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似又想到了什么,撑着手臂坐起了些,“那种危险的事情不要再想,如果你真的一心要出宫……我也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
    说到后面男人的声音却越发的轻,不是因为他没有底气,而是觉得莫名的难以启齿。
    这样的回答就仿佛是在承诺钟芫什么,所以他随即又补充道。
    “不要多想,我只是想报答你这些天的照顾,即便我现在如此,但是还是有些人可以用的……”
    第30章
    ◎圣意难测…◎
    还有人可以用……
    箫怀执的话让钟芫提起了兴趣。
    囚禁了这么多天, 她从未听箫怀执提起过什么, 钟芫一度以为太子党羽都已经被箫成玉铲除干净了。
    “那殿下说说看?”
    钟芫看起来饶有兴致,但是箫怀执此时却越发的困倦,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然后疲惫道。
    “父皇当初给了我一支暗卫, 宫变那日他们恰好被我派出去护送霖殊, 这支暗卫只听令于我一人并且都很忠心,只是……只是想要联络到他们可能有点困难……”
    男人说着微微蹙起双眉, 以往他都是与护卫尹行直接交代,但是那日尹行为了保护他与逼宫的叛军缠斗, 时至今日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虽然他有召集暗卫的密令, 但是他的令牌皇印玉章早在被抓时就被那些狱卒搜罗了去, 更何况他现在还藏在宫中……
    箫怀执断断续续的说着,脸上却微微泛红。
    “不过除了这个, 还有镇北将军, 你若拿着我的亲笔信,必能从他那里借到人马。”
    镇北将军万矣谶, 这位确实从始至终都只拥立箫怀执为储君,甚至直至今日还在与箫成玉若有似无的对峙。
    钟芫垂眸笑了笑,她瞥了眼明显有些狼狈的箫怀执, 还是善意的维护了下男人脆弱的自尊,“那殿下有空便修书一封, 说不定日后可以用到……”
    万矣谶镇守的江北,离魏都皇城恐有千里之遥,箫怀执的信想送出去, 委实比寻那些暗卫还困难些。
    不过钟芫听着心中却放心了许多, 若是箫怀执真的有什么了不得后手, 才是她要担心的事。
    治疗风寒的草药本就容易让人犯困,钟芫又添了些料,这药效便更强烈了些,此时的箫怀执已经渐渐抵抗不了药力,逐渐昏睡过去。
    钟芫抬起指尖轻轻描摹着男人的眉眼,她只想他永远待在她的身边。
    他若愿意,她便陪他夫唱妇随锦瑟和鸣,他若不愿意,她也不介意心狠手辣折其羽翼。
    他这条命本就是她救得,他本就是属于她的。
    女子眼中情绪汹涌,与平日的温柔雅意判若两人。
    朝升月落,一日方始,一日方终。
    魏都今日风雪又起,朝臣们不得不淋着寒风入朝,相熟的大臣靠在一起寒暄,谈起陛下最近的任命,几人都连连摇头。
    这位新帝的脾气实在乖戾难懂,当初杀戚后是他,如今纳戚家女令戚家子去内阁的也是他,以至于一直拥立陛下的几位大人都有些不满。
    “圣意难测,圣意难测……”
    这细微喟叹声随着风雪飘远,箫成玉坐在中轿撵扫视着宣政殿外的朝臣,狂风浮动帘帐,男人搭在外面的衣袖也跟着缓缓翻动。
    “陛下之前交代的,属下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
    轿撵外异族少年单膝跪着,而他身后两列侍卫也是同他一样的姿势。
    “难道这种事还要挑什么良辰吉日?”箫成玉说着冷笑了声,“下朝的时候能让这些大人们知晓就好。”
    少年闻言躬身领命,只是在轿撵将要起来时,又大着胆子多问了句,“陛下,寻大人昨夜已回,可有什么要安排的?”
    翻卷的帷帘后并不见陛下的神情,但却让人无端感到压力。
    “叫他滚去荣华殿跪着。”
    随着陛下话音落下,轿撵也起步离去。
    九川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随即回头指了一个侍卫。
    “听到了?还不快去通传寻大人!”
    侍卫没敢多言,领命之后匆匆退下。
    今日实在冷极,九川刚站起身,便打了个喷嚏,他朝荣华殿的方向担心的看了眼,也不知道阿姊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担心归担心,他现在可没空去见阿姊,陛下可是说了,下朝后便要箫怀执的“死讯”人人皆知。
    他朝站在最后的两个玄衣卫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带着其他人匆匆离去。
    今日朝堂上混乱异常,现在寇都统生死不知的事几乎已是人人皆知,与此同时,关于青州匪寇的事也被传的真假难辨。
    有说匪寇总共几千余众,也有说是上万人马,更有甚者说青州府衙被围,知州已经叛变。
    在箫成玉临朝之前,吵闹声让容总管烦的想退出宫殿。不过等陛下一到,原本的议论声便逐渐停歇下来。
    箫成玉扫了眼朝臣,随手翻了翻手边的几本奏折。
    “刚刚孤进殿前便听到你等议论青州匪患,怎么,有没有人自荐前去剿匪?”
