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清了陈逸洲的话,正对着陈宝国和李怡指指点点,细碎的声音不断的从四面八方的涌入两人的耳朵里,密不透风,躲都躲不过。
    “就说嘛,陈逸洲明明成绩不错,尤其数学,从他来了市一高,就没人的名次排在他前面过。可就是人不驯服,不招老师喜欢,原还想着,学习这么好的人,不该是个坏学生的样子的,原来这里面还有着这么一层原因在呀!”
    “可不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这亲爹不疼,难道还指着后娘去爱吗?不给你折腾的四肢残缺就不错了。”
    “你知道吧,就我家那村里,就有个娶了后娘的,当着亲爹的面,那是嘘寒问暖的,结果亲爹一走,后娘自己的儿子吃干饭,他只能喝米汤,等亲爹回来一看孩子瘦了,后娘就说孩子在家挑食,青菜不吃就算了,就连肉都是挑挑拣拣的。”
    “这话他亲爹都信?”
    “咋不信?只要他爹一回来,后娘就做肉菜,他平时被打的胆子小,筷子根本不敢往肉菜盘子里伸,他爹这么一看,可不就信了啊!”
    “我的天呐,这后娘可真狠。”
    “所以啊,这要是自己没生孩子,还勉强能对孩子好一点,这只要有了自己的孩子,别人的孩子可不就盛了草嘛。”
    “哎,平日里瞧着他穿的挺好的,表情冷冷的也不爱说话的样子,还以为他这是瞧不起人呐,没想到......”
    “我觉得我以前真是误会陈逸洲同学了。生活环境如此恶劣,名次却能够一直保持名列前茅,真厉害。当然,如果他的语政史能够分数再多一点就好了,毕竟,好多分都是不该丢的。”
    前面的话陈逸洲听的心里早就笑翻了,悄悄掀起眼皮看一眼对面的陈宝国和李怡,见两人的神色简直就像复制粘贴一般无二的难看,心里莫名一阵报复的快感。只是,听到有个同学说起语政史的成绩的时候,本来就一直压抑向上扬的嘴角彻底被控制住了。
    一个被语政史支配的理科生,真的没人理解吗???
    为什么一定要大篇幅的汉语背诵???为什么一个观点要从很多方面去论证???不断的论证,反驳,继续论证,继续反驳???为什么要背诵一个朝代的最大执行官的平生???朝代都被覆灭了,咱们就不能忘切过去的耻辱,多努力展望一下未来???毕竟共产主义和谐社会还是很美好的!!!为什么一个汉字不仅要有很多种读音,还要有很多不同的意思?更要解释这个字在不同语境下的意思???
    真的,太难了!!!
    不仅背诵很难,字写那么多,手也累啊!!!
    陈逸洲在这边神游太空,不停的控诉语政史的不人道,早被人群挤到他身边的余静好抬头看了一眼此时安静的有些不正常的陈逸洲。
    只一眼,余静好便极其确定,虽然这人的后娘确实不好,但这厮绝对也没吃太多亏。
    披着羊皮的狼开始装小白兔了!!!
    兔子做错了什么,要背这个锅???
    好吧,这边的俩人,一个比一个的思绪飘的远,唯有在场围观的学生和家长一心惦记着这场争论,瞧着比正主都要着急。
    沈慧和罗翠芬都是利落人,再加上沈清颜本就是个勤快人,总不计较谁做的多谁做的少,所以,这会儿余静好和沈清泉都不在,她还是乖乖的跟在妈妈和小姑身后,帮沈清泉把床上铺好,蚊帐挂好,衣服整齐有序的分门别类的叠好放进柜子里,这才注意到宿舍门口的热闹。
    沈清颜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了出去,就看到一对看起来极其体面的夫妻似乎正在被人指指点点,一脸疑惑。
    她转了转头,好一会儿才找到余静好,她挤了进去,只是,刚挤进去半个身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一个回身,左手拉着罗翠芬,右手牵着沈慧,一下子把两人一起给拉了进去,直面有些狼狈的陈宝国夫妻俩。
    “好好,这什么情况啊?”沈清颜轻轻蹭了蹭余静好的肩膀,“怎么瞧着像是批|斗大会呀?”
    余静好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陈逸洲,刚好对方也看了过来,莫名的,心里闪过一丝心虚,慌忙移开视线,心想,我亲爱的姐姐,事件主角之一可就站您旁边呐,您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你在八卦吗?
