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是孙传庭带来凤阳第九师师长,算是个新锐军官,不过他的师不属于最精锐的一线师。
    这也和最近即将展开的军事行动有关,宋青书说是宋两淮,他的势力范围却是沿着长江一条狭长的范围,自中游大别山凤阳退到江边,然后向江南延伸到松江,庐州,淮安,徐州,扬州一带如今都在江北其他三镇手里,守江必守淮!如今沿着长江,宋青书将主要兵力都布置到了应天,呈现一个向北侵略的姿态,就等皇帝继位,给刘良佐高杰一个爵位将他人困在应天,第一个就拿扬州的高杰开刀。
    留着看着应天城内兵力就剩下两个师,李甲的第九师就是其中之一,好歹比第十师强点,他的麾下被宋青书指定为护驾的亲军。
    不过就算不是一线精锐,久经训练的第九师还是比那些勋贵家兵凑出来的南京禁军精神不少,扛着燧发枪,直接将刺刀按在上面以应对突发情况,三千人的军团一个骑兵营五个步兵营六十个大队仿佛马赛克那样整齐的行进在应天的官道上,被撵到后面的一千多禁军邋邋遢遢的拖的老长,倒像个臃肿的尾巴。
    昨晚还跟着媚俗银荡的倭女喝着花酒打着叶子戏一直到半夜一两点钟,朱由崧明显是精神不足,坐在马车中都是直打哈欠,孝陵位于紫金山中,距离应天城可有二三十里的距离,行军至少要半天时间,宋青书修路也只修了经济干道,孝陵又不能开发出来旅游,这段道他自然是没理会,早年的官道早已经年久失修,晃晃悠悠弄的这位肥胖监国脑袋左晃右晃,终于咕咚一声,靠在了车后椅子上,一股子浓郁的鼾声旋即传了出来。
    中国讲究的仁孝治天下,皇帝祭祖也是朝廷一等一的大事,正常需要沐浴焚香斋戒七天,方才能上行,而且一路上还要危襟正坐,不苟言笑,时间紧迫,前面沐浴斋戒省了已经是文臣士大夫很大的让步了,这会儿监国居然睡着了,这让跟随队列的史可法,姜曰广,礼部尚书王铎异常不满,就连马士英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见此,随行的太监卢九德是颇有些急促的驱着马到了御驾跟前,敲着窗户焦虑的小声叫嚷道。
    “殿下,祖陵神灵之地,望殿下严谨,慎独。”
    然而从车窗里,却是传出了一声尖锐难听的呵斥。
    “放肆,此乃太祖爷有感殿下孝道,特托梦来垂,汝个老奴,殿下之事还要汝来置喙,快滚,耽误了殿下与太祖爷神交,你几个脑袋都吃罪不起!”
    这话骂的卢九德真叫勃然大怒,然而气得呼吸直喘,片刻后他却又是不得不将怒火收敛了起来,的确,他早年伺候过老福王,这次又有定策之功,可一朝天子一朝臣,论亲近,他也比不得自小伺候朱由崧的太监田成,如今也正是关键时期,得罪他可不是好事,迟疑了片刻,卢九德也无可奈何的踢马回去,将田成的鬼话对着其他部臣说了一遍。
    “一派胡言!子不语怪力乱神!祭祖大事,监国竟以如此鬼话来糊弄群臣,成何体统,老朽拼死也要进谏监国改过不可!”
    老礼部王铎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上马就要到前面将朱由崧给搅起来,谁知道同样老古板的户部尚书高弘图,今日却出乎意料的宽容,一副无奈模样紧着就拉住王铎的衣袖。
    “老先生!世事多艰啊!听闻昨夜监国忧心京师北方,批阅奏折到深夜,一切以大局为上,此时,还是不要闹起来的为好!”
    “是啊老先生,大局要紧啊!”
    就连兵部侍郎吕大器,户部尚书高弘图这等拥潞立贤派都开口劝说,王铎这个福王正统派也不得不愤恨的一甩衣袖。
    “此事作罢!然监国登基之后,老朽一定要好好为监国补一番人君之礼!”
    睡觉这事儿先告了一个段落,群臣的不满中,车驾还是慢悠悠的行进着,然而到了孝陵,另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儿却发生了。
    后人评价明清官场,最大一件弊端就是好逢迎,人浮于事!就算是老祖宗朱元璋的墓地也是一样,皇帝不来祭拜,维护的经费还让太监和文官五五分账给贪了不少,偌大的孝陵居然是一副杂草重生,墙殿坍塌的衰败模样。
    这儿可是礼部的过失,来时候还在张口训斥监国,可到了自己的道场,却是这么一副情景,老王铎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这祭祀不得不又加了一向,清理!李甲的第九师还有禁军一千多人算是倒了霉,被喝令分散的清扫外围的杂草,将剥落塌陷的墙壁给重新安好,不过皇陵禁地,一般人不得入,叩拜过后,老王铎亲自带着些宦官与禁军深入内殿祭祀场所,去收拾那里。
    这样一来,福王的车驾一时间居然被丢到了一旁。
    不知什么时候,睡足了的朱由崧又揉着眼睛的醒了过来,撩开车门看看风景,过了一会,也无聊了起来,一伸手,居然是从衣袖里摸出三个骰子来,对着下了车在车前伺候着的田成就招了招手。
    “伴当,上来,陪寡人戏耍一二!”
