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还真是没过几天,从一月份开始到二月初,因为这个十年的契约,愿意到海外淘一笔金回来买房买地的穷人简直不计其数,各个招募点至少收留了二十万人口,而且这个数量还在向上增长着,激增的人口给商号也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只有把人力尽快转化为生产力,才能盈利,自然,天天掏银子的董事们们亦是积极的调度船只,甚至去倭国的“渡种之旅”旅行船都抽调了几条,还把郑芝龙的舰队借来了些,在龙江船厂的第四天,李老白一行就被塞上了开往台南的航船。
    这环境比黑奴贸易真是强些有限,虽然不是货物一样被塞进暗无天日的船底舱,可是环境也够恶劣了,小小的一间火车厢大小的水手室,原本仅仅住着十个水手,可如今硬是被硬塞进五十多,这还好点,还有原本装货物的船舱,连个窗户都没有,沉闷的紧,八十多人蜷曲在里头,里面的空气都是令人窒息的。
    唯一,这些劳工都是自由的,可以随意在船上活动,虽然这个自由也是相对的,甲板上每次最多只允许上来五十人,再多了,就影响航船的运作了。
    就算环境如此恶劣,每天能有罐头吃,主食也是白面馍馍,刚开始李老白还是很乐观的,刚出海第一天,好不容易排队上甲板的老家伙甚至还在为广袤无垠的大海而诗兴大发。
    “啊!大海,你全他娘的是水!啊!蛟龙,你他娘的有四条腿!”
    “爹,你能不能别丢人了?”
    听着李老白那忘情的赋诗,再看着身旁出来望风的劳工朋友们一副看白痴的模样,大感没面子的李小黑赶紧在后头使劲捅咕着泰坦尼克号经典动作的李老白。
    一肚子的诗性被打断了,这个老家伙还满肚子不愿意,恼火的瞧着他那傻儿子脑瓜教导着。
    “你小子懂个屁!这是咱们李家唐朝时候的老祖先李白留下诗篇,都是传世之作,你老子我今个教给你,你不好好学不说,还愧对家门!真是不为人子!”
    “得了吧李大哥!你们家老祖要是李白,怎么能混的这么惨?跟我们这些泥腿子一块出海去荒岛干活去?别吹牛了!”
    也算是一起招募进来的“同窗”,黑的跟铁蛋子似得,山东逃难来的赵老牛忍不住就大笑着一口山东腔吼了过去,这老家伙还得意的左右张望一下:“大家说对吧!”
    “是啊!李老哥你又吹牛了!”
    “上次你还说大帅亲自跟你买过粮食,结果被宋军爷好收拾,你忘啦!”
    虽然还没开始干活,可这劳工生活却是够无聊的,一个人的玩笑立马就引得大家一起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连带船舱底下的劳工都是伸出了脑袋,李老白是最好面子,这话听的他立马白了好几分的老脸抽巴起来。
    “去去去,滚一边拉去,你一个泥腿子,懂个屁,这叫天降大任于诗人也,必先让他饿肚子,穿不起衣服,贫苦挨冻,这才能锻炼出意志,别看老白现在穷,谁知道将来咱老白能不能也成为张老爷,杜老爷那样的大富翁?”
    眼看着李老白那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惹得其他劳工更是哄堂大笑,可谁都不知道,李老白这一句话还真一语成箴,这个淮北大地几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真成了台海一大富翁。
    不过这时候,船上这么多人谁都不知道明天的生活是什么样,李老白的豪言壮志不过被大家当做了笑话,尤其是赵老牛,笑的前仰后合,差不点没掉海里去,可惜,就在这功夫,开船的大副却是没好气的从船舱下走上来,扯着嗓子叫嚷开。
    “到时间了,都下去下去,该下一批了!”
    三十米,载重不过几十吨的小型卡拉维尔船却拉了将近三百人,挤得真是叫可以了,听着底下走廊发闷的工友不耐烦的叫喊声,李老白等也不得不恋恋不舍的重新下到沉闷的船舱中,最后临一眼张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这老家伙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他娘的全都是水啊!”
    …………
    五十条大小航船拉着足足两万劳工,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中缥缈向前,刚开始上船,大家还有着对大海的兴奋以及对未来的憧憬,然而仅仅一两天,这种兴奋与憧憬就被枯燥无味的旅途给磨灭了,一个个劳工沉闷的困在船舱中,黑乎乎的住处,浑浊的空气,惹得大家言语都少到了极点,一个个人一天无精打采的。
    可上天似乎没想放过这些穷苦人儿,这趟出来的第八天,舰队居然遭遇了罕见的大风暴。
    天空黑的如同锅底色,整个大海如同煮沸了一般,咆哮的海浪将庞大的海船都如同玩具那样抛上抛下的,整个舰队乱成了极点。
    “快!快,降帆!”
    “该死的,别愣着,赶紧堵缺口!”
