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将军只是奉旨过来帮忙拿两个宫人,并不需要拦着太子不让人,便挥挥手,让手下放开路。
    谢煐迈步跟在薛明芳身后,两名东宫卫抬着轿子紧随其后,贺兰和和张峤走在轿子两侧,另两名东宫卫压后。
    一行人在沉闷的板子声和宫人的闷叫声中走出院子,往出行宫的方向行去。
    禁军将军目送谢煐一行人走远,心中松口气——还好,要是太子和皇后对上了,他夹当中实在不好做。
    女官也迈出院子,看向谢煐一行的目光中却透着迷惑——太子竟是这么简单就放了人?总觉得,自打两年前在西北平叛回来之后,太子的行事作风变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竹马
    回京的路上, 贺兰和陪着白殊一同坐马车。
    他在劝白殊:“三郎,以后你该讲究还得讲究,实不该将就了。”
    昨晚打水洗漱之时, 谢煐就提过让人找厨房要热水。是白殊说都已经盛夏,井水打上来放一放便能用,大晚上黑漆漆的,雨虽然转小也没全停,还是别折腾东宫卫了。
    结果就这么一疏忽,白殊就中了药。四个东宫卫也挺自责, 觉得当时若是他们坚持去要热水,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白殊回想起昨晚, 倒是觉得也别有一番滋味。不过连累所有人都跟着担心,最后东宫卫们还是少不了要跑一趟厨房, 的确是还不如最开始讲究些。
    他乖乖听了贺兰和的劝, 回道:“这次让你们担心了, 往后我一定以身体为重。”
    贺兰和笑着安慰:“万幸这次没事, 日后你重视便好。”
    说完这个, 他又想起一事, 好奇地问:“对了,你和殿下是怎么知道那两个宫人在饭食里下了药的?还连下的哪种药都清楚。”
    白殊一愣,这才知道, 原来谢煐并没有对外透露小黑的情况。
    那在旁人看来, 他们能对两个低级女官的计划知道得如此详细,的确很不可思议。白殊垂下眼, 在心中思考该编什么说辞才合适。
    贺兰和看他这模样, 立刻抬手拍拍额头, 忙道:“我是不是问了不能说的事?那你不用说了, 我不会再问。”
    白殊抬起目光,不解地看向他。
    贺兰和露出个羞赧的笑,续道:“我不像十二郎和子山,对这种事不太敏感。日后我若是问到什么不能说的,你直接告诉我不能说便好,不用顾虑。子山掌着消息探查,我有时问到不该问的,他也是直接告诉我不能说。”
    白殊心中感叹句“真是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孩子”,笑着点个头。
    这时,车外响起薛明芳的笑声。贺兰和挂起帘子看出去,见外面骑马的三人不知说到什么,连谢煐脸上都带着浅笑。
    白殊也看过去,一个以前没细究的疑问浮上心头,便顺嘴问出来:“我听说,京中的公子们长到十三四岁,家里就会安排婢女教导房中之事。殿下不用宫中的婢女,怎么薛家也没往京里送人?”
    贺兰和一愣,随既笑开:“薛家啊,他们连自家儿女的婚事,都是由着儿女自己定,更不会在没成婚前就往儿子房里放人。薛家儿郎不纳小,便是妻子早丧的,都少有续弦。”
    “哦?”白殊有些诧异,“那先皇后当年……”
    贺兰和点头道:“先皇后回京时,与还是太子的先帝相遇。听闻先帝为了求娶,竟自请去戍边,跪紫宸殿跪了好几日,才求得文宗皇帝同意他巡防三月。先帝就追到了北边去,最终打动先皇后允嫁。”
    白殊感慨:“当真是一段佳话。”
    贺兰和续道:“先皇后婚后四年未有所出,好不容易诞下殿下,又被传刑克祖父。即使如此,先帝也始终未纳一人。只可惜……”
    天妒英才,好人不长命。
    感觉气氛有点沉重,白殊转了个话头,玩笑道:“那季贞一直待在京里,是不是耽误他找媳妇?京里估计没哪家愿意与薛家结亲。”
    “那倒不会,”贺兰和笑起来,“十二郎是要和我成婚的呀。”
    白殊眨眨眼,稍稍坐直身子:“你们……”
    同时他在脑中问道:“小黑,你看出来了吗?”