    她摇了摇头,捏了捏沈清颜的手掌心,没说话。
    沈清颜越发疑惑了,咋好好说话之前还要看一眼陈逸洲?和这人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她就知道,有什么关系了。
    “陈逸洲。”
    陈宝国少年从军,二十出头凭着自己的本事在部队里渐渐有了名号,如此人到中年,身居高位,可以说,他从小到大都不曾像今天这样,站在人群里,被人指指点点,有污言有碎语,这些话,就像一把利剑一样,戳着他的心窝。
    他明明清楚,这些都是这些人的无知猜测,全都是假的。自己的枕边人如何,自己的孩子时好时坏,旁人又怎会知道?可是,有些话却就是那么刁钻的,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重复,搅的他心神不灵,甚至心里隐隐生出些许的猜测,然而,当他一低头,就对上李怡看着他脸颊上雨落未落的眼泪的时候,刚刚的一系列想法,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怡的性子一直都是不争不抢的,当初她刚到陈家的时候,逸洲不听话,不爱吃饭,她可是每天耐着性子,换着花样的哄着孩子吃饭。哪怕逸洲脾气上来的,对她又踢又打,她都不曾露出丝毫的不耐来,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所以,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这些人嘴里说的那样恶毒呢???
    “我知道我姓陈,您不用一次两次的这么提醒我。如果可以的话,赵钱孙李,随便姓哪个都行,我一点不介意的。”陈逸洲倚在宿舍的墙壁上,略有些长的刘海搭在额前,挡住了些许他的视线,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陈宝国被陈逸洲的这番话气的不轻,抬手指着陈逸洲,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此时,李怡终于从陈宝国怀里以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强撑着心痛”的样子,“逸洲,我知道我不是你亲妈,你不喜欢我,从小到大,哪怕你平时对我不理不睬的,把我给你准备的新衣服都扔掉,做好的菜倒掉,这些,我都是可以理解的,真的,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这么多年来,我只怪我自己,以前的时候只想着自己的工作,忽略了你,让你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说着说着,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可把一旁的陈宝国给心疼坏了。
    而围观的吃瓜众人听了如此这番话,刚刚还义愤填膺的表情瞬间收敛了起来,这一次,谴责的视线移到了陈逸洲的身上。
    感受到刺人的视线,陈逸洲倒是没有表现出怒气,反倒露出些许的笑容来,直直的看着李怡。
    李怡没有看陈逸洲,擦了擦眼泪,只仰着头“深情”的看着陈宝国,继续道:“宝国,你别骂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他,如果我再用心一些,平时再多花些时间陪伴他,我相信,孩子肯定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的。”
    “不是你的错,怎么能你的错呢?是这个孽子,不求上进,不识好歹,不分是非。”陈宝国一脸的心疼,“你只是个后娘,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呀,后娘做到这份上,真是没话说了。”
    “可不,这后娘的位置多尴尬呀!你对孩子太好,人家说你故意把前头的孩子宠坏。你要是严厉一点,人家就说,不是自己生的果然不疼,真是怎么做怎么错。”
    这话一出,果然,大家都颇赞同的点点头。
    余静好看一眼这会儿正伏在陈宝国怀里哭的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由的感慨,这位姐姐,您生的时代忒亏了点,晚生个十年二十年的,奥斯卡绝对有您一份。
    陈逸洲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懒得反驳,还是没办法反驳,总之,这次陈逸洲没有像之前那样毫不客气的怼回去。
    吃瓜人群众多,基本上就是谁说都有理,谁说就站在谁那边,少有会有自己的想法,就好像飘絮一样,风往哪儿吹,它就往哪儿漂,根本没有自己的目标。
    当然,这只是大部分人,总也有一些少部分人存在的。
    “不是,我听你这话怎么有些别扭啊?”
    余静好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舅妈,罗翠芬是个爽利人,性格直爽,但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还有打抱不平仗义执言的一面。
    罗翠芬这么一出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她丝毫不怯场,尤其她看向李怡的时候,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竟然露出丝丝嫌弃的表情来,“这位,陈同学的后娘?”
    李怡嘴角抽了抽,不知该不该点头。
    罗翠芬也不是真的要她点头确认,她站在门口听了这么会儿,心里多少也清楚是个怎么回事了,所以,她紧接着就开口道:“三岁的孩子晚熟的话,话才刚说全乎,更别说记得一面都没见过的亲娘了,你要是真有心的话,十多年的时间,哪怕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乎了吧?可我刚刚听着,这孩子的话是说的难听,可您这话里话外的只说自己错,没时间陪孩子。我说话直,您别生气,不管是亲生的,还是领养的,既然养了就有责任的,您既然给这孩子做了后娘,咋就不能多花点时间陪他?”
    “哦,您是想说孩子一直待在爷爷奶奶身边吧?”罗翠芬见李怡刚一张嘴,便截住了话头,“可既然孩子没跟在你们身边,那你岂不是更要多花时间来培养感情?还是说,你也觉得这孩子全是让爷爷奶奶给宠坏的?平时拦着不让你见孩子?”
    余静好听的好笑。
    你舅妈就是你舅妈。
    您这让李?白莲花?怡怎么回答?
    答:可不嘛,就是爷爷奶奶霸占孩子不让我见,全让他们宠坏了。
    那陈?脑残宠妻?宝国同志肯定会不高兴啦!
    那毕竟是人的亲爹亲妈,人自己能说,你一个媳妇怎么能说?而且,如果她真在外面这么说,那她这么多年经营的贤妻良母人设不就崩了?
