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也是星夜赶来,得到舰队回归的消息,孙传庭就立马把他派了出去,估计连续赶了两天,此时的李定国原本硬朗的脸亦是显得胡茬凌乱,邋遢了几分,而且他一张脸上满是复杂,死死注视着宋青书的脸。
    事情还不止张献忠一家,罗汝才起于房县,张献忠起于谷城,白贵起于望川,黑云祥起于云龙,一片云,一斗谷,过天星起于兴山,几乎崇祯十一年招安的农民军将领几乎一大半都再举反旗。
    今年河南亦是遭遇了十年未有之大旱灾,这头朝廷非但没有加以抚恤,反倒是听从杨嗣昌的建议,又加派练饷七百三十万两,别说河南了,这两个月就连南直隶,苏湖常这等富庶之地,还有浙江等沿海之地,都有无数中产之家为此而破产,江南米价本来就高的了不得了,练饷的加派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原本的两家子,算是这个时代的中产阶级都纷纷破产,宋青书才回来,还不知道,他所管辖的两淮甚至都出现了大股的难民潮。
    不止往日旧有的陕西农民军首领,河南山西等地又是如同雨后春笋那样冒出不知道多少支,如小袁营袁时中,吃到撑刘全有,粮满仓韩义等,好不容易才平息下的农民起义,这一次又如同熊熊野火,烧红了大半个大明帝国。
    而且还有个扎眼的名字出现在了孙传庭拟定的这份名单上。
    杞县李公子!
    哗啦的声音中,那团名单被宋青书直接握成了一团,扔进了火堆中。
    “义父想要邀请叔父共商大业,共同揭竿而起,到时候他分西北国土,讲这东南沿海尽赋予叔父统治,义父还答应帮叔父杀李岩。”
    火光耀眼,盯着那火盆,李定国又是低着脑袋喃喃的小声说着,听的宋青书却是再次沉默了许久。
    这次农民起义不同于上一次了,那时候大明朝还有点底子在,可是如今,这点元气几乎已经被崇祯皇帝折腾光了,而且这几年政局变幻,真正有担当的大臣不是被贬,就是被杀了,底下的军阀实力膨胀,等待李自成一入河南,席卷百万大顺军时候,天下大事就已经不可逆转,如今,大明王朝的丧钟是正式开始倒计时,还有四年多一点的时间,统治了二百七十多年大明王朝就会轰然倒塌,旋即华夏大地将进入更加黑暗的十几年满清征服时间。
    “定国,那你觉得,叔父我应当跟着你义父一起起兵吗?”
    这话问的李定国神情禁不住一呆,他也是忍不住沉默了许久,最后,却是猛地抬起了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宋青书的脸。
    “我觉得不应该!”
    “哦?为什么?”
    宋青书还真是有点惊奇了,李定国是张献忠的同乡不说,而且他的命还是张献忠救得,他还是张献忠的义子,这时候反倒不支持张献忠了,宋青书忍不住开口反问道。
    “义父的确实在杀贪官,带着吃不起饭的穷老百姓在那些扒皮土财主手里抢出一条活路,不过叔父,你是带领大家,让大家都吃得饱饭!我觉得,这样比大家拼死拼活厮杀,最后谁也没活下来的好!”
    李定国的话让宋青书默然,一方面老百姓的确活不下去了,另一方面农民军与朝廷的血腥厮杀削弱了华夏整体实力与士气,反倒给人过不过百万的后金建奴可趁机制,似乎这个时代成为了一个死结,回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宋青书好一会,方才对着李定国摆了摆手。
    “你也累了,休息吧去!要不了多久,你的乞活七师就得派上用场,回去准备一下。”
    “叔父?”
    不管和张献忠交战,还是跟着张献忠造反,李定国都是有些不情愿的,这话听的他忍不住愕然的昂起头,宋青书却是旋即没好气的说道:“不是向北,向南,过一阵老子还得出海,需要陆军的支持!”
    这终于听的李定国眼前一亮,大部分明人都把大海以外视作蛮荒之地,可乞活军内部则截然不同,读着汤若望翻译的西方经典,李定国早就想见识下罗马什么样,新大陆又是怎样的新奇世界。
    “叔父放心!”
    对着宋青书兴奋抱了抱拳头,李定国旋即精神抖擞的退出了书房,他一走,就剩下宋青书自己发愁了。
    提起笔,宋青书头疼的揉着脑门,斟酌的开始写给他那结义大哥张献忠的回信。
    …………
    这一场仗的后果,南直隶苏湖常盐等地方,经商的明显多了起来一方面炼饷银逼得太多中产阶级破产了,另一方面大量佃户抛荒,虽然如今粮价也是贵的可以,可除了那些大家族,大地主阡陌连城带县那种大农场式经营,中小农庄的经营成本也高了不少,基本上无利可图甚至还得倒搭,这已经让不少精明的地主世家把注意力放在了商业上。
    而如今,曾经垄断海贸的郑芝龙,或者说闽商被乞活军敲开了一道缝隙,南直隶的世家还有浙商又不傻,早就看着他们眼红的江南世家自然是热火起来了,短短半个月,买船,进货,聚集在沿海边摩拳擦掌准备出海的不知凡几。
    “他娘的,东家你是不知道,那帮子扬州盐商平日里天天跟咱们唱反调,没事就在背后骂咱们为富不仁,现在倒好,鲍家在扬州也开起了船厂,公然和咱们抢生意,钱谦益,张溥那些子酸儒还组织了一只土财主,大张旗鼓的办货要出海去我倭国!”