    “抛锚啊!”
    三十多个水手乱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船上船下嘶声竭力的大喊大叫着,所有的劳工全都被踹回所住的船舱,拥挤在狭小的舱内,李老白感觉自己就仿佛竹筒里的骰子一般,也是被抛的上下翻飞,五脏六腑就跟乱了套那样,恶心的脑袋都大了几分。
    他这还是强忍着,屋子里已经有不少吐了的,那股子酸味简直不堪入鼻,然而更加恐惧的却是未知,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自己会不会葬身海底,当个孤魂野鬼,人群中,终于有人精神崩溃了。
    “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回家!放我回去!”
    大喊大叫着,赵老牛疯狂的踹开了舱门,大步向甲板奔逃了出去,疯狂似乎会传染那样,跟着他大嚷大叫着,十多个年轻人亦是跟着闯了出去,两个水手要叫喊阻拦,却也被他们推搡到一边,突然这么大一股重量压在了船尾,这条卡拉维尔船明显又倾斜了许多。
    “回来啊!你们疯了吗?这么闹下去,大家都得死!”
    跟在后头,李老白也是惊骇的跑到了甲板,忍着剧烈的颠簸死死抱住桅杆,对着船尾大喊着,可是一帮子劳工却已经疯狂到了极点,那赵老牛一面抢着缆绳升帆,一面还癫狂的叫嚷着。
    “老子要回家!他姓宋的是要把咱们当祭品,都喂了海龙王!来换他的荣华富贵!老子才不要死!放我回家!”
    飓风中,本来船已经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呻吟,再这么升帆强抗,更是将船摇晃的岌岌可危,甚至李老白还看到船长绝望的下令准备好救生艇,要下放了,可就在这个功夫,已经压的极低的船尾,一个滔天巨浪卷了过来,彻底打上了下半个船。
    海水拍的李老白眼睛都睁不开了,几乎窒息,不过就是凭着那股子蛮力,李老白硬是抱着桅杆没撒手,足足撑了几秒钟,浪潮方才推却,可等李老白再次睁开眼睛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什么都没了!
    船长,几个放船的水手,还有赵老牛他们,全都没了!甲板一片狼藉,甚至桅杆都裂开了,摇摇晃晃的撑着半张帆。
    船,终于稳下来了!
    足足傻了几秒钟,抱着头,李老白终于嚎叫着跑回了船舱,重新冲进那狭窄的舱内,搂着他那迷迷糊糊的傻儿子的头,死死不肯放开。
    狂风咆哮到了足足整个晚上,舰船摇曳中,几万颗心脏剧烈的跳动中,凌晨时分,终于过去了,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海面时候,不知道谁,终于壮着胆子重新跑回甲板,眺望着又恢复了平静,安详的如同邻家女孩那般的大海,和风细雨中,似乎一点儿也看不出昨晚的狂暴,看着安宁的大海,那人终于松了口气,可旋即,他忽然不可置信的向西南眺望,一望无际的海边,一点点突兀而出的绿色忽然映入了他的眼帘,傻了几秒后,那人终于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这一语真如同中午的下课铃声,整个舰队都沸腾了,再也顾不得水手定下的规矩,无数劳工欢呼着跑上了甲板,连续半个月的煎熬,终于到了头了!
    蹲在船舱担惊受怕了一夜的李老白,也是搂着他那傻儿子出了来,望着远处的陆地,他也是喜极而泣,双膝跪在了地上,锤着甲板哭泣道。
    “终于到了!”
    的确是苦尽甘来,舰队看到的陆地,是澎湖列岛,经历一场风暴,三万人的舰队足足损失了两千多,不过还是有两万余人在澎湖护航舰的簇拥下,抵达了台南。
    新州府知府张煌言还真没想到,如此短暂的时间,宋青书还真的“忽悠”来了如此多的移民,稍稍显得措手不及,还好,在之前他已经为移民做出了准备,新州府以及台南县,嘉义县,县城骨架基本上已经在修建的差不多了,李老白等人到的这台湾第一件事,则是为自己修房子!
    砖瓦厂已经搭建,从阿里山砍伐的林木亦是堆积如山,虽然沃野间还算是荒凉,可是耕牛,耕犁还有种子,西印度公司已经准备好了,和一百多个应天子弟分配到了一个田庄,眺望着堆积如山的建筑材料,拎着把锯子的李老白这功夫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汉我还当什么工作呢!紧张了一道,不就是种田吗?”
    的确,这算得上这些天南地北汇聚来的劳工的看家本领了,大难不死,又到了这么个新地方,拿着熟悉的工具,一时间这些劳工的士气忽然变得高涨起来,嘹亮的劳作号子中,一座座简谱而又生机勃勃的农庄,开始在荒蛮了上千年的宝岛大地上,拔地而起。
    连片的阡陌,就如同那雨后春笋般,绽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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