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且淡淡一笑:“九皇叔是在轰我吗?”
    “怎么会呢,臣只是怕怠慢了殿下。”
    薄且不想再打哑谜,他直接问:“皇叔最近办了一张都城户籍,可有此事?”
    薄光没回答他,也问了个问题:“你最近在找沈宝用,为何?”
    “看来她是拿着皇叔所给的户籍跑走的,人应该还在都城。”
    薄且这话让薄光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问:“你想把她收了?在娶妻之前。”
    “怎么,不行吗?”
    “没什么不行的,殿下看上的人自然是她的荣幸,不过敢问殿下,是要把人放在我王府中还是,”
    薄且立刻表明道:“自然不会叨扰皇叔。”
    薄光点点头,然后说:“可以为那孩子跟殿下求个情吗,她不懂事惹到了殿下,以后殿下把人放在身边慢慢教就好,还请殿下看在她小不懂事上饶了她的罪过。”
    “我若不饶呢。”薄光的话让薄且想到沈宝用的所做所为,真是让人有咬牙切齿之感。
    薄光:“那当然是看殿下了,臣并不是在教殿下做事,只是,虽说天下一半皆为女,但若找到个合眼缘想放在身边的,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来说去不过是图个乐子,这找乐子的乐趣还是在个乐字上,若把人压制得太狠,那乐子不就没了。”
    薄且听完这话没言语,薄光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屋里安静下来。
    最后薄光告辞的时候,薄且一直在想他九皇叔的话。这些年来,什么样的女子他没见过,都城里娇小柔弱的,北城那边开朗大方的,甚至在外打仗的时候,热情奔放的异族女子他也见过不少。
    模样好的,性格好的,模样与性格都好的,还有满身才艺、武艺,拥有一技之长的,细细数来可以说,只要能想到的,就没有哪款女子是薄且没见过的。
    这些还不算,太后对他屋中事十分关注,早从他十六岁那年起,只要他进宫但凡在东宫多留一会儿,太后都会抓住机会往他身边送人。
    太后给他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差,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薄且凭心来说,太后的眼光很好,他真心的欣赏过这些女子,他当然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怕他年轻气盛在外自己找了什么她不满意的女子,于是便想提前控制住他身边的女人。
    薄且并不忌讳太后这样做,一个小女子罢了,他若真有看上的,要了也就要了。他堂堂一国之太子,未来的储君,还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被太后拿捏。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真是除了欣赏,楞是产生不出别的心思。
    弄得太后对此十分不满,认为他太过于防备她老人家,宁可憋着也不要她推到眼前的女人。薄且是真冤,但太后也很冤,明明是用心找的哪哪都挑不出毛病的大美人,偏巧入不了她大孙儿的心。
    那段时间,若不是每日早起他的反应都很正常,薄且都要怀疑自己了。也是从那时开始,薄且知道了自己在男女之事上有着严苛的标准,这标准之所以严苛,就在于它没有标准。
    他能说出每一个他在宫中或宫外接触过的女子的优点,但他就是对她们没有想法。他冷情凉薄,挑不起他兴趣的,他也绝不会只看着她们的优点将就。
