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屋檐下,一片黑色的衣角从圆柱后面露出了出来。
    那是君擎。
    君擎手里抱着一坛桃花酒,他是特意来给布蕾夫人他们送酒的,却无意中听到了有关九霄帝尊的秘密。君擎下意识躲在了柱子后面,一时间,不敢现身。
    一旁,管家迟疑地望了眼城主,见城主一脸沉默,唇瓣却抿得很紧,就知道城主此时的心绪并不平静。
    夫人与战神族那位大人的前尘往事,在沧浪大陆修真界内并非什么秘密。而夫人跟城主成婚后,夫妻俩感情一直很恩爱,虽有争吵,但总能床头吵架床尾和。
    管家不仅心忧起来:若那位大人真是被魔修给害了,夫人会不会旧情难忘?那她与城主大人的夫妻感情,又会不会生出波折呢?
    “你先下去。”君擎挥手赶走了管家。
    管家虽不放心,但城主大人下了命令,他也不敢在这里多待,便放轻脚步,独自离开了。
    虞凰听力过人,自然也听见了君擎到来的动静。但夫妻之间本就不应该存在秘密,这件事,也该让君擎城主知晓。
    虞凰知道君擎城主来了,却没有点破,也是有想要将选择权放在君擎手里,让他自己做选择的打算。
    若君擎城主想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他大可以转身离开。若君擎城主决定勇敢坦然地面对这件事,那他就该从那圆柱后面走出来,陪着布蕾夫人一起面对这件事。
    战九霄此人,一直都是横在他们夫妻之间的一道坎。不管他们是忽略也好,是决定跨过这道坎也好,总之,那道坎它就摆在那里,无法消失。
    虞凰心里沉吟着,就听见了脚步声。
    而那脚步声,却是由远及近,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虞凰微微垂头,端起水果茶抿了一口,暗自赞道:君擎城主果然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难怪修为如此低弱的他,会被布蕾夫人看上。
    见君擎来了,夜卿阳和娜丽丝神色微变,默契的朝神色恍惚的布蕾夫人看去。布蕾夫人正深陷在战九霄跟叶卿尘这件事中,一时间无法将思绪抽离出来,修为强大的她竟然都没有察觉到夫君的靠近。
    君擎将桃花酒放在桌上。
    他解开西装纽扣,在布蕾夫人身旁坐了下来。
    君擎搂住布蕾夫人的肩膀,轻轻地捏了捏,才温声说道:“夫人,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我们就该面对现实。想办法召唤出九霄大人的亡灵,撕开那大魔修的真面目,还九霄大人一个清白。如此,才算是没有辜负他对你的一往情深。”
    听见君擎城主这话,虞凰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敬意。
    夜卿阳也第一次正视起君擎来。
    君擎是沧浪大陆上出了名的传奇男子,他只有区区君师修为,却能将修为强大深不可测的布蕾夫人娶回家,还能让布蕾夫人心甘情愿与他生了两个孩子。
    在各种传闻中,听众对君擎此人的评价,总归是不太好听的。夜卿阳对君擎的印象,多多少少也受到了那些传闻的影响。但刚才从君擎口中说出来的这番话,却成功令夜卿阳对他产生了改观。
    这个男人,虽然修为弱了点,却拥有高尚的人格,开阔的格局。
    布蕾夫人听见君擎的声音,思绪才稍微拉回来了一些。
    她偏头望着自己的夫君,却是欲言又止。
    清楚布蕾夫人心里在介意什么,君擎坦然说道:“夫人,你这么优秀,追求者自然数之不尽。诚然,我很介怀你与那位大人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可是,比起你曾被一个渣男辜负而言,我却更希望你的初恋爱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
    “因此,若九霄帝尊真的被大魔修所害,那我们理应查明真相,还他一个真相大白。”
    闻言,布蕾夫人内心无比动容,眼里也聚满了泪光。
    她放下扇子,右手默默地捏住了君擎的手心,低声说道:“你应该也查到了,我的原身就是一根蝴蝶藤,我原本是没有心的。最初的我,虽然修为强大,却没有你们人类的感情。”
    她用左手按着胸口,感受到胸腔内跳动的心脏,面容悲伤地说道:“这颗心,是他送给我的。他失去了心脏后,就只剩下一颗兽心了,那段时间,他身体虚弱得非常厉害。而我们,也是在那时候确立了恋爱关系,成为了情侣。我们真心爱过彼此,也曾想过要跟对方携手一生,可他却在那场伏魔大战中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这是布蕾夫人第一次主动对君擎提起她的上一段感情。
    君擎出生在三百年前,而战九霄跟布蕾夫人的恋爱却发生在一千多年前,君擎现在能了解到的信息,其实非常有限。但他知道那位大人曾在伏魔大战中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事。
    听见布蕾夫人说起这事,君擎便意识到那场大战极有可能就成了他们感情变化的转折点。君擎好奇问道:“可他后来不是醒来了吗?他醒来后,你们不是又继续谈了一年时间吗?”
