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嬷嬷听了殿下的话,心头的惊惧一点都没缓下去,但见守铭动了动身子,看了她一眼。
    杨嬷嬷把后面的话生生地吞了下去,低了头。薄且从她身边走过,进了屋子。
    杨嬷嬷马上走向守铭:“你知道怎么弄的?”
    守铭点头:“从轿子上下来就有了,上轿前还没有呢,你说是怎么弄的。”
    “要反了天了,这样的留在殿下身边真的行吗,这内室还进不去,谁知道她病好了会发什么疯。”杨嬷嬷说着,一瞅守铭无动于衷,忍不住把火撒在他身上,“你倒是不急,若真出了事,皇上与太后若是第一个要了我的命,第二个就是你。”
    守铭:“这就是我要劝你的地方,看不出来吗,殿下正高兴着呢。越不好狩的猎物,但凡弄到手,哪怕为此挂点小彩也是不当紧的。这一番折腾下来,该狩的该猎的都到手了,都拖进了洞里藏起来了,正是该享用的时候,你何必在这时坏了殿下的兴致。”
    “再说,不用担心皇上与太后那里不好交待,殿下自己心里有数,还轮不到咱们去挨那罚。”
    “谁跟你说现在这事了,你就不能有点远见,伤病成那样都有能力伤到殿下,以后呢?是不是该防着点,怎么防,我们连内室都进不去。我不跟你说了,我只提醒你,打起精神来吧,别把以前王府里侍候世子的日子拿到现在来说,他现在是太子。”
    守铭喊不住杨嬷嬷,他有什么不懂的,一边是太子,一边是规矩礼法,这中间的平衡哪有那么好找的,守铭还是一边倒地选择太子。只要是太子想做的,他只管听令与遵命。
    薄且走入内室,沈宝用还在睡。那大夫明确告之,开的第二副方子里有助眠功效的草药,为的是让她多睡少动,不论对于她起过高热的情况还是她胳膊的伤处,都有好处。
    薄且摸了摸沈宝用的额头,没再起热,肩膀上的肿症已消了不少。
    不得不说,她真是顽强,她那不堪的经历看来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练就她野草一般的生命力。越是这样不越让人期待吗,期待着她从心到身低头顺从的一天。
    薄且上了榻,手肘撑着身体侧躺着看着她。他摸着她的耳朵,心里跃跃欲试地期待着。
    薄且这里不让外人进,因此无论是沈宝用的婢女还是薄且的婢女都不能近身侍候。
    薄且看着沈宝用头上还插着簪子,发髻虽已松散至极,但这样枕着枕头看着就不舒服。回头肩膀没落什么大毛病,再得了脖颈错位的毛病。
    薄且把她的簪子抽掉,他眼见一缕发丝,丝滑地铺散开来。薄且忽然变得饶有兴趣,他把她发髻也拆了,沈宝用从来没被见过的一种模样出现在薄且面前。
    她现在像他一样了,皆是长发披散。
    她的头发丝滑得不像样,薄且的手指从中划过一点阻力都没感觉到。玩了一会儿头发,他又发现,她唇上的胭脂有些花,该是喝药的时候顺着一起吃下去不少。
    这东西还是不要入口的好,薄且起身拿来干净的湿巾帕,先是帮她擦掉胭脂,然后干脆把脸也给她擦了。又发现她出了很多的汗,靠近脖颈的头发沾在了上面。
    薄且又开始擦她的脖子,这一擦发现,她这是抹了多少的香粉,比那红胭脂还难擦。
    越擦他眼眸越暗,早先他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知道她遮盖了什么。如今这些痕迹重新出现在眼前,薄且的目光在上面流连忘返,那段让人兴奋颤栗的经历持久弥回。
    最后他看够了后,把她的手也擦了。
    看着沈宝用十个手指都留有指甲,也不知是哪个划伤的他的脸,他有心把它们都剪了,却觉得这十指尖尖倒是十分好看,就留了下来。他总不会再被她这样伤到。
    做完这一切,薄且打量着沈宝用,她很乖,身段真正柔软了下来。她一张素净的小脸加上披肩长发,比起梳上发髻,看上去更加显小。
    其实她也没多大,正是好年岁。但这样看上去又乖又可爱,让人心里痒痒的,而对于薄且来说,不光是心痒,她总能轻易勾起他黑暗的一面。
    沈宝用自身就带着不统一的矛盾,出身极度不好但相貌极佳,明明有着污浊的过往却也有着最纯真的反应,让你只能想到白纸,继而又想把它涂满。
    薄且重新回到榻上,依然以肘撑着侧躺在她身边,他忽然就明白了他那些表妹为什么爱玩人偶。
    薄且的身心此刻完全分了家,心里无比满足愉悦,但身体却渴得要命。这种状态他维持了很长时间。
    薄且终是有些乏了,躺下后让沈宝用枕着他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抱住了她,脸埋在她的秀发中,满足地睡了过去。
    沈宝用第一次醒过来时,感到躁热,她睁开眼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待她一点点摸清了自己所处的状况时,她暗道不热才怪。
    薄且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他的胳膊从她后颈过来勾住她后脑,她的头想动都费劲。不止,他的腿搭在她身上,很沉,她现在浑身无力根本撼动不了他。
    他们贴得太近了,沈宝用可以不动头与脚,但她必须把手拿上来护在身前,这样她与薄且之间才算有隔挡。
    但她发现她有一支胳膊还动不了,而能动的那边被她压在了身下。沈宝用开始玩命地动她的腿与脚,她本不想把薄且吵醒,想悄悄地离他远些,但现实不允许,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如此行事。
    薄且在她开始挣动时马上就醒了:“怎么了,不舒服?”