    所以,九皇叔的一句话提醒了他,没有人比薄且更能明白,想在这世上找个合眼缘且想放在身边的并不容易这句话了。
    是啊,他图的不就是个乐子吗,喊打喊杀的只会把她吓到,把她推得更远吧。
    这么一想,薄且也觉得自己是不是陷在个圈子里,被情绪蒙住了眼,忘了他的初衷。
    他的初衷是要她低头,要她感恩戴德,心甘心愿地侍候自己。征服强者、敌人可以给人带来快乐,征服不服贴的女人原来同样可以给人带来快乐。多了这么一步,反倒比沈宝用一开始就伏在他脚下更带劲。
    一下子,一直困惑薄且的问题解决了,虽沈宝用还没有找到,但薄且知道只是时间问题,他愁的不是这个,他只是心急罢了。但心急的同时,他焦躁的原因还有别的,就是他不知在找到沈宝用后,要如何对待她。
    他不是没想过简单粗暴的高压强硬手段,但好像那只是下下策,他要的真的是这样被对待后的沈宝用吗。现在薄且知道他想要什么了,他想要看着她被自己一点点征服,追随他仰望他,以能呆在他身边为荣。
    薄且精神抖擞地叫来了阿感,把沈宝用手持都城户籍一事与他说了,阿感一下子就明白了,马上修改了查找方向,这次他有信心定不辱命。
    薄光离开烫书轩后,一路都在出神。
    刚才说与太子的那番话,不想让他自己也受到了触动。原来,他与太子是一样的吗,只知道以强权强压。
    可他与太子是不一样的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光是想在程烟舟身上找乐子,他还想要得更多,他要她的服从,她的温柔小意,要她忘掉旧情,眼里心里装的都是他。
    归根结底,他想要的是,她心里有他。
    从什么时候他改变的想法呢,明明一开始只是看上了她的脸蛋与身段,看上了她不能孕育的身子骨,而现在,她的一句话一个表情都能左右他的情绪。
    哪怕是王妃还在世的时候,薄光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真是不可思议,程烟舟那么一个弱不经风,甚至弱到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女人,竟蕴藏了那么大的能耐。
    这让薄光有点惊讶,他不喜欢这种有求于人的感觉,尤其是对方还只是一个弱质女流,一个本该倚靠他、仰息他的弱女子。
    本来薄光昨天的气已经散了不少,他是打算去溢福院的,但此刻,他忽然不想去了,他不能事事都被那小女子牵着走,这一次理应还是对方该低头,光低头不行,他要让她求着他纳她,求着他给她办仪式。
    主意拿定一口气堵在了心口,薄光脚下拐个弯,朝着自己的院子而去。
    阿感朝着手持都城户籍的方向去查,很快就找到了水墨坊,找到了沈宝用。自然是不会打草惊蛇的,他马上去汇报给了太子殿下。
    薄且听到沈宝用在绣坊做绣娘暗道,果然如此,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还以为她能给自己找到什么好出路,不过是去做下等绣活,下等的女工。
    若是在与九皇叔交谈之前得知这个消息,薄且现在就该去抓人了。但现在他改主意了,这个游戏的玩法该是他说了算,在还能玩下去的时候,他就陪她玩,待哪日他烦了玩不下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掀了戏桌,让一切归本溯源。
    “都把手里的活儿停一下。”水墨坊的王掌柜进到甲组房中,一脸兴奋地招呼众人。
    临近交活儿,大家都在忙,这时哪怕是掌柜的亲自来说,绣娘们还是惯性地停不下手。
    掌柜的说了好几声,终于所有人都歇了手,认命地抬头看她要说什么。
