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炮响震的桌子上的笔墨文犊都跟着嗡嗡作响,而且爆炸声就发生在身旁,此起彼伏的炮火轰鸣弄得一屋子贵人心惊胆战,几个王府的小贝勒们甚至牙齿都开始打颤了,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等一众大臣同样抱拳低头,一个个脸色阴沉,低头不语中却相互交换着眼神。
    忽然间,轰的一声,然后又是噗呲一声,厚实的帐篷上喷上了一面子血,听着外面摆牙喇亲兵恐惧的叫喊声,两个礼亲王府的后生干嘛艾玛一声,一屁股坐在了这里。
    “摄,摄政王,快,快撤吧!俺阿玛可就俺这一个儿子啊!”
    一个贝子似乎吓傻了,直接一屁股跪坐在了案牍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敲着地号着丧,难听的声音让一直坐在桌案前提笔写东西的多尔衮终于不耐烦的站了起来。
    “拖出去,顺便打探下情况,鹅岭防线破了吗?”
    两个身上,辫子上都往下滴血的摆牙喇亲兵急促的走进来,拖着这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贝子爷直接出了门,扔到哪儿去就不得而知,多尔衮也不想知道,又过了十来分钟,一骑兵快马在帐篷门口停了下来,浑身是血的牛录额真连滚带爬的冲进帐篷里来。
    “主子,不妙了,南蛮在洪泽湖上游强攻了!驻守在那里的的鄂尔温营蒙古骑兵抵抗不住,垮了,南蛮已经开始架设炮台,要轰咱们后营了!”
    刚刚一架炮,试射两发,都能打到多尔衮的中军帐外,这无疑又是个不详的预兆,索尼等人具是眉头皱了皱。再强悍的军队也受不了两面作战,听闻后路开始出现大量明军,多尔衮也是忍不住沉吟了下,旋即却是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
    “范文程呢?”
    这个问题和当前局势可有点风马牛不相及了,问的文官之首索尼都是顿了下,旋即方才抱拳一弯腰:“回摄政王,范大学士这几日病重,一直在帐中僵卧,恐怕时日不多了。”
    “哼,非我族类,关键时刻就是排不上用场!”
    可怜范文程也算是三朝老臣了,为努尔哈赤,皇太极还有他鞠躬尽瘁的,到了这弥留之际,却落得多尔衮一个如此评价,听的后头李率泰等几个汉将心头禁不住发寒。然而多尔衮似乎根本都不在乎这些汉军旗想什么了,直接又是挥了挥手。
    “来人,拔帐到最边上,下令忽鲁台的科尔沁营顶上!”
    多尔衮也叫利落,传达完命令就要走,然而,索尼几个大臣交换了下眼色,整整齐齐的忽然一下子都扑落着马蹄袖跪在了营帐两侧,不住地磕着头。
    “摄政王,退兵吧!”
    遏必隆这个正白旗出身都统还格外的张开双手,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主子,咱大清犯不着给洋人当炮灰啊!如今南狗士气如虹,狂攻不止,前三营几乎打的半残了,汉狗死不足惜,可咱们建州爷们也是损失惨重,南狗是打定主意打退咱们,再回去救城了!”
    “他洋人在江南抢的盆满钵满的,咱大清得到啥了,反倒是咱辽东的老少爷们死在这儿不知道多少,不值当啊!”
    “摄政王,趁着南狗没有合围,咱们撤军吧!不然的话,就算拖到洋人把江南掀翻天了,咱们也不剩什么了!”
    汉大臣的意见,多尔衮可以不听,可满臣的意见,他却不能视而不见,尤其是这次几乎满屋子的满臣都跪下了,如果不给个说法,今个是过不去了。
    习惯了唯我独尊,一股子怒色明显浮现在了多尔衮脸上,极度不耐烦的模样,这个正当壮年的野心家却是伸手指着跪在地上还没退出去的牛录额真喝问道。
    “洪泽湖那面,明寇打的什么旗子?”
    “回贝勒爷,第四军团,夏!”
    “那是南狗镇山将军夏疤脸了!昨天攻打咱们中军的是第十三军贺锦,今个早上的是第一军周遇吉,东面已经没剩下什么旗子了!”
    自言自语着,多尔衮回身又是将刚卷起来的战略地图给抻了开,手指头点着这犬牙齿互的偌大战场,摇着头又是直感叹。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主,主子?”
    看的一头雾水,好半天,遏必隆方才壮着胆子一作揖,这声音却让沉浸在地图中的多尔衮猛地激动的转过身来,指着地图对着一众满臣疯狂的嚎叫着。
    “这图,你们看到了什么?”
    咱大清都快成夹子中间的核桃了,还能看到什么?脸苦的跟抹了黄连那样,索尼悲催的赶忙一磕头。
    “回主子,奴才看到了我大清勇士在与南蛮拼死厮杀!”
    “屁话!”