    小黑:“ai看不懂人类的感情。不过,你以前的兵都说你对感情迟钝,你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贺兰和大大方方地回他:“我们很小就定亲了,那时我才四岁吧,我不太记得。”
    白殊更震惊了:“你刚才不是说,薛家儿女都是自己决定婚事?而且,你们是表兄弟吧。”
    贺兰和有些不解:“表兄妹可以成婚,表兄弟自然也可以。”
    白殊有些恍惚——也是,这时代表兄妹成婚还挺多的。
    贺兰和又道:“况且,我其实是贺兰家养子,和十二郎没有血缘。听说当年是十二郎非要和我定亲,我没有反对,就定下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一直没改主意。”
    白殊更恍惚了,消化了片刻才问:“那你……现在喜欢他吗?”
    贺兰和没料到白殊会问这个,认真思考片刻,才回道:“应该……是?在我心里,他和殿下、子山、还有你都不一样,毕竟我从记事起就知道我和他定了亲。他既然认定我,那我当然也认定他。”
    贺兰和说着说着,笑容也有了些转变。就和白殊以前见过的,那些谈起自己爱人的好友、部下差不多。
    白殊却是受到些许冲击,在脑内对小黑说:“这时代的人,一旦定亲、成婚,就会认准对方吗?”
    小黑快速搜索之后,回他:“从资料看,这种时代的人没有谈恋爱的阶段,就算相互看上,也是直接定亲成婚。甚至盲婚哑嫁的都不少,全看父母开不开明。”
    白殊沉默片刻,有些迟疑地说:“太子不会也这样吧……我们这婚是被逼着结的,先前也说好等他登基就离婚……”
    小黑:“可你昨晚撩他了。”
    白殊:“……”
    小黑:“你要始乱终弃吗?”
    白殊:“……别乱用词。”
    为了阻止大脑不受控制去思考自己是不是有掰弯年轻人的嫌疑,白殊将注意力集中在和贺兰和的对话上。
    “这么说,卫国公也知道你们的事?”
    贺兰和回道:“原先只是我爹和十二郎父母知道,不过这次卫国公与老夫人回京,十二郎便告诉他们了。两位老人家都没有反对,听说薛家军里也有男子之间成婚的,老夫人还帮着操办过婚事。”
    白殊突然想起,先前谢煐曾说老夫人喜欢自己和章臣这种“乖巧的”,这样一想,那话怎么感觉那么微妙呢……
    他甩开那些联想,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到时我给你们送份大礼。”
    贺兰和不自觉地看向车外的薛明芳:“再过几年吧。我其实都可以,但十二郎总说我还小,再长两三岁成婚对身子好。”
    白殊算了算,贺兰和今年也十八了,在不缺钱的富贵人家里,这个年纪基本会开始议亲。薛明芳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把人定下,到要成婚了反而不着急,亏难他忍得住。
    “不过,十二郎说京中的嫁娶亲事不适合我们,到时要回北边去办,就办军中男子与男子成婚的那种。”贺兰和说到这儿,面色又有些忧愁,“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去。而且那样一来,殿下就不能观礼了。”
    白殊一笑,安慰道:“你要这么想——说不定到时殿下……”
    他边说边做了个向上的手势,续道:“直接在京里给你们主婚,你们想怎么办婚事就怎么办,岂不是最美。”
    贺兰和被他逗得笑出声:“但愿真能如三郎所言。”
    *
    一行人进京后,马车先停在卫国公府门口。薛明芳跳下马,过来车旁扶贺兰和下车。
    白殊看着两人相携进府的背影,禁不住感慨缘份真是奇妙。
    马车接着动起,一直进到上景宫前院才停下。
    为了路上舒服,此次出门坐的是大车,无法直接行到竹影院去。谢煐扶着白殊下车,又要吩咐冯万川去找轿子。
    白殊看看他托着自己手臂的手,笑笑:“不用了,走过去又没多远。我一路坐车颠着,现在还是走一走舒坦些。”
    谢煐细细看他气色,见还算好,才没坚持,只是继续扶着他往竹影院去。特意过来接人的知雨看得扁扁嘴,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抱着东宫卫递来的白殊的衣袍,和冯万川一起默默跟在后方。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谢煐突然开口道:“方才回城路上,你和章臣在车里好似谈得很开心。”
