器,是知名陶瓷鉴定专家,中国古陶瓷研究会会长,主持编写了中国第一部 陶瓷考古史。
    他的成就之一是详细考证了明三代空白期陶瓷,在考古界第一次为空白三代陶瓷发声。
    这自然也为初挽带来莫大的好处,她囤积的三代空白期青花瓷,瞬间水涨船高,赚了一大笔。
    而此时,苏鸿燕打量着初挽,好奇:“你是建昭亲戚?乡下来的?”
    初挽:“昌平永陵村的。”
    苏鸿燕诧异,同情地看着初挽:“昌平?那么远?那你进城一趟也不容易,让建昭帮你挑挑,多买几本书。”
    初挽:“是,荒郊野岭的,进城后挺长见识的,得趁机多买书。”
    陆建昭笑,淡看了眼初挽:“这不是已经买了嘛,她还打算考大学呢。”
    苏鸿燕意外地看初挽一眼:“考大学啊,你想考大学?考大学挺难的,不是随便谁都能考的……”
    陆建昭:“算了,鸿燕,不提这个了,我正要问你个事。”
    说着,两个人便说起来学校的事,好像是打算一起办一份文艺读书类校园报纸的事,两个人显然对此都很感兴趣,聊得投机。
    初挽从旁安静地等着,这么等着的时候,她看到周围有人偶尔看过来,会扫自己几眼。
    初挽打扮显然和陆建昭苏鸿燕很不相称,总之别人一看,时髦一对在聊天,而初挽莫名其妙地戳在一旁。
    初挽等了半天,他们依然在说,而且看样子没结束时候,她也就不想等下去了,在他们说话的间隙,终于开口道:“八哥,你们先聊着,我回去了,我有点饿了。”
    陆建昭一听,这才忙道:“你饿了吗,你怎么不早说?你饿肚子回去,回头老爷子那里肯定得说我!”
    他笑道:“你说你,饿了也不知道提,我们聊得高兴都忘记你这一茬了,我怎么也得带你吃顿饭,让你饿着回去,还得说是我没好好招待你。”
    说着他对苏鸿燕道:“因为她,我五哥都挨骂了呢!走吧,我们一起去吃全聚德烤鸭吧,离这里不远。”
    当下陆建昭带着苏鸿燕和初挽一起去了旁边是全聚德烤鸭店,这几年全聚德烤鸭挺红火,来了总是要排队。
    不过苏鸿燕的爸好像认识这边的经理,他们不用排队,直接找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烤鸭也很快上来了。
    吃烤鸭的时候,苏鸿燕便给初挽介绍这边烤鸭的历史,等烤鸭上来,还告诉她怎么卷烤鸭:“你们昌平那边,没吃过这个吧?这个就得城里才能做得地道。”
    初挽点头:“是没怎么吃过。”
    苏鸿燕和陆建昭说着话,几句话已经差不多把初挽的底细摸透了,道:“如果文化基础差,想考大学的话,挺难的,现在竞争激烈,城里正经学的都不好考,你如果以前高中没好好上,那就是白耽误工夫了,再说了,年纪不小的话,还是尽早参加工作,考大学考不上的话,白白耽误工龄。”
    陆建昭也对初挽道:“其实现在要工作的话,也能安排不错的工作,不过看你自己。”
    初挽:“嗯,我明白了。”
    她好像确实不太懂的样子,陆建昭和苏鸿燕交换了一个好笑的眼神,之后便不和初挽说话了,开始继续聊他们办小报的事,听着那意思,苏鸿燕受她父亲熏陶,对古玩很感兴趣,她想开辟一个这样的专栏,陆建昭也对此赞同,两个人聊得兴致勃勃。
    初挽便一心吃东西,把自己爱吃的都吃了一个差不多,吃了一个心满意足。
    旁边陆建昭看出来了,道:“你喜欢烤鸭的话,明天让他们送到家里片了吃,你好不容易来城里,想吃什么就说。”
    初挽:“不用了,我吃这一次就行了。”
    吃完饭,三个人便往公交车站走,苏鸿燕和陆建昭继续说话。
    走着间,经过一处自由市场,那自由市场前面林荫小道上也有摆摊的,苏鸿燕眼睛恰好看到旁边一处,便停下脚步:“老爷子,这是什么?”
