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禧帝想了想,又道:“采选停下,你派个人去问问皇贵妃,千秋宴她是不是准备在北山行宫办,都有谁知道这事。”
    孙宦官心头一跳,低声应是。
    嘉禧帝:“还有刚才,江山殿有异响时,太子的人还在宫中,你去查查当时他们有没有异常。现在就去,不用送朕了。”
    孙宦官于是将嘉禧帝交给后方的宦官宫人,自己转身离开。
    他寻去了白殊先前等候的那间房,从窗户中看进去,发现里面人齐着。白殊抱着黑猫在闭目养神,冯万川和东宫卫也各自坐着,看来是太子还在政事堂议事。
    孙宦官将守门的两个小宦官唤到一边,问道:“里头可有异样,除了楚溪侯,都有谁出去过?”
    两个小宦官仔细答了——没有异样,有人去过茅厕,但他们谨守指示,都有一个在旁陪着,没让人离开过视线。
    孙宦官心里其实早有推测。毕竟,就算能瞒过这头跑出去,江山殿那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消无声息地进出。
    他摆手示意小宦官们回去,暗自叹着气转回紫宸殿。
    *
    白殊一直等到谢煐在政事堂议完事,跟着他走到宫门,登车回上景宫。
    上车坐好,谢煐问道:“还顺利吧?”
    白殊揉着黑猫的小爪子:“那是自然,我们小黑可厉害了。羽林将军去禀报总要一段时间,足够它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来。”
    宫里的守卫的确森严,但那都是针对人而言,一只小猫要钻空子并不太难。何况,夜晚就是小黑最好的保护色。即使是皇宫,室外的灯火也很有限,在夜里几乎不可能发现一只藏在黑暗中的黑猫。
    至于白日这一回,即使真被发现了也不要紧,毕竟宫里这么大,常有野猫来寻吃的,羽林卫们并不会觉得奇怪。
    因此,昨晚小黑回来让白殊脱掉小衣服,最后一次出门之前,白殊特地给它染白了爪子和尾巴尖。万一白日里真被人发现,可以直接装成野猫。
    小黑将尖端带点白的尾巴从白殊臂弯里抽出来甩甩,喵了一声。
    白殊笑道:“小黑说,江山殿的地砖太凉,它昨晚是在梁上睡的。”
    谢煐伸手摸摸黑猫的小脑袋:“回头让府里的绣娘们给它做一箱小斗篷,它咬开绳结就能抖在地上当垫子,冬日里便随处都能睡。”
    白殊继续给小黑揉爪子:“昨晚跑了五趟,真是辛苦了,回去洗个澡就好好歇一歇。”
    小黑:“活动量大,我要加餐。”
    白殊:“行行,肉管够。”
    谢煐听不到他们两个聊天,只道:“下朝之时我留意过,谢元简该是转去了紫宸殿。他既然被拖进这事里,必会全力阻止选秀,你不用再担心。”
    白殊靠到软枕上,笑容渐渐敛起,只余很浅的一丝,若有似无地挂在唇角,抬眼看向谢煐。
    谢煐不解:“怎么,还有哪里有问题?”
    白殊摇下头,缓缓地道:“我在想,等以后……殿下是不是也有要选秀的时候?”