    沈宝用“嗯“了一声,薄且马上放开她查看,不烧,肩膀也没事。就见沈宝用先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副想要起来的样子。
    薄且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在榻上坐起来,看着她徒劳地努力着。
    沈宝用这时才发现,她虽恢复了意识,肩膀也没那么疼了,但她还是起不来身。她试了几次都不行,重新躺了下去,但还是保持着背对薄且的姿势。
    薄且抓起一把她的头发,微微用力,他控制着力度,毕竟她才刚好点儿,他不会太过分。
    沈宝用感觉到了,她微微颤抖缩起了身子。而薄且把这把头发绕在手里贴近她,俯下来在她耳边道:“你在怕什么,赶紧把病养好了。”
    然后他就松了手,利落地下了榻。沈宝用松了一口气,她看着薄且走远,掀开一副帘子消失在帘后。
    她这才能分心来打量周围环境。这地方她从来没来过,放眼望去没看到别人。这应该是薄且安寝的地方,只是这里好大,榻也好大。
    躺在这张榻上身处这间屋中,有一种空寂的感觉,旷得心里发慌。这再一次说明薄且就不是正常人,要绣成屏风的画诡异至极,住的地方也异于常人。
    沈宝用以前就知道他不像表面表现的那样,离他越近了解得越多越让人心里发沉。不提他高高在上视她如烂泥蝼蚁,就论他的内里底色,他这样的人只想让人逃离。
    逃离,沈宝用把这两个字深深地藏在心里,她从来不是轻易服输之人,曾比现在还要糟糕的局面她也闯了过来。只要薄且不要她的命,她就当走了一趟阴曹,待她逃出去就能重获新生。
    她会如同以前一样,把那些不好的经历与记忆埋在过去,她只会向前看。
    陈松让她相信他,等他,她当然相信他,也愿意等他,但,她也知道,薄且不是一般的权贵,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君主。
    两次水牢之行,在她生命中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她早就知道的,心软了动情了就有可能经历这些,如果她不曾与陈松相识,那薄且又能拿什么来威胁她。
    她的命吗?她当然是怕死想活的,但那是她的命,她可以选择要与不要。如果呆在薄且身边太过痛苦且看不到尽头,那她就拿命与他相搏又如何。
    没错,她本就是烂命一条,这条命能留到现在都是她相搏的结果,她不怕再搏一次。
    帘子重新被撩开,薄且走了出来。他洗漱过,头发带着湿气。沈宝用忽然开口问他:“殿下,这是哪里?”
    薄且一边走向她一边回答她:“我的寝室。”
    沈宝用又问:“陈松,您放了他吗?”
    薄且:“放了,都城府的人把人抬走了。”
    沈宝用彻底放了心,忽然一股疲倦感袭来,她只喃喃了句:“那真是太好了。”就又昏睡了过去。
    薄且皱眉,这个大夫是不是只会开烈性药,每味药倒都是立竿见影,效果绵长。
    薄且自己绞干头发,在这里这些活都是他自己来做。就连浴房里的池水都是活的,根本不需下人来换。
    他想,睡就睡吧,就算她现在醒着,就她那个胳膊连帮他绞个发都做不成。
    此时,都城另一头的都城府,陈松也在昏睡中。柳侍令没想到他们大人还能活着回来,不过活着是活着,但身上的伤可是不少。
    他身上沟沟壑壑的鞭伤,除却一鞭打得狠,剩下的都还好。难办的是他手腕与这道鞭伤过了水,已现疮症。
    反复的起热,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醒的,这会刚喝了药才睡了过去。
    柳侍令发现,大人现在好像极怕睡觉,或者说是失去意识,他好像在拼命地保持头脑的清醒。
    这不利于他养病,所以大人喝的药里都有安眠的功能,可效果甚微,不得不加大药量,好在这一次他很快地睡了过去。
    柳侍卫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大人为什么不敢睡过去。就算现在,陈松看着睡得很熟,其实内心正在遭遇痛苦。
    无穷无尽的恶梦一个接一个地来袭,前几次睡过去时,他看到沈宝用在喊救命、而他身处在那座水牢中动弹不得,急得大叫也挣脱不了。
    让他醒过来不至陷入疯癫的是,他潜意识里,沈宝用不可能对着他喊救命,她会忍下,忍下所有的痛苦而不让他担心,就像现实中她在水牢中做得那样。
    再后来他又梦到被关在水牢里的变成了沈宝用,她如他那样,她的血漂在水面上,把整个水池都染红了。这一次陈松是靠着经验醒过来的,因为他知道关押人的池子有多大,就算把全身的血都放了也不可能染红整个池子。
    而这一次柳侍令与大夫商量后给他加大的药量,他没那么容易醒过来了。而这一次的梦于他来说才是最恐怖的,他梦到了他与沈宝用小时候,梦到了他们在明乙县的时候。
    可惜梦中的他不能改变现实,他似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绑了沈芮,看着他让沈宝用去看着沈芮,然后所有的事情都与之前发生的一模一样,他看着自己绑了沈宝用,令她错过了沈家找她的时机。