    沈宝用也是闲不住中的一员,虽抬头看着掌柜的等她发话,但手里还在“盲穿”,把一会要用的颜色的线提前穿好在针上。
    王掌柜说:“咱们今年真是交了好运,手上的这个大单子正要完活儿,后面又来了一个大单子。不仅订了一年的衣服用品,还有几个精细活儿等着,这笔要是做好了,咱们秋日前就能完成去年一整年的生意量。”
    大家听掌柜的这样说都挺高兴的,尤其是掌柜口中的精细活儿。
    一般这样的活儿都是有店家开张,或是权贵家里办喜事要用到的大型绣品,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做,肯定要从她们甲组房里选人,是以掌柜的才急忙忙地跑来与她们说道。
    这里资历最浅的就属沈宝用,况掌柜的已定下,她要去参加三年一届的绣坊仙子的比赛,做大型绣品的任务自然不能再给她了。
    沈宝用也是这么觉得的,但见掌柜的看了她一眼后说:“大主顾要看你们平时的绣品,我可是很公平的,把这屋中所有人的绣品都呈了上去,最后主家看上了阿用的。”
    所有人都很惊讶,沈宝用也是,她是手艺不错,但这甲组房中的姐妹,个个手艺都不错。她还以为掌柜的哪怕看在她还要准备大赛的份上,也不会推举她的。
    沈宝用猜得不错,王掌柜虽嘴上那么说,其实她在给主顾样子时,早就把沈宝用的拿掉了。可对方看了一圈后表示不满意,还说明明看过她们绣坊的东西,怎么与现在看的不一样了。
    王掌柜细问之下才知道,对方是看了这届绣坊仙子参赛绣娘的作品后才找上门来的,王掌柜的怕大生意跑了,不敢再藏私,这才把沈宝用的拿了出来,对方见了这才点点头,告诉她:“就这个了,让她收拾一下赶紧过来,我们主子这东西要的急,可等不得。”
    “嬷嬷我知道了,明日就,”
    “今日。你回去就把人送过来,我们那里东西都准备齐全了,针线之类的不用你们绣坊的,我们自己都有备,是坐船过来的稀罕物。人来了赶紧的用起来,若是不够,我们主子还得再订呢。”
    于是王掌柜马上跑回水墨坊,这会已拉住沈宝用的手:“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亲自送你过去,那东西我也得看一看,否则心里没底,况你技术我倒是信得过,可惜经验尚浅,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大型绣品,我怎么的也得帮你上上眼。”
    沈宝用被王掌柜说得也有些紧张,她还没绣过什么大型绣品,也怕出了错毁了人家的好线好布。
    收拾东西的时候,掌柜的与魏姐姐都有经验。
    “你先带几身衣服,不用担心,咱们绣坊给你预备。”这是宣传绣坊的好机会,当然是要穿着绣有“水墨坊”字样的衣服了。
    沈宝用问:“要去多少天?”
    王掌柜:“要看那绣品多大多复杂了,所以才说我要与你一起去,我看上一眼就能给你把时间推算出来。”
    魏姐姐插了一句嘴:“会不会耽误绣坊仙子的赛事?”
    王掌柜:“耽误了也没办法,好在咱们报上去的是两个人。这主顾一下子订了咱们整年的生意,还有外海的渠道,稳住她们可比什么绣坊仙子的虚名要强多了。”
    掌柜地冲魏姐姐说完,又扭头对沈宝用道:“阿用,你要机灵点,这也是你学习的好机会,还是那句话,这可比比赛的虚名要强得多,我还没见过外海运过来的布是什么样的,你真好,一下子就能用上了,记得要把感受记下来,完事拿回来与姐妹们分享。”
    沈宝用:“我都记下了,掌柜的,魏姐姐,你们放心,我晓得怎么做的。”
    “好。我们走。”
    王掌柜带着沈宝用来到了一条巷子前,沈宝用以前没来过都城的这边,对这里的街道很陌生,她问掌柜的:“这是哪里?”