    更加不耐烦,夺过一直笔,多尔衮猛地在地图上圈了个巨大的圈,旋即将朱红的笔扔到了地上,点着地图亢奋的叫嚷道。
    “本王看到的这是个太极!如今他姓宋的阴气弥漫,蒸腾而起了,而我大清阳气还是凝而不发,锐而不伤,他姓宋的火器的确厉害,可当年萨尔浒之战,他杜松不也枪毒炮利,还不是让咱们太祖爷杀得尸横遍野?”
    “如今本王手里还有十三万骑兵,都是骑马放牧的汉子,还怕他一群种田的?咱大清子孙后代的福祉可全在今个了!他姓宋的,死定了!”
    这在儒家熏陶下,这多尔衮的话也变得弯弯绕了起来,不过看着他脸上剧烈抽动的肌肉,再听着他激烈的话语,一大帮跪在地上的满大臣,眼神儿忽然亮了起来。
    …………
    白天的进攻又持续了一天,建奴的中军营也几乎被打烂了,包含了乞活军最早的几个师,周遇吉的第一方面军打的格外的凶悍,在炮火的掩护下将汉八旗的阵型彻底撕破,进攻一直到了黄昏方才停手。
    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倾倒的炮车,冒着烟的弹坑,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活着死了的辫子兵,一把把带着刺刀的火枪插得到处都是,流的血几乎把大地都染红了,倒映的太阳似乎都通红一片。
    胜利似乎近在眼前了,狂攻了七八天,清军的防守愈发的无力起来,大炮几乎全部损毁,火枪队亦是打的七零八落,有的建制干脆被打光了,已经开始出现逃兵,再经受不了两三天的打击,庞大的四十五万大军就得分崩离析了。
    入了夜,明军那面灯火通明中,显得一片祥和,可清军这面却是一片乌黑了,暗淡的营垒中,到处都弥漫着伤兵痛苦的呻吟,还有老兵忧愁的家乡小调,已经有不少人后悔了,为了在南方劫掠同样是同胞汉人,为了在建奴的朝廷中做个地位更高点的奴才,中原山陕的地主家族们拼上了一切,可如今,子弟死伤凋零,活着的人遍体鳞伤,不少人已经开始扪心自问,给别人当奴才,值得吗?
    “老爷!老爷!鲍礼鲍将军战死了!”
    也真是病来如山倒,几天下来,范文程一下又老了几十岁那样,瘫倒在床踏上,已经三天没下来了,头满头白发凌乱的散落着,脸上皱纹跟刀刻的一般,听着仆人的叫喊,老家伙是勉强扶着榻做了起来,哆嗦着问道。
    “收敛了没?”
    “老爷,收敛不了啊!已经被炮打烂了!”
    没用的狗会被主人一脚踢开!鲍家可真是个绝好的例子,自从鲍承先死后,这鲍家差不点没被沦落成包衣,好不容易这次鲍承先三儿子存了个几百两银子,捐了个千户官,这光耀门楣还没看到,先落了个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听的范文程真是感慨无比,好一会,方才无力的挥了挥手。
    “能找到几块是几块吧,好歹带回去,让鲍家几个后生有个念想!”
    “这……”
    仆人明显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在一堆烂肉中挑几块来,实在太考验他的神经了,就在这家伙嘀嘀咕咕的时候,冷不防一阵剧烈的震动在帐篷中传了出来,范文程的水杯都震得嗡嗡作响,不用范文程说,那仆人已经急促的跑了出去,片刻之后,却是无比亢奋的跑了回来。
    “老爷,大喜事!大喜事!摄政王反攻了!刚刚的马蹄声就是察哈尔,科尔沁,土默特,扎克沁等蒙古诸部还有咱大清的八旗骁骑营,忍了这么多天,摄政王终于反攻了,那些南蛮子完了!”
    长久以来,只要八旗铁骑一出,几乎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已经成为包衣太久了,那仆人兴奋的手舞足蹈,然而却听的范文程那双苍老的眼睛一瞬间瞪得滚圆。
    “什么?”
    …………
    急促的马蹄子奔驰着,就连大地都被震颤的抖动起来,这一次进攻,多尔衮甚至亲自带队,疾驰在了奔腾的骑兵队伍中。
    十三万七千多骑兵,十万骁勇善战的蒙古骑兵,三万多八旗铁骑,几乎媲美成吉思汗灭金时候的力量,冷兵器时代最强悍的机动部队,活生生的血肉坦克,如此这一股力量,让许久都没感觉到亢奋的多尔衮再一次找到与老奴一同征明时候的热血沸腾。
    这一次,他将亲手再一次摧毁大明帝国的中坚主力,让明人的鲜血在自己刀下喷薄而出!
    前面,灯火缭绕的明军外围营地已经近在眼前,骑兵突袭的太过突兀,甚至多尔衮隐约能听到里面明军惊慌防御的叫喊上,狰狞在他脸上浮现出来,高举着战刀,这个八旗强盗集团的顶天梁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的叫嚷声。
    “杀!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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