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尸横遍野来形容这次决战,绝对不是夸大其词。
    左良玉时期,左军就是残暴贪婪,至于那些汉八旗,蒙古八旗,满八旗,更是手中血债累累,对于这支堪称兽军的军队,明军可没什么好印象,昨夜的杀戮格外的猩红,以至于到了第二天早晨,宋青书不得不专门拍出亲兵执法队,四处宣布着止杀令。
    鄱阳镇一战,宋青书损失也不小,伤亡人数在三万左右,不过依赖于更加健全的野战医院系统,估计真正阵亡加上病死的应该只有几千人,绝大部分人还会再次站起来。
    可吴军是被彻底摧毁了,这支自山海关杀来,杂糅了搜刮尽民脂民膏,国难当头却无耻投降的左军,曾经建奴最大一股力量的大军团彻底被歼灭在鄱阳湖旁,仅仅初步统计,吴军先后伤亡就在十一万以上,三万骑兵在王辅臣带领下投降,算是最完整的了,剩余的营,团,队,伍就没有完整的建制了,二十多万人被俘虏。
    李本深在襄阳一带几千残兵根本不值一提,建奴在江南再也没有一支军队,曾经笼罩华夏几个世纪的蛮族征服所带来的黑暗,自这一战起戛然而止,文明的火种,保存在了这片土地上。
    不过就算是正义的战争,带来的灾难依旧是恐怖的。
    鄱阳镇,临时野战医院。
    “啊啊啊啊啊啊!”
    无比惨烈的叫喊声就跟进了鬼蜮那样,令人毛骨悚然,虽然这些吴军可恨,不过宋青书还是秉承了人道主义精神,下令麾下的野战医院救治,几千顶帐篷中,到处是被担架抬着进来的吴军,明军,人手太不足了,以至于一部分吴军在被缴械之后,也被派去抬担架,收拢着战场上的伤员。
    一切恩恩怨怨都随着战争落下帷幕,也是有感于明军救助自己人,惊魂未定的吴军也变得老实下来,甚至跟着抢抬着担架,寻找着幸存者,经常能看到有吴军大哭着跟着担架急急匆匆的冲到野战医院中,然后被赶在帐篷外,绝望的等候着。
    不过虽然如今青霉素的提前问世,还有宋青书带来先进的卫生知识,让败血病而死的几率大大降低,可外科手术却没有先进多少,尤其是被米尼弹打中手臂或者腿部,子弹击碎了骨头,或者被长矛,被大刀砍碎了骨头,就只能截肢。
    就算用烈酒麻醉了,可那痛苦依旧是非人的每一处手术床都得有两三个男助手帮着按住,在伤员凄惨的叫喊声中,一把钢锯迅速切进血肉,旋即满头大汗的护士用包着药的纱布赶紧将伤口包裹住,锯下来的肢体居然能在帐篷中摆放了整整一个角落。
    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一条人命,可就在这争分夺秒中,野战医院中间的一顶帐篷却是闹腾了起来。
    “让开,不要碰老子!老子还能走!放老子出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听着那混乱,十几个人也跟着挤了进来,帐篷里居然还是熟人,医疗人手太过不够,巧研也被拉了壮丁,血腥的场面让她俏脸惨白,而另一头,伤才刚刚好,玉儿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溜进了野战医院,她两个白衣袖此时已经完全变得血红,也是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还有几个当兵的跟着捣乱,不知道争执着什么,每一秒可能耽误一条人命,挤进帐篷中那个带头者禁不住愤怒的伸手拽住为首那个闹事明军的衣领子。
    “你是哪个部队的?这儿他娘的是野战医院,因为你们耽误了救人,毙了你都不够赎罪的!”
    “关你他娘的鸟事,给老子……,额,大帅!”
    到处都有宋青书的素描大头贴,想不被认出来都难,脏话没说完,看着宋青书那难看的脸色,几个大兵一时间手足无措,干脆跪在了地上。
    看着这一幕,宋青书也不好继续再发火,干脆一挥衣袖:“马上归建,滚!”
    这些大兵顿时露出进退两难的神色,这功夫,病床上却又是响起了悲惨的哭求声。
    “大帅,小的还能走,还能为您打仗,求您,别锯小的腿啊!”
    “大帅,九师三营第二中队就剩下勇哥一个了,要锯就锯小的这条腿吧,别锯他的!”旁边另一个明军中队长抹了把脸上的战尘汗水,也是悲惨的请求着,可这两句话听的玉儿又是一急,开口就想劝说什么,话还没出口,宋青书就摆了摆手。
    杨勇的小腿被一刀砍断了多半了,甚至都能看到渗人的骨茬,右腿已经呈现坏死的黑色,不锯腿,人就得死!