    要是朱元璋知道自己的不孝子孙在自己坟前赌骰子,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反正田成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满是悲催,他赶忙做了个揖,唉声叫道。
    “千岁爷!这儿可是祖陵!万一那些老夫子们知道了,上书一弹劾,奴才可吃罪不起!”
    哭着一张脸,田成就差没挤出点眼泪来了,对于朝中大臣尤其是东林党,朱由崧也挺顾忌的,挺他一说,向着一个个死板脸的老头子对着自己没完没了说教,尤其是马士英那张黑乎乎的脸,朱由崧也不得不收起了象牙雕刻的精致骰子,满是郁闷的缩回座位去。
    “无趣!”
    惹得自己衣食父母不高兴了,田成似乎也颇有些忐忑,做贼那样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再一次把脑袋伸进了天子御驾之内,小声的抱拳禀告道。
    “千岁爷,那死老头王铎带着宦官禁军清理祭祀场,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奴才打听到这附近还是有不少山景可管的,趁此机会,何不溜出去看看?”
    “可,马大人……”
    还是很顾忌朝中大臣,朱由崧先是心动,可旋即就露出了迟疑,谁知道这一次,耗子胆的田成忽然变成了老虎胆,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千岁爷放心,奴才识得禁军千户董窑沟,以他做掩护,就说千岁爷晕车,在远山透透气,那些大臣们也不会多做追究的!”
    “好你个狗奴才就这么办!”
    一下子兴奋起来,朱由崧肉球那样蹿了出去。
    这头,一大群留守大臣还在忧心忡忡的讨论着目前国事,看着几十个禁军簇拥着监国出来,留守的第九师队帅立马是带人拦在了前面。
    “祭祀当前,汝等要带监国去往何处?”
    “监国晕车,需要去远山放放风透透气,让开!”
    “马大人交代……”
    “放肆,监国要去何处,还有汝等批准不成,狗东西,赶紧给咱家让开!”
    龇牙咧嘴,田成嚣张的叫嚷起来。
    这会儿马士英在里头,自己顶头上司都去拔草去了,为难的看了一眼群臣们,居然没人理会,迟疑了下,那队率还是不得不让开路途,行礼送行。
    真跟放出笼的猪那样,朱由崧是兴奋的不用人搀扶了,自己屁颠屁颠就先冲了出去。
    正在聊着国事,冷不丁高弘图意味深长的向后撇了一眼,旋即一股子笑容在他脸上微微绽放。
    跟着田成出去跑风,才跑了几十米,朱由崧肥胖的身子又是倦了,让两个禁卫拖着,走了一圈,好不容易爬上旁边小山山巅,那股兴致被又热又渴的难受劲给盖住了,左右张望一圈,朱由崧恼火的叫骂道。
    “狗奴才,说是有什么精致,这就一破山头,有什么可看的!渴死寡人了,快给寡人找些酒来,要冰凉的葡萄酿!”
    祭祖当前,谁敢让监国喝酒,根本就没带,这让田成顿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谁知道这功夫,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忽然在山头响起,那琴声悠扬悦耳,动人三分,听的朱由崧情不自禁又是站了起来,寻着声音找过去。
    底下山谷处,居然有个小凉亭子,整个被轻纱遮住,里面一个人影若隐若现,长袖翩翩,风流倜傥,弹得琴声如行云流水,勾起了朱由崧的好奇心,心情直痒痒下,他又多走了几步,满是兴致冲冲的猛地揭开轻纱。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里头坐的不是啥绝世美女,而是个糟老头。
    “老朽钱谦益,叩见监国!
    看出来朱由崧一脸的不耐烦,钱谦益也不装逼了,直接笑呵呵的跪拜在了地上,刚开始还兴意阑珊,这个名字听在朱由崧耳朵里,却立马让他心头猛地一阵,警惕的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田成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旋即恼火的叫嚷道。
    “汝这老东西,在此作甚?”
    “老臣为解监国之困而来!”
    钱谦益一本正经的回答着,听的朱由崧却是更加的恼火。
    “汝不去效忠潞王,找寡人作甚?寡人文有马先生,孙先生,武有吾妹婿宋将军护驾何困之有?汝不要危言耸听,马上给寡人离去!”
    “不知道殿下养过鹰没有!”
    满面正色,钱谦益忽然又是一拜,旋即爽手比划起来。
    “喂饱的鹰,就不会为殿下寻找猎物了!这就是监国之困!”
    “什么意思!”
    毕竟是皇家出身,虽然吃喝玩乐胸无大志,可是脑袋还是有的,朱由崧立马听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更加警惕的喝问道,却见钱谦益笑容可掬的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殿下不觉得,有老朽这样的猎物会很有趣,而宋将军,马先生这些鹰犬,也会更加卖力,不会因吃的太饱而懒于动弹,倒是怠慢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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