    谢煐微愣,随即反而笑起来,不过很快又端正神色:“我用不着选秀,和我娘学便行了。”
    白殊挑下眉。
    谢煐细细和他解释:“采选秀女,一是为充盈后宫,一是为选宫女在宫中服侍。专为选嫔妃的那种姑且不提,按我朝律,在民间采选秀女其实会去贫困的州县挑人,且不能强迫。那些地方多有活不下去的女子,会愿意进宫有口饭吃。只是实际上……”
    真正严格按律采选的时候肯定不多。
    谢煐续道:“我爹的后宫只有我娘一个,其余都是文宗的嫔妃,能放出宫的全放出来去了。因此当时后宫里封了许多地方,需要的人手不算多。我娘放归过几次大龄宫人,同时让人在各地带回许多孤女、或被家中卖掉的女孩,养在宫内。
    “她们长大后会补作宫女,到了二十,若是愿意出宫便放出去,不愿意就继续留下。如今我们府中后院里的那些绣娘,就都是这样来的。既然我娘的这套办法能让宫中运转无碍,我直接照搬便是了。”
    他以后的后宫只会比他爹的更简单,一个女人都没有,当今天子留下的嫔妃他也不可能养着。御花园后的区域哪怕全封上也无妨,用的宦官宫人少了,各方面开支都能缩减许多,还能省下一大笔灯油钱和修缮费。
    若是白殊不喜使唤宫女,那他甚至可以做到让宫里完全没有宫女。
    白殊倒是听得挺诧异,再次觉得谢煐一家三口真算是皇室当中的异类。不过仔细一想,收养孤女弃女的确是两全的好办法。
    他放松下来,转而叹道:“希望谢府尹能看透我们留下的提示,不然就太便宜宁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盲宠
    宁王那晚被好几人一顿踢, 虽然先后来看诊的大夫、侍御医都说只是皮肉伤,但三天了他还浑身上下隐隐作痛,躺着趴着都不得劲, 连看新买回来的胡姬跳舞都提不起兴致。
    唯一能让他开心点的好消息,只有皇贵妃已被说动在京中采选秀女,天子也同意了。只要按着计划发展下去,待他的死士在千秋宴上动手,再供出平王,他那个蠢大哥就再翻不了身, 说不定还连命都保不住。
    而皇贵妃一倒,后宫大权就能回到皇后手上。想到最近才“病情初愈、能够探视”的皇后娘, 宁王都禁不住啧了一声。这几个月的大小宫宴、家宴都是皇贵妃在办,搞得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去会王美人。
    原本宁王指望着王美人的哥哥从青州带消息回来, 让他能拿捏住平王, 换得皇后重掌凤印。谁想人算不如天算, 武威军那一去, 直到如今都没回, 逼得他不得不另想办法。
    这件事, 加上被白殊阻了纳妾的事,再加上被套麻袋,宁王觉得自己最近连连走背字。不过还好, 只要开始选秀, 京中那些女子被煽动着去上景宫求庇护,他还能顺便看看太子和白殊的笑话。
    想到此处, 宁王总算心情好些, 忍着身上的疼换个姿势, 示意在身边侍候的胡姬给自己喂水。
    此时, 一个幕僚匆匆过来,扫视一眼环绕在宁王身边的莺莺燕燕。
    宁王看他脸色不太好,便将人都挥退下去,懒懒地问:“怎么了?”
    幕僚低声道:“昨晚安阳府的人在永宁、永定、永平三坊到处寻人,问有没有人做过关于圣上的噩梦。今日外头就传开了,说好多年轻小娘子梦到圣上遇刺,还有传言说是上天示警,圣上要在京中采选秀女,会有刺客混在秀女当中入宫行刺,说得有模有样。”
    宁王听得一激灵,翻身坐起来,急问:“安阳府出告示了?”
    幕僚摇摇头:“尚未。不过学生们去打探了一圈,那三坊的要道口都有衙役守着,也不知道府尹是个什么章程。”
    宁王沉思片刻,眉头渐渐皱起:“谢元简是个小心谨慎得过分的人,都出了这种传言,必定会劝圣上停止采选……”
    幕僚也想到了这点,只问:“要让人撤走吗?”
    “不……”宁王一边思索一边缓缓抬手摆了下,“既然众口一词地说有刺客,以谢元简的性格,当会认真把秀女人选排查一遍。而且他现下都派人守在要道口,想撤恐怕也晚了……转告那边,若有衙役去查,就卖个破绽把人送出去,继续按计划来。”
    行刺前被抓,虽说效果没有行刺时被抓来得好,但同样能嫁祸给皇贵妃。只可惜……
    宁王扼腕道:“可惜采选一停,便看不到上景宫的好戏了。”
    幕僚犹豫着道:“学生们都感觉,这事像是有人在背后谋划,就怕计划已经走漏出去……”
    宁王问:“那些女人具体梦到什么,都一样吗?”
    幕僚:“这倒不是,什么样的刺杀情形都有。”
    宁王遂放心一笑:“那便无妨。若真走漏计划,她们就该做同一个梦了。”
    说完,他又收起笑,哼道:“估计就是采选的消息漏出去,姓白的想出这种法子来保那些女人。真没想到啊,齐国公竟然能生出这么个大慈大悲的圣人来。这次且先放过他,等收拾完平王,太子和他也跑不了!”
    幕僚心中隐隐觉得哪里还有疏漏,可看着宁王这自信模样,又不敢再多话,只能按下担忧去办事。
    *
    白殊和谢煐刚进到上景宫,张峤便来禀报外头的传言情况。
    “那些小娘子们配合得相当好,流言已经按计划传开,我们的人混在当中,往‘有刺客藏在秀女中行刺’的方向引导。现下安阳府衙役守着各要道,发现面生的未婚女子都会盘查,城门口也对未婚女子查得特别严。”
    谢煐一边扶着白殊下车,一边问:“宁王府有什么动静吗?”
