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玉儿已经送到应天医院去护理,宋青书再一次恢复了平静,端着一本账册靠在椅子上看着,头都没抬,他慢条斯理的哼哼道。
    “打了,而且抽了一百六十八个巴掌!”
    “哎呦我的大帅啊!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东林党那群混账东西正等着把柄来攻讦咱们,您这怎么,怎么如此冲动呢?这下等同于扫了皇帝的面子,这,这……”
    “怎么,陛下还想把本帅抓起来?”
    这话说的马士英也是忍不住噎了一下,旋即又是悲催的一摊手:“大帅,您是从龙之臣,还深得陛下信任,就算钱谦益那老贼什么花言巧语骗动陛下,他们毕竟是外人,可您这直接和陛下起了冲突,等于直接把这份信任推给了东林党,对于咱们,很被动的!”
    “这几天,东林党那些混账东西肯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攻讦大帅,如今,唉~”
    终于,马士英的话说的宋青书禁不住抬头默然了下,天下永远不是那么简单的,虽然如今宋青书实力强悍,还把持了应天,大有当年曹操之姿,可如今的大明和上千年前的大汉已经截然不同,如今是文人当家,别看宋青书富可敌国,可社会上主要的舆论,生产物资,甚至人力还是那些官僚家族士大夫所把持,宋青书的资产阶级还没强悍到一举推翻他们的地步。
    否则的话,宋青书早就宣布废了大明,建立共和国了。
    如今北有江北三镇,西有左良玉,南还有浙江江西的明朝士大夫,还有郑采郑宏奎等还算忠于大明的军头,在往北,再往西,还有闯贼建奴,甚他结义大哥张献忠,都能算得上个潜在对手,天下,还远远没达到他一家独大的地步,如今,宋青书只能说是有优势,有机会。
    马士英的话还真让他感慨了片刻那股子无力感,旋即忽然又是正色的对着马士英抱了抱拳。
    “今日不仅是本帅义女,那些阉货还冲到了咱们在城外的工坊,住宅区,挨家挨户的贴黄强抢民女……”
    “大帅,不就是些做工的,大不了给些银子打发了,何至于与陛下……”
    马士英颇有些不耐烦的又是劝解着,谁知道宋青书却是猛地站起来,手狠狠往边上一挥,忽然冷笑起来。
    “马大人,他们可不是什么贱民,他们,就是本帅的一切,西印度公司,乞活军能有如今,都是他们用肩膀给宋某抬起来的!马大人也是饱学之士,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清!莫非马大人没读过吗?”
    这话一下子说的马士英瞠目结舌,这句话曾经让朱元璋勃然大怒,命令将之删去,然而孟圣的言论又岂是那么好磨灭的,天下读书人依旧朗朗上口,然而,谁真的将这句话挂在心上?
    历史上对马士英,抹黑的不知道多少,然而他本人真的不是个混官,猛地被宋青书骂醒,他忽然惭愧的一抱拳,低沉的点了点头:“下官知道该如何做了!下官告退!”
    “老马!”
    忽然叫住了他,不过这一次宋青书的冷笑却是忽然变成了诡笑,有些神秘的拍了拍他肩膀。
    “放心好了,虽然事情闹得有点大,不过顶过了这几天,到时候你就知道谁笑到最后了!”
    惊愕的看着宋青书胸有成竹的模样,马士英旋即一头雾水的再一次一抱拳,退了下去。
    …………
    能当上次辅,马士英的见第还真是一阵见血,果然,接下来几天,整个应天城再一次陷入了满城风雨,接着张太监被打,回去哭诉这一事儿,钱谦益,高弘图,吕大器等人奋勇上书,弹劾宋青书什么公然抗旨,侮辱皇差,蓄谋造反,甚至说宋青书是李自成派来的奸细,就是为了推翻大明王朝的云云,总之,什么离谱骂什么,恨不得直接讲宋青书打下地狱。
    这帮家伙一边骂宋青书的同时,一面还把张太监以及他的主子田成夸上天了,浑然忘了天启年间东林党与魏忠贤斗得不可开交时候,怎么骂天下阉货皆祸国祸民的。
    那天在他这儿吃了憋,工部尚书刘成也趁机联合东阁大学士王铎告刁状,说宋青书为富不仁,一毛不拔云云。
    也真如马士英所料,皇帝与乞活军的关系一下子僵了不少,据说当天,朱由崧摔了一大堆瓷器,指着东面破口大骂,就连云娇郡主的求见都给回了。
    然而这一次,西印度公司一派的官员却是集体失声了,就连次辅马士英都对此事没有做辩驳,宋青书更是低调,驱逐过内宦之后,他讲位于城内的一部分铺子都关了,将他的人手全都撤出到城外去。
    虽然而,就算政局风雨动荡,可十个师的乞活军每日巡逻在外滩,不论刑部,大理寺,锦衣卫还是宗正寺,没有一个敢真接下状子去抓人的。
    然而事情在六月十六,忽然风向就扭转了。
    秦淮河,风月舫,钱谦益简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跟着高弘图,吕大器等把酒言欢,喝的一张白脸秦琼都快成了红脸关公。
    的确让他高兴,这年头可没有比做官更来钱的了,宋青书这一季“昏招”,立马是让他水涨船高,加上上一次帮东林诸公的收账,当年显赫的江南钱家再一次恢复了过来,土地千顷,宅院成片,尤其是失去皇帝信任,马士英一但倒了,他就跟着又得抬一格,更是名利双收。
    “哈哈哈,宋贼这真是自取灭亡啊!好不容易他靠着奸佞诡计懵逼的陛下,一转眼就将他嚣张跋扈那一面露了出来,打了皇差,连田成田公公都得罪死了,这下,他就如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举着酒杯,钱谦益无比兴奋的说着。
    “是啊!他失了圣心,马老贼也撑不了几日了,到时候等他们人一撤,这内阁首辅之位,当是钱公的,钱公才是得天下人望,众望所归的首辅大学士,只有钱公才能挑起这天下重担来!”