    可指挥千军万马时候的写意在这儿已经完全没了,看着自己麾下最忠诚的战士那期盼的眼神,宋青书一肚子话都是沉甸甸的说不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干脆一撸袖子,坐在了杨勇的床边。
    “不手术,你就会死!”
    “标下不怕死!”
    脸上肌肉都抽搐了,杨勇却是立马把拳头锤在了心脏上,行着军礼,铿锵汉子,看的巧研玉儿也禁不住动容。
    “你若死了,你们第二中队的勇士,又有谁能每年祭奠他们,敬他们一杯酒?”
    这话终于说的杨勇露出一股迟疑来,终于找到了切入点,按着他的肩膀,宋青书又是凝重而急促的说道。
    “你是他们的中队长,他们的兄弟,他们父母即你父母,他们子女即你亲子,你忍心让他们这些父母一个儿子都不剩了吗?无惧死亡固然可敬,可活下去去面对生活,面对困难,才是真正的勇者!”
    宋青书这一番话,听的其他病床上的伤员亦是动容,不愧是铁骨军人,仅仅迟疑了一下,杨勇忽然对着旁边的巧研一抱拳。
    “请救我!”
    有点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柯察金,任凭那钢锯发出咔嚓咔嚓声,杨勇愣是没喊出声来,仅仅有着几点闷哼,看着他豆粒大小的汗珠子从额头上流淌下,巧研的双眸中,某种异彩禁不住闪现出来,而另一头,宋青书已经走出帐篷了。
    他来这儿真不是慰问伤员的,如今最大的祸患,吴三桂究竟在那儿,还不知道,不擒获或者除掉他,在湖广终究会有一些起伏,带着王辅臣,宋青书是亲自在过问,不过出了杨勇一档子事儿,宋青书忽然又是没了这份心情。
    “你们继续找吧!”
    “末将遵命,跟我走!”
    猛地一扯也是被这到处痛苦的呻吟声弄的一脑门汗水王辅臣的衣袖,小宝带着亲兵继续向下一个帐篷寻找去,宋青书则是干脆找了一处椅子坐下。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江南一系列重大战争中,伤残退役的老兵可足足有几万,如何安置这些人,可的确是件头疼的事儿,之前被宋青书忽略了,可如今,他却是要当一件头等大事来办,还记得后世那句震撼人心的话,绝不能让烈士流血又流泪。
    忽然间,一个主意就浮现在了宋青书脑海。
    就在喜上眉梢,宋青书不断计算的功夫,一阵锣鼓声忽然从野战医院外传来,凌乱的声音,惹得宋青书眉头禁不住挑了挑。
    “大帅,末将特来献上敌酋!”
    相比于宋青书的烦心,现在李定国可是真仿佛中了十万元彩票那样,喜气洋洋猛地跪伏在宋青书面前,旋即对着后头猛地挥了挥手,两个明军亦是抬着担架过了来,放在宋青书面前。
    临战之前,吴三桂可是被花了不少份,宋青书自然认得,如今这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忠臣孝子”就被这么摆放在了脚边上,还是建奴那金钱鼠尾发型下的脸庞似乎还带着不甘的咆哮,看的宋青书甚至一瞬间都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
    “抬走,埋了吧!”
    “啊?叔父,这个混账东西可是大汉奸!咱们不把他浇灌成铜像警惕后人啊!”
    李定国不甘心的叫嚷起来,宋青书则是再一次摆了摆手:“后人自有后人评说,这几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用不到再画蛇添足,埋了吧!”
    原本还想留下一个自己的功劳纪念碑,宋青书都如此说了,李定国也不得不悻悻然一抱拳。
    “末将遵命!”
    …………
    虽然没有多出个功劳铜像,不过李定国还是交好运了,又抽调了十个师加入他的第七方面军,指挥着二十二个师,李定国成为了平定最大的省湖广的主帅,在刘宗敏骂娘声中,带着大军开始南下。
    花了三天时间归建,收拾俘虏,宋青书则是又急迫的带着大军向应天返回,此时松江水师大部分在江西,长江防线稍稍显得有些薄弱,多尔衮的大军却是逼到了采石矶,逼得他不得不回去回防。
    不过局面依旧持续朝向一个好的方面发展,就如同历史上陈友谅死在了鄱阳湖后的局面一样,湖广简直是一边倒的局面,四月十六,李定国军下荆州,四月二十九,襄阳投降,五月初五长沙被纳入版图,崇祯二十一年六月末,整个湖广已经被彻底收复。
    自此长江以南,基本上收入了宋青书囊中,四川,缺乏侧翼支持的岳勒也不得不放缓了进攻的态势,让张献忠联合着沐天波把局势稳在川南,自申甲国变以来,建奴那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战略防御,战争的主动权,终于回到了大明的手里!
    没人能断绝大明的礼仪衣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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