    若是寻常的山头小匪,自然多的是人愿意领命谋个战功,可现在青州境况不明,何况连那个威名在外的寇承都折了,自然让人心生怯意。
    箫成玉慵懒地笑了下,正在他准备抽个人“赏识”一番的时候,却见一个男人从朝臣后走出。
    “陛下,臣愿前往。”
    男人体格高大,一身武将官袍,只是这人容貌气度并不引人注目,甚至有些同朝还在思索着这人是谁。
    箫成玉看到这人却有些意外。
    “原来是新上任的禁卫司副都史。”
    霍越没想到陛下能认出自己,随即抱拳跪下。
    “是,臣愿前往。”
    其实箫成玉对霍越一直有些印象,不仅是因为钟芫,也是因为当初他和寇承一起统领禁军的时候听到过关于十六卫统军的事。
    若不是因为陆远,霍越的前途也不至于被耽误成这样。
    陛下凝神沉吟了片刻,然后微不可查的笑道。
    “好,孤允了。”
    不过半日,陛下令副都史去青州剿匪的事便也穿到钟芫耳中。
    并且还是箫成玉亲自告诉她的。
    朝臣明面不置一词,但是私下里议论纷纷,有人轻蔑,有人担忧,只有极少数对当初十六卫有些了解人觉得这个霍越说不定可以平乱。
    “怎么样,阿芫觉得霍越如何?”
    钟芫看着箫成玉,明明发生了这么多事,但是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半分忧思困顿,男人身上披着玄色的长袍,那模样甚至还有几分闲适懒散。
    也不知怎的,钟芫脑中突然多了一个猜想。
    “难不成其实寇承没事……”
    大殿无人,箫成玉难得亲自扫炉焚香,他听着钟芫的猜测,眼眸微微眯起,“若是没事,还需要指派什么霍越?”
    “朝中有这种传言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
    钟芫闻言滞了下,没有再说话。
    她静静的望着男人,她总觉得箫成玉有些古怪。
    “陛下在谋划什么?”
    没道理箫靖跑了他还能这么气定神闲。
    弯腰站在香炉前的男人微微叹息,他瞥了眼满脸狐疑的女子,“比起这些,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钟芫闻言怔了怔,她看着箫成玉,那双清丽的眸子里有些困惑。
    “我差人调了钟家户籍,阿芫,今日是你的生辰……”
    大殿内有暖炉烧着,即便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寒冷,男人披着外袍,手中的长签轻轻的挑着香炉里的短香。
    “想想看,可有什么想要的,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男人神色淡淡,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钟芫愣了下,这么多年她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生辰,只知道每年箫成玉过生辰的时候,姜太妃会顺道给她也煮一碗长寿面。
    她记得箫成玉还会趁着太妃不注意,把自己碗里的蛋羹放在她的碗中。
    箫成玉从来不苟言笑,但是却会在她大口吃掉蛋羹的时候微微扬起唇角。
    过往的画面突然闯入脑中,钟芫突然觉得嗓中艰难。
    男人站在三步之外,殿中灯火辉煌,箫成玉的周身仿佛晕了光般,那修长的指尖停在脂玉雕刻香炉上,他没有回头,只在那里静静的等她回答。
    钟芫又想到逼宫得胜的那日,男人疲惫的伏在她的膝上,那身白袍已经被血污染得辨不出颜色,他却在喃喃询问她有没有被吓到。
    钟芫张了张口,咽下突然涌上干涩。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
    只记得很快,箫成玉便坐拥整座魏宫,皇权,天下,还有数之不尽的美人,他们在她面前相携相拥,相对相视。
    他们都是名正言顺的连理。
    而她只是宫婢。
    “那陛下给婢子煮碗面吧。”
    箫成玉闻言微怔,他回头看向不远处站着女子,女子脸上是与寻常一样的温浅笑意,只是箫成玉骤然间觉得那双眸子仿佛在哭。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认识钟芫这么多年他从未见她哭过,无论是被欺辱打骂,还是挨冷受饿,她从来都是坚韧果决的女子。
    不爱伤怀,不爱悲秋。
    “只要一碗面?”
    钟芫点了点头,笑着重复道。
    “只要一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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