    王掌柜:“佑前巷,这里我也不常来,相对于城中心要安静一些,可这的宅子面积都很大,卖得很贵。”说着掌柜的压低声音,“听说很多达官贵人在这里置房置地养小的。”
    “我可得提醒你啊,到了地方,少说话多做事。”掌柜的是真不放心,沈宝用太年轻,若主家看上的是她那里有经验的绣娘,她何需操这个心。
    沈宝用虽答应着掌柜的,但她有些走神,她觉得这个地名有些耳熟,但这里她确实没有来过,她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能先把这事放放,随掌柜的进入巷子。
    她们走到了处幽静小道上,打远处一瞧,一座没有牌匾的宅院门口,站着一个满身华服的女子。
    这不是以前见过的那个嬷嬷,是个生面孔,王掌柜笑着走上前,对方也笑着回应着王掌柜:“王掌柜好,我是这府上的丫环玺儿,嬷嬷今日不在特让我在这里等您。”
    一个丫环竟然穿戴得这样好,想必是极得脸的,王掌柜赶紧道:“玺儿姑娘多礼了,还劳你在这里等我们。”
    玺儿朝王掌柜身后的沈宝用一点头:“两位随我进来吧。”
    一阵过堂风吹过来,在这小道里横扫而过,沈宝用竟在这初夏时节打了寒颤,她忽然不想去绣什么大型绣品,去摸什么外海的针线与布了,比起这庭院深深的大户之家,不如与绣娘们挤在明亮透光的水墨坊呢。
    沈宝用把她这一时的退缩当成是换了新地方的不适应,她打起精神跟在王掌柜身后,终是迈进了这座连名字都没有的宅院。
    一进到里面,沈宝用与王掌柜的都惊呆了,别看没牌匾,别看门不大墙不高,但这里面可是别有洞天,颇有真人不露相之妙处。
    王掌柜开绣坊多年,与很多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打过交道,她一看这宅子的意思,心里就有谱了。
    这回她水墨坊该是被极贵的贵人看上了,这样想着,她恨不得回过身来再把沈宝用嘱咐一遍,真是怕她年轻误事啊。眼下这活儿做得好不好倒是其次了,别在这府上给她惹祸才是真。
    “掌柜的坐,沈姑娘坐。”玺儿一投足一举手,都透着一股不一样的姿态,看得王掌柜觉得自己的丫环该换了。
    沈宝用也注意到玺儿的姿态,她的见识并不比王掌柜的少,王掌柜只看出人家与自己的丫环不一样,但沈宝用却看出来,这丫头身上应该是有功夫的。
    带着这样的猜测,沈宝用再去看玺儿就说得通了,她有别于一般女子的姿态,八成是因为她有练武的底子。
    沈宝用拿起茶杯环视四周,心道,这主顾到底什么来头,连家中的丫环都是有功夫的,都城真是藏龙卧虎,随随便便一个院子里住的可能就是惹不起的人物。
    沈宝用这么想着,忽然她整个人都顿住了。直到她手中的茶杯发出异响,惹得王掌柜的都来看她。
    “阿用,拿稳。”王掌柜提醒沈宝用注意仪态,手抖什么,谁知道这茶杯值多少钱,别回头再给人摔了。
    玺儿道:“怎么,沈姑娘喝不惯这茶吗?”
    王掌柜暗暗咂模下嘴,这不就是普通的绿茶,有什么喝不惯的,只不过是品质比她水墨坊供给绣娘们的好一些罢了。
    沈宝用一下子全串起来了,佑前巷,该是她在薄且的口中听到过,是他想困住她的地方,也就是眼前她所处的这个宅子。
    而为什么一个小丫环有武艺在身,那自然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不同凡响罢了。
    玺儿问她喝不惯吗,当然是喝不惯,明明是很名贵的茶叶,很轻雅的茶香,但这个味道太熟悉了,云甄那些时日天天给她沏,也是从那时开始,沈宝用开始发愁薄且的用心。
    所以,她是被他抓起来了吗,她还能再出去吗,他会如何对她?这些问题不得不让沈宝用发抖,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试图在见到薄且前还能有机会迈出这个门。
    “不是的玺儿姑娘,我忽然腹痛难耐。”说着沈宝用双手捂住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王掌柜一下子扶住沈宝用,关切地问:“这是怎么闹的,怎么好端端的会肚子疼。”
    沈宝用:“不止,掌柜的我还头晕,想是吃了什么不对付,要看大夫的。咱们还是先回去,待我看了大夫不影响做工再来也不迟。”
    王掌柜一时犯难,但沈宝用难受成这样,就算是硬留她下来也是绣不了东西的,还是把人先带回去看了大夫的好。
    王掌柜的正要附和,杨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下沈宝用最后心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杨嬷嬷一进来,玺儿就退到了一旁,但她所站的地方是守着门口的位置,沈宝用一心想跑,自然对这个很注意。
    杨嬷嬷走过来,扶起沈宝用另一边胳膊,笑着道:“既然姑娘进了咱们这里,又是喝了茶才犯的病,咱们府上没有不管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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