    白殊侧头看向他,却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连目光都没转过来,只双唇似乎抿得紧一些,不由得有些好笑。
    “聊到他和季贞的婚事,他说他们从小就定了亲,还是季贞非要定的。”
    听到这个,谢煐的神色微妙地变得放松,回道:“章臣是十二郎四岁那年从雪地里扒出来的孩子。据说十二郎宝贝得紧,带回家养了两个月缓过来了,就说以后要和这弟弟过一辈子。当时舅父们逗他,说同一家的孩子不能成婚过一辈,结果他当天就去寻了贺兰先生,求他收养章臣。”
    白殊诧异:“这段章臣倒是没和我说。”
    谢煐露出浅笑:“贺兰先生前头娶过两任妻子,都没多久就病逝,后来便没再续娶。他经不住十二郎恳求,住进了薛家,发现章臣与自己挺投缘,便往家谱上添了章臣的名字。
    “到第二年,外祖父决定让十二郎进京给我当伴读。十二郎什么都不在乎,就是放不下章臣,死活闹着要先和章臣定亲,就怕以后章臣跟人跑了。两家大人被他闹得受不住,见章臣也爱黏着他,就交换了信物先把他安抚好。
    “却没想到,十二郎离开后,章臣就开始恹恹的没精神。章臣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不吵不闹。只是,越是这样的孩子,大人们看他整日整日没精打采,越是心疼。最后商量了下,便让贺兰先生带着他一回同京,也让他来给我当伴读。”
    白殊听得露出笑意:“那殿下岂不是从小就看着他们俩亲亲热热的。”
    “十二郎打小就会为章臣考虑,说话行事都有分寸。只是……”说到这里,谢煐难得露出个有些头疼的模样,“他自己唤章臣小名,又不让旁人唤,我只能唤‘贺兰’。直到贺兰先生得知此事,早早给章臣取字,我才能改口。”
    这回白殊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惹得谢煐侧头瞥过来一眼。
    路不多长,两人说着话慢慢走,不知不觉就进到竹影院,见杨老大夫迎上来行礼。
    今早下了山,谢煐便命一名东宫卫先快马回京,将老大夫请到府里,待白殊一到便能看诊。
    白殊回礼道:“劳老大夫久等了。”
    杨老大夫呵呵笑道:“先前承蒙楚溪侯信任,将腹痛症的方子交托给老夫,救下万千孩童。如今老夫便是等再久,亦无怨言。”
    三人一同进屋,杨老大夫细细地给白殊把脉,面上露出些许异色,还悄悄瞥向谢煐两回。
    随后,他又问过白殊一些情况,斟酌好一会儿,才道:“老夫换个方,添减些药,先吃上十日,再来给楚溪侯请脉。”
    白殊自然点头应下,让知雨伺候老大夫笔墨。
    杨老大夫拿着开好的方子过来,交给白殊的时候还有些欲言又止。
    白殊哪会看不出来,笑着低声道:“杨公,这次怪我,不干他的事。”
    杨老大夫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才叹道:“楚溪侯心中有数便好。”
    谢煐在旁看着,此时吩咐白殊院中一个小厮送杨老大夫回医馆,顺便抓药,又让知雨扶白殊下去更衣休息。随后,他亲自送杨老大夫出门。
    待出了竹影院,谢煐给冯万川使个眼色,冯万川会意地将旁人都遣远了。
    杨老大夫自然也看有谢煐是在话要说,便停下脚步道:“太子可是还有话吩咐老夫?”
    谢煐低声问:“楚溪侯的身子,究竟如何?他说再养半年可骑马行走,可是真的?”
    杨老大夫不着痕迹地观察谢煐面色,见他眼中关切不似作伪,才缓缓道:“确是如此,只要好生调养,不劳神劳力,半年后当可骑马缓行。”
    谢煐这才放下心。
    杨老大夫见此,终是忍不住小声劝道:“只是,楚溪侯此时身体尚且孱弱,还须养足精气神。房中之事,还望殿下多节制。待他先养好身子,日后方能细水长流。”
    谢煐刚才在屋里已经猜到这个,此时也没慌乱,只道:“我记下了,往后定会谨慎。他现下身子可有碍?”
    杨老大夫看他应下,有些欣慰地道:“现下倒还好,未伤到根本,吃上十天药也就调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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