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时间,她都与兄长待在一起。
    许是小孩儿终归长大了,除了喜欢的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兄长外,便是那点忧愁忧虑了。
    她总担心兄长会像她母亲一般,在自己不再的时候喜欢上旁人了,日后不再只喜欢自己一个。
    是以小黏皮糖功力更强了。
    ......
    乌金半坠,霞光熠熠,上京的秋末升起了几分萧瑟寒意。
    朔北来了紧急书信,燕王匆匆招来幕僚谈话。
    朱红描金槛窗外投入几缕斜阳,一鎏金铜炉之上,沸水咕嘟咕嘟冒起热气。
    茶烟袅袅,氤氲上燕王晦暗淡漠的眉眼。
    他一身石青宽袍大袖,未曾劳烦他人之手,烧壶热水,斟茶。
    几位谋士互相看着,见主上不急不缓倒水、下茶饼,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容止风度。
    “汝南、沛郡二地隶属苍州,离中州不过百里,乃是中原要害之地,以往国泰民安之事拱卫京室,有京都粮仓之称,如今此地受难,抗灾是为其一,只怕来年粮草紧缺,连上京都将饱受波及......如此要紧之事,朝廷之上却未谈及半分,只恐怕是各世家皆有盘算......”
    郗珣沏好茶,将茶水晾在一旁,眉眼低垂。
    他指节抵着案面,缓缓道:“陛下如今眼下事尚且平稳不下,怎会顾得过来来年?”
    以往只欠着他与几位君侯军饷,如今这回索性是欠的更多了。
    堂堂皇帝将朝廷作弄成这般模样,郗珣嘲笑,却也是苦中作乐罢了。
    说来,纵然他与朝廷面和心不和,厌恶这个腐朽皇室,可郗珣总记着自己身上也留着元氏的一半血。
    情非得已之事,郗珣并不想做一个逆臣贼子。
    他将谢混传来的书信示意王卫取出,交由几位臣子查阅。
    谋士徐芳、陈相如等人看完,不禁面上一惊,皆是忍不住蹙起眉来:“谢将军信中言明,东都王近来以修建陵墓为由私下招兵买马,又将其妹妹女儿分别嫁给各地豪富。据传闻三座铁矿便可娶一郡主。”
    “上郡的东都王,这些年倒是早早听闻其野心不小,如今将膝下嫡出幼女荣安郡主嫁给一个四十有九的上郡富商为续弦,也真是不嫌弃丢尽脸面,枉为人父......”
    “说不定他是安慰自己,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若是如此,明年开春必是多事之秋。唯恐东都王举兵上京!”
    几位属臣心中皆是叹这朝廷一团乱麻,前边赈灾一事还未有眉目,后头便眼看又要更生事端。
    正欲问起其他的来,有耳尖的幕僚忽的听见内室有簌簌轻响,似乎伴随着女子梦呓呢喃一般。
    有道是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谋士,主子清心寡欲,是以追随他身后多年的这群谋士更是一个胜一个的循规蹈矩举止端肃。
    唯恐自己的风流事惹来主上不喜的,是以时日久了,一个个不管以往是不是清心寡欲的君子,如今皆是装模作样的很。
    一听这声音,谋士们一个个面红耳赤,吹胡子瞪眼起来。
    方才那声音.....
    主上的女人?
    主上什么时候有女人了?
    郗珣眉眼未变,只清笑一声。
    糊弄道:“是本王养的鸟儿。”
    徐芳等人自然不敢说什么,就当是鸟儿吧。
    若是旁人这般德行总叫人觉得好色不分政务,可郗珣这么些年清心寡欲,后宅干净,连婢妾都无。
    也从不逛花楼妓院,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干净到连他们这群谋士心中都隐隐生了担忧,担忧主上的身体是不是有疾?
    如今书房里知道藏女人了,在郗珣这里倒成了好事。
    徐芳颇有几分好奇,那位女子究竟有何能耐,能拿下这位清心寡欲的君上的......
    想来,若非姿容倾城便也该是极有手段......
    郗珣出言打断一群人的思绪:“加派人手往上郡去盯着,另传令给谢家,谢玄之任期也快到了,叫他速速入京来。”
    此事聊完,主上便命他们退下。
    几人明知内室有女人,自然不再耽搁,一个个走的比兔子都快。
    等人都散去了,重归一室寂静。
    郗珣起身绕过座屏,掀开层层幔帐,步入内室,便闻见满室馨香。
    他的书房内室以往不过放了一张长榻,处理政务乏了他也少往里头去。
    可如今已经是大变模样。
    地上铺彻暖融融的地衣,窗上玉色帐幔坠地,那榻也换成了一张更为宽大的罗汉榻。
    一床秋香色锦缎薄衾裹着严实,中间薄衾缝隙间露出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
    小人也不知是何时醒的,犹在睡梦一般睡眼惺忪两腮浮粉,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一双玉足伸出衾外,光溜溜的粉白脚心,十颗莲子粉藕一般晶莹剔透的脚趾朝着他动了动。
    郗珣垂眸,俯身从塌边拾起罗袜。一摸那双小脚,冰凉凉的。
    “怎么睡觉也不知盖着脚?”
