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还真是有点冷场,如今已经不是东林党横行一世的时候,新兴的资产阶级组建拿到了话语权,况且宋青书刚刚在浙江搞了一波大清洗,如今八闽士族正是战战兢兢的时候,眼看着高弘图须发皆张的指着宋青书鼻子大骂,就算身后来送行的那些文人们,都忍不住有些心虚的向后靠了靠。
    “老混蛋,你他娘的想死吗,跟大帅如此说话……”
    紧张的不止他们,看押的几个闽兵“转正”过来的明军,也是腿儿差不点没软了,别看现在民主了,可后世省高官视察,出点漏子不一样吓得腿软,更何况宋青书这是高官的干部了。
    不过这呵斥的话没说完,宋青书居然笑呵呵的一伸巴掌,制止住了看守的喝骂,从送行队伍中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悠闲地站在了高弘图身前,打量了两下这老头子因为愤怒而通红的脸,无奈的摇摇头。
    看守说的没错,这老头的确想死,这也是东林党的最后一招了,如当初东林六君子那样,因为上书弹劾喝骂魏忠贤,被逮捕入狱,酷刑而死,虽然死了,可杨涟左光斗魏大中顾大章等人却是名扬天下,名传千古。
    现在高弘图就是个碰瓷大爷,想做的就是激怒宋青书,把他杀了,到时候他也可以博得一个忠烈的名头,可宋青书怎么可能便宜他?
    “怎么,高大人对军事法庭的审判不服?”
    “哼,何来审判一说!还不是你等乱臣贼子欲加之罪!汝等冒名顶替陛下,擅权,夺国,以下克上,早晚有天下义军诛杀尔等九族,老夫就算死了,也要把这对眼睛摘下来,挂在城头上,亲眼看汝败亡!”
    呵,老家伙还学起了伍子胥。听着高弘图愈发的怒吼,宋青书的笑容却是愈发的浓郁,没和他辩解,却是忽然对身后拍了拍巴掌,片刻之后,几个壮汉抬着一块蒙着红布的石碑却是嘿呦嘿呦的走了过来。
    古人有克碑记功过的习惯,平了鲁王监国,大明政权算是统一了,是件大事,宋青书也就入乡随俗,派人刻下续功杯,本来打算送走了这条五月花号,再去揭幕的,不过高弘图这老家伙跳出来,不得不提前拿出来的。
    沉重的石碑被立在了岸边,随手掀开红布,宋青书飘逸的把手放在上面,扭头看着高弘图询问道。
    “既然大明国法被高老先生当做欲加之罪,那本帅无话可所,咱们就从你们理学家的大义上来,看看吾是功是过,汝是功是过!”
    “这京师陷落,未组一兵一卒救援,未尽人臣之义,是为不忠,有吧?”
    “这抛弃应天,不与君上同君同义,是为不义,也有吧!”
    “还有着悭吝不拔,百姓已穷的流离失所,依旧加税加赋,却不肯从自己田多拿一两银子,是为不仁,也有吧?”
    看着那石碑,高弘图脸色一刹那变得惨白了,一块碑文,说是续功杯,却是将自京师陷落以来,一系列发生的大事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下来,其中也包括了宋青书抛弃用天,引兵向南的经过,弹劾皇帝,剥夺天下权利的大事件,同样,他们东林党密谋的那些加税,兵变,最后向建奴称臣,妄图以建奴兵镇压江南人民的一系列历史大事,自然同样记录在案,这等于盖棺定论了。
    东林党还真一个个是公主病,不想自己怎么做的,开口总是埋怨别人,哆嗦了片刻,苍老的脸庞上肌肉都颤抖起来,高弘图再一次愤恨无比的指着宋青书鼻子叫嚷道。
    “好你个野心悖逆之徒,你简直比魏忠贤还毒!”
    “可事实是我夺回了金陵,我将建奴驱逐了出去,保留住了汉人的发饰衣冠,我在以我认为对的方式拯救大明帝国时候,尔等居然向建奴卑躬屈膝企图引他们回来重新奴役这华夏剩下的最后一片净土!”
    “篇碑文如果你认为有哪儿不符合事实,可以提出来,我下令改!要是没有,那么请闭嘴!”
    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林党闭嘴,可真算得上宋青书一直以来的夙愿甚至魔障了,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候,宋青书感觉一种别样的痛快之感在心头荡漾,老古董就应该埋在故纸堆里,别再指手画脚了!
    一句话再一次驳斥的高弘图目瞪口呆,好一会,他刚才气急败坏的叫嚷着:“老夫逃出应天城,也不过是为了图谋再起,匡扶社稷,至于借建奴兵,就是为了铲除汝等奸佞小人!”
    终于没了心思与高弘图再继续辩驳,又是用红布将石碑盖上,宋青书感慨的拍了拍手,转头眺望向了高耸如云的五月花号上。
    “是非功过都在悠悠青史上,高老先生你这些辩驳,还是交由后人评说去吧!请!”