    “咱们为了这一战,牺牲了多少将士,流了多少血,花了多少银子?现在他们倒好,居然来捡现成的!我的大帅啊!咱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咱们的胜利成果夺去啊!”
    坐在宋青书的马车上,阮大胡子翘着桌子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看的宋青书差点以为他也跟自己去恶魔海拼过命了,可惜,就算他如此的急迫,宋青书依旧是不慌不忙的哼哼着摇了摇头。
    “不行!”
    对日贸易的红利,江南沿海地区的世家可是历历在目,就算是晋商,陕商的北地商人都是有所耳闻,而且这条商路算得上最近的商路了,宋青书回来第三天,曹三喜,张明性,王冲文等大股东就急三火四的召开了董事会,商讨开通日本航线。
    然而,这一次宋青书出乎意料的强硬,坚决反对开通日本航线,他是大股东,又是军队指挥者,眼看着宋青书一副不惜撕破脸吵架的模样,董事会也不得不妥协,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阮大铖祖上可经营过对日的勘合朝贡贸易,他可知道小日本这条鱼有多么肥,不死心之下这货这些天就跟狗皮膏药似得贴宋青书身上了,搅扰的宋青书连和自己家妞亲亲我我的功夫都没有。
    “为什么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扬州那帮混球,还有复社那群酸儒,把咱们的银子给赚了?”
    听着阮大铖嘶声竭力脸红脖子粗的吼叫,宋青书也实在忍不住懒洋洋的向后靠了过去,揶揄的打趣道:“我说,阮公,你好歹也是个名士,如此满口铜臭成何体统?”
    “大帅要是同意开通对倭的航路,老阮这个名士还就不当了!”
    阮大胡子是彻底耍无赖了,听的宋青书终于是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开口反问道:“阮公,你觉得,什么是财富?”
    “当然是银子了,他郑芝龙跑一船倭国,去时候拉的是货,回来就全是真金白银了,要不他那上千万两的银子还有延平比王府还大的郑家宅院哪儿来的?”
    阮大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张口回答着,听的宋青书又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最大的财富,依旧是土地,有了土地在,就可以创造出无穷无尽的财富!”
    宋青书是掏心掏肺的说着,可谁知道听的阮大铖却立马把眼睛瞪得溜圆。
    “不是吧大帅,咱们花了几千万两银子打造了如今的舰队,别告诉老阮您现在打算在江南圈地了!”
    和这掉进钱眼里的奸臣干脆没法沟通了,宋青书干脆无语的闭上眼睛靠在了座位上,不再搭理这货了。
    …………
    越来越多的人破产,然而上层却依旧过着花天酒地的腐朽生活,秦淮河附近的花坊,烟柳巷可是从来没寂静过,今个,更是变得热闹非凡,秦淮南区几大家之一的顾媚,她新修建的风月大剧场,今个可是正式开张了。
    不仅仅顾媚,最近风头正紧的秦淮乐团也要在这儿开演唱会,而且有大型舞会秦淮风月要在这里上演,据说参演的不下上千人,这可比自己家里养的几个十几个歌姬来的壮观多了,一下子把应天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吸引了过来。
    今个,宋青书和阮大铖的目的地也是这儿。
    刚一来,那仿照悉尼大剧院模样的风月大剧场外已经拥挤满了马车与人山人海,穿着白衣的士子书生排着队在那头买票,就算是一些大人物,也在为了停车位而排的满脑门汗水,不过,这对宋青书当然不是问题了。
    顾媚是亲自出迎出来,离着老远已经热情的招呼道:“大帅,阮公,这里!”
    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顾媚穿的亦是显得华丽非凡,锦绣的长衣袍,头上还带了三条高高的宋青书也不知道叫什么的装饰品,只不过这套装饰让宋青书感觉十分的眼熟,要是顾媚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下方再多出两道魔纹,怎么看都是诡术妖姬一条姐的样子,不过那双大眼睛可比一条姐还勾人的多,上去一个水汪汪的媚眼,看的宋青书心头也是扑腾扑腾跳快了几分。
    “哈哈,顾老板,开业大吉,生意兴隆啊!”
    美女总是招人喜欢,宋青书也把车上拉达着的脸舒展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听的顾媚却是禁不住一个白眼。
    “得了,我的大东家,就别在打趣小女子了!”
    这风月大剧院建设理念还真是超前,钢筋水泥和华夏传统木工工艺相结合不说,还提前打造出了地下停车场的理念,在那些不少世家纨绔子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宋青书的几辆马车依次从广场中的下方斜坡下了去。
    “就是这儿了,东家邀请到的客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顾媚就不多作陪了。”
    顾媚不仅仅是个以色魅人的肤浅女子,令宋青书欣赏她的就是顾媚那股子精明干练,引领着宋青书一行人从楼下楼梯走到楼上包间,在宋青书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她就知趣的下去继续忙碌了,这个客字,令阮大铖顿时疑惑的挑起了眉毛。
    敲了敲门后礼貌的进来,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中年帅哥率先映入阮大胡子眼帘,坐在几人中间,那人明显有着一股子领袖气质。
    郑芝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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