    布蕾夫人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面带愁容地说道:“他醒来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古怪。我清楚记得,他苏醒的那一天,看到我后,先是迷茫地看了我一眼,接着,竟对着我喊出了他妹妹的名字。但当时,我与埃克尔教授都以为他是昏迷太久导致意识混乱。如今看来,恐怕那会儿,他就被大魔修占据了身体。”
    如今说起这事来,布蕾夫人满心懊恼。
    若那是她能再警惕些,是不是就能早些发现战九霄被大魔修夺走身体的事呢?
    布蕾夫人说的这件事,虞凰他们已经从埃克尔教授口中听过了,但虞凰还想要了解得更全面一些,便问道:“除此之外,他还有过怎样古怪的表现?”
    这都是发生在千年前的事情了,离得太久远,布蕾夫人能记得的也不多了。
    仔细想了想,布蕾夫人才边回忆边说:“战九霄从前对鲜花过敏,身上总是随身佩戴着能防止花粉靠近的玉佩灵器,毫不夸张地说,他就算是忘了扣裤子扣眼,也不会忘了携带抗过敏的灵器。但后来好几次约会时,我都发现到他忘了佩戴玉佩。每当我问起来,他都能找到各种借口。”
    “...还有,他本来对我非常尊敬,就算是亲热起来,那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可那段时间,他却总想得到我,甚至在亲吻我的时候,会忍不住咬破我的肌肤,吸我的血。”顿了顿,布蕾夫人歪头注视着君擎,解释道:“千年前,大陆上的风气还没有现在这般开放,那时候,就算是不拘小节的修士,一般也不会在婚前做出超越身份的事。”
    闻言,虞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因为她想到了荆凰对御傲风做的那些事。如此看来,荆凰是个走在时尚前端的弄潮儿了。
    点点头,娜丽丝得出总结,她说:“听夫人这么一说,这人在伏魔大战前后的变化,的确有些古怪了。”
    “嗯。”夜卿阳跟着说道:“咱们修士受伤昏迷是常有的事,像他这样,昏迷醒来后,性格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情况,倒不常见。我看啊,九霄帝尊那时候十有八九就被大魔修给附身了。”
    布蕾夫人并未做声。
    这时,君擎突然说道:“植物系神兽的血液,天生能安抚魔性,若虞宗师先前的推测是真的,那他当时根本就不是想要跟你亲近,他就是想趁机吸食你的血液,镇压他体内的魔性。”
    “也许吧。”布蕾夫人淡定地听着,内心平静,已无波动。
    她拿起用纯金打造的茶杯,喝了一口甜甜的果茶,这才继续说道:“那一年的相处,我越发觉得他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贴心懂我了。在毕业前一天的晚上,他又约我在内院一处湖泊旁约会,跟我说了很多甜言蜜语...”
    想到那一晚发生的事,布蕾夫人冷冷一笑,忍不住自嘲说道:“我那会儿还是个小姑娘心性呢,对他仍抱有很深的感情,更不要说我的体内还有着他的心脏。因此,那晚,当我听他说那些甜言蜜语,受他蛊惑,就放松了警惕,毫无戒备地喝下了那杯被他投了毒的酒。”
    “第二天,在毕业之战上,我的灵力无缘无故不受控制地朝体外释放。因为状况百出,我差一点被一个宗师境界的同学击杀。而战九霄,却在这个时候主动跳出来,公然向我宣战。”
    说起那件事,布蕾夫人那张绝美的脸颊上,便布满了寒霜。“他站出来的那一刻,我才后知后觉的意思,那个我深深爱着的男人,他其实已经变了。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会为了令我心动,便偷偷刨出心脏来送给我的男人了。我在关键时刻明悟了一切,看穿了战九霄的真面目,因为被情所伤,竟意外彻底觉醒了蝴蝶藤的野性,在关键时刻绝地反杀,差点便将战九霄击杀在战斗台。”
    “若不是埃克尔教授及时出手阻止,战九霄恐怕早就被我杀死了。”
    这就是布蕾夫人。
    深爱一个人的时候,愿为他倾尽天下。
    可一旦发现自己被对方辜负,她便能眼也不眨地杀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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