    似乎找到了新的战斗目标,这高弘图又变得仿佛一只激动的战斗鸡那样,对着宋青书同样一声怒哼,也是撂下一句狠话。
    “宋贼,汝别想玷污青史,愚弄后世,老夫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说着,提着那哗啦哗啦作响的镣铐,高弘图居然气鼓鼓的又是一头扎回了囚犯群里,很牛逼的推开两人,自顾自的向船上走去。
    说实话,亮这块碑宋青书可不怀好意,想干脆给这些东林党来个诸葛亮骂死王朗,要是能气的高弘图当场吐血就太好了,可他到底低估了东林的厚黑与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宋青书更没预料到,真到了新大陆,这些急于为自己翻案的家伙也刻下了不知道多少文章碑录,差点让后世的历史学家以为立宪共和,击退建奴是他们这些家伙的功劳了,两岸为了这份真相打了无数嘴仗。
    不过还好,这些家伙在如今动荡的大明是再也不具有影响力了,出了这么个意外之后,远行与欢送仪式还是重新走上了正轨,五千多个被判处流放的第一批移民全部登上舰船,旋即宋青书在鼓掌中,亲手将一瓶象征幸运的西域葡萄酒砸在船脊上。
    一声嘹亮的号叫中,在护卫舰的陪伴下,庞大的海大鱼型五月花号沉重的双排帆一起被扭转过来,咯吱咯吱的缆绳声中,舰队一路向北而去,这支辉煌的探险舰队将在倭国的大阪进行最后一次补给,旋即一头扎进芒芒无垠的太平洋中。
    照比哥伦布,达伽马的探险舰队,五月花舰队无疑要先进不少,罗盘,指南针定星仪这些航海工具一应俱全不说,船上还配置了青霉素,甚至船舱中还用肥料配置了菜圃,在上面播种的黄瓜,豆芽等蔬菜,可以说困扰西方航海者的海上疾病将对这支舰队影响降低到极点。
    不过到底能不能成功,宋青书心里也是没底,毕竟大海茫茫,也许这一去,他等于亲自送六千多人的舰队下了地狱。
    可至少,宋青书不后悔,机会从来都是搏来的,眼睁睁看着西方列强瓜分这个世界,却毫无作为,千百年后,这才是令华夏后悔的。
    似乎隐隐还能看到高弘图,吕大器等几个顽固的死老头站在船尾对着福州望眼欲穿,再一次脸庞上流露出一股笑容来,对着飞扬起的海鸥,宋青书也是轻轻的挥了挥手。
    …………
    最虚伪的真是华夏的士大夫了,之前什么躬耕传家,什么商业乃贱业,君子不取,全都是虚的,究根结底,还是利益两个字使然,依靠着欺压底层耕农佃户,士大夫们足不出户就可以花天酒地,自然鄙夷四处奔走为了追求那点微薄利益的商人们。
    可如今,耕地的利润一落千丈,那就当另做别论了,趁着四十多万大军聚拢在福建,趁机宋青书又颁发了《宅地法》,其中按照后世个人所得税那样,正式对农业税收进行了分级,拥有土地超过上万亩的大地主,缴纳的赋税已经达到了收成的百分之三十,而拥有土地十亩以下的,则降到了不足五十分之一。
    国家终究是需要税收支持的,这些享国之利最大的自然责任也是最大的,宋青书是觉不允许大明帝国重蹈之前覆辙,享受着国家重重特权的地主士绅最后吝啬的一毛不拔,眼睁睁看着国家沦亡,做后积累百年的财富又便宜了外人,还不如让他们现在就开始做贡献。
    给予这些地主世家第二个致命打击,则是来之宋青书颁发的《人权宣言》,再不承认奴仆与主人的人身依附关系,传统的农奴庄园经济开始破产。
    要知道,之前浙江地主士绅们闹过那一通,让麾下几百万劳动力得到了解放,如今浙江一带的地主田土十天九荒,甚至有着上好的水利设施,却实在找不到人耕种,雇农的价格一下子上涨了无数倍,这头福建刚光复,几乎急疯了的浙江地主又将视线投注到了这里,没等福建的地主世家醒过神来,他们手底下的无地佃农就被浙江同仁给挖去了不少,再加上沿海商业开始振兴,工坊再一次挖掘去不少人力资源作为工人,这让唐唐人口大国自居的八闽地主们头一次也尝到了什么叫用工荒。
    这带来了一个让宋青书可喜的趋势,下海狂热!
    东南亚海外殖民地可没有这么多规矩,只要置办好农具,几乎象征性向殖民地总督府缴纳一笔登记费,成百上千亩的种植园就是你的了,而且就没有土地税,只有出售种植园产品的时候,要缴纳十分之一的交易税,这和国内紧凑的土地政策相比,简直是另一个天堂。
    更何况五月花号临走前,给大家秒描绘了一个天堂,原本华夏士大夫传统印象中的不毛之地,如今转变成了气候炎热,物产丰富的热带沙滩,自六月份起,购买船票去往东南亚投资的潮流忽然就大了起来,每日福州港繁忙的简直成了蜂窝,不得已甚至张煌言从海军舰队的建造序列中裁掉了十二条船,将刚下水的七条应天战列舰划归了民用,这才勉强供应上来。
    宋青书也将他的临时行在由福州城里搬到了这个港口边上,每天推开窗户,伴随着一股宜人的海腥味,映入眼帘的,满眼都是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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