    “哎呀呀,吕大人可使不得,钱某一介老朽,当不得如此重任,高大人德高望重,才应该是首辅之选!不过马士英倒了,还有个老贼王铎尸位素餐,他也是定策之人,也得小心他来个翻盘啊!”
    “是极是极!”
    觥筹交错,不经意间钱谦益将一个内讧因素推开,再一次将战线统一到外研,听的十多个东林名流无不是点头称赞。
    可就在这功夫,门口一个中年书生急促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哭丧着脸对着钱谦益重重一摆:“学生谢向山,拜见恩师!”
    东林党成与东林书院,靠着这种师生关系,垄断了政局一片,这谢向山就是钱谦益的学生,不过此时东林大佬们的聚会,他一下面小弟冒冒失失闯进来,明显扫了钱谦益的面子,阴沉着脸,钱谦益劈头盖脸的就训斥了过去。
    “亏你还是理学子弟,儒门门生,端礼都没有做到!天大地大,理字最大!为人臣者,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洪水冲于前而平心气和,像你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恩师教训的即是!”
    被钱谦益训斥的差不点没哭出来,这个倒霉书生悲催的点头连连,恨不得直接把脑袋扣地上去。这幅恭敬态度,方才让钱谦益舒服点,旋即又是没好气的喝问道。
    “何事?”
    “恩师救命啊!今日,内宫差闯入学生家宅,将黄纸条贴到学生小妻以及九岁的女儿头上了,言选秀入宫!恩师,学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这话听的不仅钱谦益,所有人脸色都是为之一变。
    这绝不是个体案例,接下来几天,带着禁军,手挎圣旨,口衔纲宪的大内皇差几乎踏遍了应天城的大街小巷,虽然在城外选秀抢姑娘被宋青书打了个鼻青脸肿滚了回去,可这选秀的事儿还得进行下去,既然西印度公司那些硬铁板动不得,那就挑软柿子捏吧!城内的富户乡绅成了这些宦官的目标。
    而且这帮家伙要是真为皇帝选秀女也就罢了,更多时候却还是为自己发财,甚至都明码标价了,小民多少银子揭黄纸,乡绅多少银子揭。
    的确,这些宦官还有着最后一点儿分寸,没敢去动在职官员以及勋贵家的女儿,然而,就是这些士绅地主,是支撑东林党以及整个士大夫的主要阶层力量,三天后,再也碍不住压力,钱谦益这些东林魁首做了件很打脸的事儿,集体风口一转,开始拼命弹劾这些四处敲诈抢掠的内监们。
    “哈哈哈,大帅奇谋啊!这些东西印成册子传出去,看他钱谦益高弘图还有什么老脸!”
    马士英是管内阁的,如今严密的内阁制度也随着时局而崩溃,轻而易举他将大臣的上书透出来一大堆,前一本高弘图还在称赞选秀是安邦定国之举,宋青书阻挠选秀简直是乱国乱民,一眨眼,他又讲选秀贬斥为劳民伤财之举,害国害民,一个个原本的英雄宦官再一次在他嘴里变成无耻小人。
    反复无常,两本奏折将他的伪君子面目可是暴露的淋漓尽致。
    乞活军有自己的小报,从崇祯十一年开始,宋青书就在自己商号每月退新时候,产品广告队伍下面印些市井趣事,六年了,已经在应天乃至江南许多地方成为了习俗,士子们也乐于看看,这要是讲东林党的这些奏折印出去,那这帮家伙还真会是颜面扫地了。
    “大帅,大帅,您,怎么不高兴?”
    一面整理着,一面叫嚷着,连续说了好几遍,宋青书才回过神,看着他严峻的面容,马士英禁不住愕然的问道。
    “何喜之有?皇帝在动摇着帝国的根基,而咱们没有去补救,还趁着这个机会勾心斗角!我们都是罪人啊!”
    蓦然发现,自己将事情想简单了,原本以为立了个昏君,由自己总揽朝政,就可以力挽狂澜,可如今,皇帝将帝国再一次闹得沸沸扬扬,而朝中一大群掣肘,就算权势比之前更胜一筹,宋青书还是惊愕的发现,到现在自己还是一事无成,想着这些,宋青书又是落寞的眺望向玻璃窗外烟雨朦胧的紫金山。
    拿着几本册子,不光马士英,孙传庭几个亦是忽然感觉到手中的东西,变得沉甸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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