    初挽听到,看过去,就见铺着老花布包袱的地摊旁边,放着一个装了各样杂物的老木头箱子,那箱子目色黄中透红,锃光瓦亮,应该是清朝缺了盖的黄花梨木官箱。
    而就在那老木头箱子中,摆着各样杂物,有几个磨边缺角的印章,一块玉坠,一个老烟荷包,以及老怀表。
    初挽看过去,知道这和往常古玩市场不是一码事。
    古玩市场的卖家都是铲子,那是收了农村老玩意跑来城里倒腾挣差价的,而这是四九城的老北京人,把家里那些逃过了四旧的残渣余孽搜刮出来,趁着现在政策好,在外面倒腾着卖。
    这些人卖东西的性情就不好说了,有人觉得没什么本钱,反正家里的东西,卖仨瓜两枣都行,有的却是懂的,就得卖个好价钱才行。
    那苏鸿燕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过去蹲下来,拿起来一串福禄安康红绳手链,指着上面的玉牌子:“这是什么?”
    守摊的是一个老爷子,听这话,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搭理。
    苏鸿燕便有些不高兴,不过她显然喜欢上那玉牌子了,便用手摩挲着。
    初挽扫了一眼,那玉牌子透着莹莹白光,犹如羊油一般。
    苏鸿燕便问起来:“这玉牌子怎么卖?”
    老爷子:“八十块。”
    苏鸿燕:“这么贵?”
    老爷子带搭不理的:“这是正经儿玩意儿,有点来头,以前宫里头带出来的,被抄了,这两年才还回来,公家想给一百块收购,我心里气不顺,都没给他们。”
    苏鸿燕一听,觉得靠谱,她知道那十年期间各家查抄了不少老东西,最近几年陆续返回,不少老北京人就拿出来卖,一般这种也不可能有假——他们往哪儿弄假货去呢。
    陆建昭见此,知道苏鸿燕喜欢,当下也就帮着她讨价还价,两个人说了半天,最后老爷子愿意四十块卖给他们。
    就在苏鸿燕要出钱的时候,初挽开口了:“四十块是不是贵了?”
    她这一说话,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老爷子眯起眼:“贵?”
    初挽道:“不就这么一块牌子,四十块?”
    老爷子扬眉:“哟,我今天算是开眼了,还有嫌弃我这牌子的?”
    陆建昭有些不好意思,便忙道:“挽挽,别乱说话。”
    苏鸿燕见此,也忙赔笑:“老爷子,她不懂,农村来的没见识。咱们说好了的四十块。”
    老爷子见此,便有些拿样了,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白玉牌,你别看这是白板一块,可是有讲究的,一般没见识的哪懂这个,上面无字无画,叫做无饰牌,取了‘无事’的谐音,图个吉利,这是清朝宫廷里造的,流传下来,像这么一块白板子,怎么也得是王爷掖腰里的了。”
    老爷子说得吐沫横飞,这时候,旁边也有几个自由市场出来的围上来,好奇地打量着。
    苏鸿燕便有些着急,她确实喜欢,知道这个东西贵重,她爸收藏这个,她也是有些见识的,她觉得自己今天估计是捡漏了,生怕别人抢,但她身上钱不够,就让陆建昭一起凑,两个人凑了四十块,赶紧塞给老爷子了。
    老爷子却越发拿乔了:“这位小姑娘,你要是觉得不合适,行,咱今天这买卖就不做了,你仔细考虑考虑!”
    苏鸿燕一听,急了:“老爷子,这可是说好的,四十块,咱得说话算话,这是我朋友亲戚,她又当不了我的家,她说一句,关我什么事!”
    陆建昭也有些无奈,看了初挽一眼,暗示她别说话。
    初挽:“我恰好知道这东西来历……苏姐姐,你要听吗?”
    苏鸿燕生怕她惹恼了那老爷子,忙道:“等会,你且等会吧!”
    陆建昭也赶紧拽了一下初挽的胳膊,示意她别说话了。
    初挽听着,不说了。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他们有钱让他们花去。
    等苏鸿燕交了钱,拿到了那玉牌子,她美滋滋地看着,心满意足:“回头给我爸看,我爸最喜欢玉了!”
    初挽看都没看,轻描淡写地道:“那不是玉。”
    陆建昭苦笑,他觉得初挽今天特别跌份:“挽挽,你不懂你就别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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