    张峤如今已经能够平静面对太子的各种殷勤举动,只答道:“宁王的几个幕僚在各坊转了许久,刚刚回去。”
    谢煐:“盯紧宁王府,若能发现他们与死士那方联系,便设法通知安阳府。”
    张峤躬身:“殿下放心。”
    说完又对白殊笑着颔首,便利落地转身去忙了。
    白殊早晨起太早,吃过午饭就没留下,回竹影院好好补了一觉。
    他起身之时,洗过澡的小黑还侧躺在垫子上呼呼大睡,小肚皮一鼓一鼓,连白殊伸手顺它毛都没动静。
    不过,只要白殊能够感应到小黑,就能打开光脑系统自己进行操作。于是他留小黑在房里继续睡,自己洗了把脸,走出院子。
    睡前他已经吩咐人将案椅搬到院中,并准备好一应用具,现在便坐下来画弹棉花用的那套工具,还要把弹的要点摘抄出来。
    这个不算多复杂,白殊花了半个时辰就弄完。恰在这时,议完事的贺兰和过来了,身旁跟着薛明芳和谢煐。
    白殊没站起身迎,只吩咐小厮去搬椅子,还笑道:“怎么殿下和季贞也来了,今日不去练武?”
    以往下午议完事后,这表兄弟两个都会去后院演武场练练武,还时常和东宫卫们过招。
    薛明芳挠着头嘿嘿笑两声:“阿和在你这儿拿到图纸就要忙起来,我跟着帮把手。”
    谢煐不声不响地走到白殊身旁坐下,才道:“昨晚没睡好,今日歇一日。”
    白殊也就随口一问,见三人坐好,便向贺兰和讲解起图纸。
    这东西没多少技术含量,不一会儿,贺兰和便拿着图纸、带着薛明芳一同离去。
    白殊站起身活动下手脚,一边和谢煐抱怨:“宁王搞出这事,真是耽误我时间。这天眼看就要冷了,希望章臣赶紧把东西弄出来。等实验成功,咱们还得派商队往边疆跑一趟,也不知能不能赶得及。”
    谢煐靠在椅子里看着他动作,闻言便道:“外祖父与边疆一些羁縻州的刺史有交情,其中不乏有种植木棉的地区。前两日我已托外祖父写信,派人送去,请那些刺史出面说服当地商队送木棉到京中与北地。这样比我们派商队过去要快不少,应当能够赶上今冬制衣制被。”
    白殊意外地看向他:“不等着先实验过了?”
    谢煐:“你拿出来的东西,还没有出过问题的,现下争取时间更重要。况且,便是真用不了,也不过就是浪费些银钱。今年你带来那么许多的进项,上景宫还浪费得起这笔钱。”
    白殊微挑眉——这话真动听,就是有点昏君盲宠的倾向。
    谢煐又道:“适才冯万川提醒了我一下,离千秋节只剩一个多月,问问你有没有给天子准备寿礼。若是没有,他便去寻摸些合适的。”
    白殊先没答,而是反问:“殿下送什么?”
    谢煐唇角微扬:“我每年都是一卷手抄《孝经》,随便寻间书坊找人抄一下,反正天子也不会去看。”
    白殊听得轻笑,这才答道:“我已经准备了,不劳冯总管再多费心。只是现下还没好,到时再给殿下看看。反正,不用花钱,也不需要我花时间和精力。”
    送给嘉禧帝的东西,他连脑子都懒得费,直接让小黑搜索个最省钱省事的方案。
    活动过手脚,白殊重新坐下,也没在意谢煐在身边待着,拿起笔继续画图。
    谢煐在旁安静地看,没一会儿发现黑猫从屋子里走过来,又伸手将它抱起,放在腿上给它顺毛。
    小黑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尾巴垂下去轻轻摇晃。
    白殊手下的剖面图越来越完整,谢煐诧异地问:“单筒望远镜?”
    “嗯。”白殊没抬头,边画边答,“吴敬书那个还太粗糙,我直接给他个完成版。他性子比较单纯,有这个东西在,能让他信服我,往下的事才好办。而且,我还要考考他物理化学到底如何。殿下也记得抽时间考察他,若是都没问题,我就尽快安排手榴弹。”
    谢煐忽略掉自己听不懂的词,有些不解:“这类武器,我可以托外祖父从北地调精于火药的人回来制,岂不更合适。你为何属意吴敬书?”
    白殊抬头瞥他一眼,又继续画图:“这项技术,我需要一个既对我绝对服从、又要有基础、敢设想的人来配合。”
    谢煐顿时蹙起眉头:“可是下面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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