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凭他现在锐利的目光,他可看清这每一粒水珠落下的姿态,包括它们疾落下去的路线,叶流枫即使不睁开眼睛,也能用心灵感受得到,但是,想让他计算出这三天三夜之间,倒底有多少粒水珠从身上、身旁落过,他如何能计算得出?
    甚至,他连如何去计算都不能够做到。
    越想心越乱,叶流枫不禁陷在这个问题中无法自拔。
    浑然不自觉间,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陷在问题中的叶流枫已经有了一种绝望的感觉,他被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逼进了绝境。
    “多少粒水珠?多少粒水珠?多少粒水珠?”叶流枫在心底疯狂地大喊着,反复地计算,可是,每一次计算出的结果都不一样,他真的有些彻底的绝望了。
    正当他彷徨无助、心下一片苍凉之际,忽然间,只感觉到唇边一凉,惊醒了沉思中的他。
    伸出舌头在唇边舔了一下,又咸又涩,他发现,不过是一粒冷汗。
    “一粒汗。呵呵,其实,这个问题就跟人一辈子流了多少粒汗一样,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呢?唉,看来我无法找到答案了,算了,再下去练上一年吧。”叶流枫苦笑着就待站起身来,可是,当他站身而起的时候,却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
    “一粒汗?一粒汗?我想,我知道答案了,我终于知道答案了……”叶流枫猛然间一跃而起,张嘴大喊,却发现,天早已经黑了。
    可在他的记忆里,这只是一会儿功夫的事情而已,当时,他从瀑布中出来时,太阳刚刚从山那边露出头来。
    “鬼叫什么?知道就知道呗,来,告诉我你的答案吧。如果错了,对不起,我得将你踢下水去,做为你笨蛋到家的惩罚!”赵凯星打着哈欠从上面的大树上跳了下来,哈欠连天地向叶流枫说道,看他的模样,好像刚睡醒的样子。
    “答案是,一!”叶流枫没时间跟他斗嘴,而是直接兴奋地告诉了赵凯星他想到的答案。
    “一?”赵凯星皱起了眉头,定定地望着叶流枫问道。
    “是的,就是一。”叶流枫兴奋地回答道。
    “说说你的理由。”赵凯星挑了挑眉毛,来了兴趣,负着手站在他的面前,盯着叶流枫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眼睛说道。
    “没错,我只看到的一粒水珠。或许,这三天三夜之间,不,是千万年之间,自从有了这银瀑开始,便有了这万千水珠。可是,这银瀑也是从第一粒水珠开始向下坠落,这第一粒,也是最后一粒。
    同样的道理,我看到的水珠,每一次,我看到的水珠,如果细心而心无旁鹜地去看,我每次也只看一粒,一粒水珠而已。每一次都是一,循环往复,无论多少次,都是一。而世间万物,一切的一切,又何尝不是源于一,而止于一?
    所以,你问我的问题是这一年之间,究竟有多少粒水珠从天而降。而我给的答案则是,一粒,仅仅是一粒。从一开始,到一结束,如此而已。”
    叶流枫的眼睛在暗夜之中闪着兴奋与智慧的光芒,越说越是激动。
    赵凯星并不做声,只是眼神已经绕过了叶流枫,望着远处的银瀑发呆。
    半晌,他才收回了眼神,不动声色地看着叶流枫,只是,暗夜之中,叶流枫并没有看到赵凯星脸上已经绽开的笑意。
    “你确定吗?”赵凯星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确定。”叶流枫很坚决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十分非常极其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赵凯星跟说绕口令似的来了一句。
    “唉,蠢货啊,蠢货,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赵凯星长叹一声。
    “怎么了?难道答案不对?”叶流枫的一颗心儿仿佛在风中飘摇一样,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虽然他对自己的答案很有信心,但是,如果真的答错了,以赵凯星这种不着调的性格,真容易把他踢回到那冰凉的潭底下再练三天三夜!
    他都感觉到自己已经得上了关节炎,快成老寒腿了。
    “妈的,恭喜你,小兔崽子,你答对了。”赵凯星瞪了他一眼,眼里有着无比欣慰的神色。
    “靠,吓我一跳。”叶流枫长舒了口大气,不过稍后心念电转,“这个问题,代表着什么?”
    “你说呢?”赵凯星微笑问道,此刻他的神色不再像以往那般吊尔浪荡的,而是带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庄重和肃穆。
    “意力相合,以意为先。神牵意引,以意导力。抱元守一,物我两忘。一心一意,方能始终。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叶流枫不由自主地默念着,念过之后,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仿佛这心法就是从他心里流淌出来,似乎他早就背诵熟知了一般。
    “唔,不错,不错。很好,很好!”赵凯星哈哈大笑,却是转身便走。
    “老赵,你去哪里?”叶流枫在身后急急追赶,可是刚追出两步去,猛然间感觉身后有异,回头一望,却是震惊无限,只见身后的那条银瀑,不知道何时,早已经不再流淌,像是干涸了。
    再回头时,赵凯星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叶流枫心下大骇,向前风驰电掣而去,也不知道奔了多长时间,眼前一株苍翠的大竹冲天而起,可是他刚刚奔至竹前,那大竹却已经瞬间枯萎,化做一段枯竹!
    再往前去,转过了山坳,来到了赵凯星那草屋之前,却看见,那半壁轮回草坡,已经彻底枯萎,满坡凄黄。
    他心中吃惊更甚,再次抬头望过去时,就看见,那头四蹄雪白青驴正踏着云雾,居然遥遥地向着天边而去,看得他目眩神摇,这简直就是神仙中人,就算是已达武宗之境的赵风雷,恐怕也未有这般神仙风采!
    传说中,怕是只有武尊以上的境界,才能平地浮云,翱翔天际。
    “你去哪里?”叶流枫在地面上急急而呼。
    “去我该去的地方。”赵凯星的笑声从空中传来。
    “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叶流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他只是感觉,有一种突如其来的伤悲,说不清楚那是为什么。
    “待你有能力去见我时,自然会见。小子,我能教给你的,你都学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与造化了。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教过的徒弟,也算是你我的缘份,衣钵已传,香火不断,我倒可以收心而去了。
    若你真认我这个师傅,日后自会再见,不过料到你这蠢材,那时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我还是指望不上你,哈哈哈哈……”
    依旧是那种不着调的语气,依旧是那种不靠谱儿的调侃,可是从那语,叶流枫却突然间听出了一种无奈、一种感慨、一种沧桑、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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