    珑月钻去他怀里,赖在他胸前打着哈欠,双眸朦胧泛起了雾气,显得靡丽可爱。
    “春困秋乏,我都睡着了怎么知晓还要给脚盖被子呢?都怪阿兄你是说的太慢了,都叫我等困了。”她奶声奶气的抱怨。
    郗珣动作缓慢的替她穿上罗袜,又四处寻来绣鞋给她穿上。
    他眸光好像蒙了层淡淡的薄雾,薄薄的呼吸发烫,带着酥麻落在她脸颊上。
    “可是睡醒了?”
    珑月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慢悠悠点点头,她伸出小手将腮上挠了挠。
    珑月娇气的控诉:“阿兄,你吹得我好痒——”
    郗珣眼角含笑,见小姑娘这副娇嫩的模样,他在她唇上轻轻吻上,高挺的鼻在那软和的脸蛋上划过几下。
    做完这一切,才替她整理起被她睡得有几分褶皱的十二幅珠络描金云缎裙。
    “走吧,不是吵闹着要去参加婚宴。”
    ......
    纪王府一路楼阁亭榭,池林婉转。
    天色渐渐有几分暗沉,四处张灯结彩点亮着红烛。
    纪王大婚与一般人家自不一般。
    帝后不亲临自然省去了拜堂,一早纪王领着皇子妃的轿子前往宫门听梁帝旨意,封孙三姑娘为王妃的旨意,而后便绕着皇城半圈,接受满城百姓恭喜,再往宫外纪王府而去。
    燕王与安乐郡主入筵时,倒是颇惹了一番震惊。
    许多人不免交头接耳。
    只因没人想过素来不赴筵的燕王今日会到来,更是没想过安乐郡主会随着燕王一同到来。
    永兴公主听见珑月到来,倒是颇为震惊,思及最近听来的事,她与浔阳公主窃窃私语:“我那伴读不知你还记不得记得?就是安乐如今归的那常尚书府中,令婉是她亲姐姐呢。”
    浔阳对常家大姑娘自然也是有印象的,副相之女,在这上京地位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前些年风光的很,这两年随着永兴公主嫁人,倒是少往宫里来了。
    永兴语气不逾道:“我听说,安乐瞧着秉性倒是单纯,其实在府中蛮横的很,将她亲姐姐欺负的紧,偏偏令婉还替她藏着掖着。如今更是听说,常尚书的母亲常府老太太病重,令婉她不眠不休的照顾,日日誊抄佛经烧香拜佛祈祷,贴身伺候,倒是她怎的今日还穿的一身艳色来参加旁人喜宴来了......”
    浔阳倒是不比永兴这般单纯的,一个是公主伴读,另一位是她熟识的女郎,如何回答都是不好。
    她只笑了笑便不答话。
    其他府上的事浔阳才不会多管。
    可从永兴公主口中,浔阳却也得知,珑月如今的日子只怕过得没有以往欢快......
    这日二皇子三皇子也是来了,二皇子一来便与郗珣寒暄起来。
    三皇子束着紫金亲王冠,一身玄袍,眉眼倒也是英气十足,只是他喜好饮酒,每每喝了两杯,就颇有几分不规矩。
    一来就极不规矩的往女眷处四下张望,似乎想寻着什么人。
    未几眼,三皇子未曾见到那个容貌,便有些急不可耐的与郗珣道:“表哥,不是听说安乐与你一起来的么?怎么没见到她人啊?”
    郗珣淡淡凝他一眼,并未回答,这个眼神叫三皇子心中一虚。
    三皇子讪笑起来,“当时知晓安乐表妹身世时,想来她恐怕是难过的,本想寻个时间去看看她,不想我那日面上受了些伤,怕吓着她.......”
    那日他也不知如何醉酒摔了马,险些摔死过去,醒来脸上竟嵌进去了几个碎石,疼到不说,只是如今脸上还有几个洞,上等的金疮药敷着,只怕日后也要留疤。
    不过他是男人么,有些疤痕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吓着柔软可爱的小表妹。
    一想起那小表妹娇嗔骂自己讨厌的时候,三皇子浑身都不由热了起来。
    他眼神四处梭巡,终于在一群女眷中瞟到了珑月。
    小姑娘穿着一身翡翠烟罗缎子十二幅珠络描金云缎长裙,在一群女眷中显得又白又嫩,姿容娇艳无比。
    她挺立的背脊,说话时笑露的两排贝齿,腰肢纤细不堪一握,身段玲珑有度,与周遭一群女眷们前后一般模样的干瘪竹竿子截然不同。
    见过那般娇气的小娘子,三皇子对他府邸那些女人早就没了兴趣。
    这般的姿容身段,本就该叫他这等的龙子皇孙好好疼爱一场的。
    他眼神中有对珑月的势在必得,一边喝着酒,气息都有几分深重。
    以往他碍于宫中与燕王府,碍手碍脚,也不敢再郗珣面前说些荤话,可如今自然不比以往,安乐又不是燕王亲妹。
    三皇子眯了迷眼,桌子上甚至就不由得朝着另一宗室子弟啧叹起来。
    “安乐啊真是可爱的紧,瞧瞧那身段,满上京还能寻出第二个来?十六了倒正是好年纪,啧啧啧......”
    近来打听她在常府也不甚受宠。
    如此可爱娇俏的小姑娘,自己这时去追求她,虽说如今自己有个惹人厌烦甩脱不掉的正妃,只能叫她做个侧妃,可自己心里眼里都是她,怎会委屈了她?
    只是担忧常尚书那边,恐怕不愿意嫁女......
    三皇子想的远了,猛然见自己那位表兄阴沉的脸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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