    答:没有没有。
    那么问题来了,人孩子爷爷奶奶都没拦着不让你见孩子,那你到底是有多忙?竟然来陪孩子玩一玩的时间都没有?
    李怡抿着唇,越发的柔弱起来。
    陈宝国眼神不善的看向罗翠芬,“这位家长,这是我们的家事。”
    罗翠芬丝毫不怯,“这位家长,我对您的家事一点不感兴趣哟,我只是心疼我儿子的室友,半大的小子,被自己个儿的亲爹给堵在宿舍门口,给后娘撑腰,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实在是看不过去呀!”
    这话是怎么说的。
    一下子,好些人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就连陈逸洲都忍不住露出笑容来,不同于刚刚的讥讽,笑容里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大概,这是第一次,被人保护吧。
    还是一个陌生人。
    第48章
    那天在最后, 还是宿管员见事情不对, 赶紧跑去找了陈逸洲的班主任过来, 宿舍门口的一场“大戏”才算是落幕。
    “逸洲这孩子平时话少,当初咱们店还没开的时候, 他每次过来也只是闷不吭声的帮着做事,不叫苦不叫累的,咱们厨房里的那个烤箱,还是他托人给咱买的呢。”
    沈慧不由的感慨道。
    既然班主任来了,沈家的这些人自然就是外人了, 哪怕作为家长的沈慧和罗翠芬担心李怡继续欺负陈逸洲, 那也没什么理由跟在班主任一起走的。
    给沈清颜把宿舍给收拾好,时间也不早了, 沈慧, 罗翠芬,沈平还有余静好, 趁着天擦黑, 赶紧往家走。
    罗翠芬说, “要我说, 这事儿全赖他爸,后妈再好那也是后妈,可爸是亲的呀?你们刚刚没瞧见?那后妈嘴一瘪,眼泪一流, 哎哟, 那心疼的劲儿, 眼里哪里还有自己儿子?怕是一颗心早跟着那女人跑了。刚刚你们听见?那女人可是又给生了个儿子呐,听着才十来岁的样子。这男人啊,儿子又不止一个,这个不听话,就去宠那个听话的呗,反正又不缺儿子。”
    “也不知道这孩子这么多年怎么长大的,我这接触了不少回了,人这孩子说话待人客气有礼,又懂礼貌,没长歪,可真不容易啊!”沈慧本就是个心软的人,尤其她本身就是个母亲。
    当初在余家的时候,她就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余静好,差点导致自己的女儿被人祸害,心里对孩子愧疚极了。可如今瞧着陈逸洲这个样子,可不就心疼的厉害嘛。
    只是,余静好在一旁沉默的听着这两个妈的话,尤其听到她妈说“带人客气有礼,懂礼貌”的时候,莫名的想到当初在小巷里,见过这人打架时脸上狠戾的表情,不由的若有所思。
    他,为什么会三番两次的在那个小巷里,同那群人打架?后来,他还有再去过吗?还有没有继续同那群人打过架?
    应该是打过的吧。
    她记得,她第一次在小巷里“救”他的时候,听那群人里的“老大”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只要陈逸洲一出现在那里,他们就会揍他,并且还警告过他,让他以后不许再去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的跑到那里去呢?那里到底有什么?
    “好好,好好......”
    “啊?”余静好被拍了一下,才回神。
    沈慧嗔怪道,“刚刚叫你那么多声,你都没反应,想什么呐。”
    余静好摇摇头,问:“您叫我做什么呀?”
    “没什么,就想着,还有半年你就要参加市一高的入学考试了,你这看书看的怎么样了?”
    “是呀,准备的怎么样了?平时你哥哥姐姐给你讲课的时间多不多?讲的好不好?你都听明白了吗?”罗翠芬也急忙问道。
    余静好抬头,对上三个人关心的神色,虽然沈平没有开口问,但神色间也隐隐的带出些许情绪来。
    她心里一暖,只觉得,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依然犹如春天般的温暖。
    “早先的时候,哥哥和姐姐一人帮我做了一份学习计划表,还把重点都归纳出来了,不仅有初中的重点知识点,他们连高一的一些重点都给标出来了。每周他们放假的时候,也过来给我讲题。”余静好说。
    罗翠芬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那可是你嫡亲嫡亲的哥哥姐姐,你不要怕麻烦他们。再说了,他们还有半年就升高三了,这么再跟你讲一遍题,也算是自己复习了,一举两得。”
    “是呀,你现在考市一高是大事,马虎不得。”沈平沉着声音道。
    沈慧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哥哥嫂子对她和好好的好,这辈子他们都还不清了,既然还不清,那么就用力的对他们好就够了。她现在努力的开店赚钱,给好好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让她可以专心的读书。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以后可以让哥哥嫂子一家人也能进城生活,只是,这个想法,她谁都没说过,包括好好。
    她总在想,她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人,现在都能开店做生意了,她哥哥嫂子那么灵泛的人,来了城里,不论做什么,那肯定都是比自己要强的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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