    梦中的陈松想上前阻止,但是他不能,如这个梦的前面几次一样,他一冲过去,场景就会转到下一个节点。
    最终他只能在生出要带沈宝用回府的节点,行动自由,因为这个场景里没有沈宝用。他疯了一样地找她,身后是父亲与兄长叫他一起离开的声音,他们很急,好像他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场景开始模糊交替,陈松又回到全家保他逃脱的那一日……
    所有令他最痛心最恐惧的经历全部生在了这一个梦中,而待他再次醒来时,他对柳侍令说:“你若再敢给我喝那个睡觉的药,我真的会杀了你。”
    柳侍令知道陈大人是开玩笑,但他确实不会再给他喝了,因为他真的闯了过来,身体开始一天比一天地好了起来。
    柳侍令眼看着陈大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着身体,可见其坚强的意志。
    终于有一天陈大人能下地了,他让柳侍令给他拿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只扎好了裤子,光着的上半身,被鞭打的痕迹还清晰可见。其中打得最重,皮开肉绽的那一鞭,伤口刚刚长上。
    陈松就这个样子转头对柳侍令道:“我出去一趟,不用跟着。”
    柳侍令一惊:“您还是再休养一阵吧,现在没什么案子,属下们也都在勤勉地履行着职责,您大可放心。”
    陈松冲他一笑:“好,做得不错,继续保持。但我还是要出去一趟,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已无恙,再歇可不行了,这些伤要不见了。”
    柳侍令没明白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但想到他这一身伤是去了哪里得到的,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拦住道:“大人,我不知太子殿下为什么会饶您一命,但您若再行挑衅,您的命就真的不保了。您就算是属猫的,这样也不够您豁豁的。”
    陈松:“谁说我要去找太子,你快闪开,不要耽误了我的正事。”
    见柳侍令还是不让开,陈松拿出了大人的架势:“我说的话是不顶用了,现在连你都命令不动了。让开!”
    柳侍令无奈让开,眼见陈大人就这样光着上身走了出去,他又是一惊:“大人,您衣服还没穿呢。”
    陈松道:“不需要,这天儿一天比一天热了。”
    这跟天热有什么关系,就算在盛夏的码头,装卸工也没有这样光着脊梁干活的。这就是都城的特点,总比一些小地方更讲风化。
    可他们大人不光要坦胸露背,那上面被鞭打的痕迹,街上的小孩看了估计都要被吓哭,这也太有伤风化了。
    他还是朝廷命官,这要是传出去,太子又会给他多加一条罪责。
    柳侍令把他的顾虑说了出来,陈松点点头道:“说得也是,看来还是要装扮一番。这样,你去找些荆条,不用了,都城里这玩意儿难寻,你找些树枝来。”说着一指院中的一棵树,“就它吧。”
    柳侍令已经不惊讶了,这会儿他也明白了,他们这位陈大人不知心里又憋着什么主意呢,他一一照做,指挥着人从树上薅下来不少树枝。
    陈松把树枝拿在手里,也不拨掉上面的叶子,一条一条地缠在了自己的身上。不仔细瞧还真有点古籍里负荆请罪的意思,不过他身上的只是一些不会让他皮肤刺痛的树枝。
    陈松弄好后,还得意地对柳侍令展示了一番。柳侍令只道:“大人,您可否告诉属下,您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属下想着若您到时不归,我好知道去哪找您。”
    陈松站在门口道:“皇宫,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得看皇上留不留我用膳了。”
    柳侍令本来以为不会再有什么能惊到他,但这次不是受惊,而是吓到了。最后,他望着陈大人离去的背影,只能感叹一句,陈家唯一活在世的人就是不一样。
    陈松就这样骑着大马一路奔向皇宫,虽没有吓哭路边的小朋友,但围观议论的可不少,估计没等他出皇宫,整个都城的人都该知道他的壮举了。
    皇宫,圣康殿大总管亲自通报:“圣上,陈松陈大人来了。”
    皇上抬起头来看了看外面也是纳闷,这个时辰他怎么来了,但还是说:“让他进来。”
    大总管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又道:“圣上,陈大人仪容有缺,恐冒犯圣上。”
    皇上:“他又出什么幺蛾子?行了,让他进来吧,刚召他回来时他也没少闹。让朕看看,谁又惹了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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