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攻城的第四天了,火器时代还真是城墙的终结,有了无往不利的大炮,往日那些大明引以为傲的城垣如今仿佛变成了纸糊的一半般,边关说破就破,哪怕着京畿重地也再也找不到一丝安全感。
    也不是职业战士,一个个乡勇民壮,甚至城内餐馆子的伙计,大牢里的犯人,东街的裁缝都站了出来,凭借着保卫家园的勇气,顶着轰鸣的红夷大炮连续奋战了三天多,如今一个个也都精疲力竭了,包裹着带血的布块,吊着胳膊,瘸着腿,绝望的向下看着。
    昨晚出去求援的两人如今还没回来,白洋淀的官军已经被得罪透了,估计也不会来救援了,而且就算他们来了也没用,没有几倍的兵马,从来没看过赢过建奴的,更何况一群连抢掠都不敢的窝囊废?最近的官军远在保定府,似乎上天都抛弃了这座已经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城了。
    随着东虏军营中,又是一阵阵仿佛来自地狱一般的牛角号声,聚拢在坍塌的东城墙的高阳县守兵眺望着满天白雪中,又是哭嚎着走出来的大队伍,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老夫还真是榆木脑袋,那帮子南兵进城,抢点就抢点呗?本官居然把那群穷丘八给得罪死了,孙阁老,本官愧对于您,愧对于高阳县的父老乡亲啊!”
    这会儿,肥县令也不傲了,痛哭流涕的趴着城墙,倒是旁边那个皓首白须,跟个神仙似得老头子显得颇为看得开。
    “算了,老夫一辈子与东虏为敌,血战连连,如今能战死家乡,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吴县令,贵弟与老夫那不成气的孙子毕竟是逃了出去,为我吴孙两家留下了香火,也不算无后的大不孝了。”
    “哈哈,古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今有我孙恺阳血战高阳,死了也不亏,死了也不亏啦!”
    那爽朗的笑声在凛冬中传出去老远,人也许真的有光环效应,听着这老头豁达的笑声,不知不觉中,许多已经惊恐到极点的高阳县壮丁反倒不是那么害怕了。
    反正躲不了,还不如和他们拼了!
    不知道是想着家里的娃,娃他娘的,还是年迈的父母,不知不觉中,许多人抓着锄头棒子铁锹的手也紧了许多!
    “建奴的大炮又要上来了!”
    可就这功夫,不知道谁一声大喊,一大群城头守军又是惊恐的低下头躲在了破烂的女墙后头,东虏这五门大炮这些天炮死的恐怕不下两三百人,许多人都是被巨大的铅球直接砸的四分五裂,连个全尸都没有,死状无比的凄惨,就算是豁出去了,谁也不想被大炮打死!
    眼看着数百个奴隶俘虏喊着号子推出来那五门沉重的红夷大炮,老者又是忍不住沉重的叹了口气,当初引入来为了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利器,如今却成了祸国害民的帮凶,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了。
    “阁老,赶紧避一避吧!”
    腿都哆嗦了,那吴县令也是颤抖的在旁边劝说着,听的白须老者却是冷傲的一挺那把老骨头。
    “五十而知天命,七十而古稀,老夫都一大把年岁了,要是命中注定死在这红夷大炮之下,老夫也……”
    轰隆~
    话还没说完,火药已经喷出来了,就算刚刚还大义凛然,老头子都是一屁股坐在了低上,旁边的肥猪吴县令干脆抱着脑袋撅着屁股哆哆嗦嗦的堆萎到了一旁,活像个要进屠宰场的大肥猪。
    不过趴地上一会后,老头子又是有些惊奇的爬了起开,一觉揣在吴县令屁股上叫道:“不对,声音不对!”
    “阁老啊!这个时候还管他什么声音不声音了……,额?没打到城墙上来?”
    两个相继怕起啦,向底下眺望,清军红夷大炮离着太远了,一片雪蒙蒙中几乎看不清,不过隐约还是能听到那头恐惧纷乱的叫声以及凌乱跑动的人群。
    “炸膛了?”
    就在白胡子老头迷惑的时候,又一连串巨大的轰鸣声响了起来,这次动静更大,清军还没有太多炮战的经验,火药都是堆放在大炮附近便于取用,一开花弹轰上去似乎引燃了火药桶,重达六千斤的清军红夷大炮愣是被崩了起来,砸到人群中,砸死了一大片。
    “炮打炮?”
    寻着炮响,老头子立马向东南寻找到了两处冒烟地方,老家伙惊叫着,却是吹胡子瞪眼的拍着大腿:“会不会打仗?那个两淮总兵是白痴吧?”
    明军对清军杀伤力最大的莫过于火器了,而虏之步卒极精,多少次明军都是被突击进来的建奴打散了队伍,为了追求精准,乞活军两处炮兵阵地可是贴的够近,就在距离东虏大营不到三里处,要是依照惯例,简直是给东虏送大炮的!
    浑然不知道某个老干部在那拍着大腿骂他蠢呢!望远镜中看着建奴大炮开了花,宋青书是兴奋的狠狠跳了来,撩开了满是积雪的白披风,大声叫喊着:“掌旗!”
    已经在雪地里冻了小半个时辰的旗杆子被猛地拔起,城上城下的不可思议中,一条长达五里的战线贴着大炮阵地,凭空般出现在了雪原上,旌旗猎猎,宛若神兵天降那样。
    不想白吃炮子,为了这一战宋青书还真是煞费苦心,凌晨三点,人睡得最沉的时候集结出战,靠着白披风掩护住全身,趴在雪地里足足四个小时,等的就是这一刻,对于建奴的炮兵阵地左右计算,先后设置了四处炮兵阵地,还好不负所望,一口气端了建奴的大炮。
    这倒也不全凭运气,怪也怪后金太嚣张,愣是没把屯兵白洋淀的乞活军放在眼里,也许各路明军太窝囊了,已经让后金习惯了他们根本没有一战的勇气。
    今天,宋青书就要狠狠抽他们一个耳光!
    “进攻!”
    各个师长营长哈着白气的吼叫中,端着刺刀的乞活军大军迈着整齐的大步,迎着朝阳,开始活动开了手脚,一列列的步兵就像一面面菜刀一般,展向刚刚出营,乱的跟大白菜似得清军。
    宋青书采用的战法是向十八世纪战神,法国皇帝拿破仑学习的经典战法,纵队战术,五百人的一个营,百名枪法最好,最灵活健壮的兵士呈散兵线持火铳,虎蹲炮行进在最前面缝隙中,由首席大队长率领,后面则是营帅亲自指挥的厚重大方阵,八十人一排,整整五排,如炊事班这等非战斗兵种是不计入兵团数量的。
    前列宋青书足足放了五个师,集中起来的骑兵与右翼大炮放在一起,一个师守大营,剩余两个师脱离战场向北包抄,这一次宋青书的胃口可是出奇的大,要一口吃下这支建奴偏师。
    听着嘹亮的军鼓响彻了整个战场,站在城头的老家伙却又是悲催的一拍大腿:“这个庐凤总督马士英,真是彻头彻尾的白痴!连防御正面的战车都不摆,他这是要等着东虏凿穿啊!完了,用不了多久这支淮军也要被击溃了,吴县令,你马上带人搬开堵着门口的大石头,一但淮军溃退,迎他们入城!”
    “可,阁老?”
    “哎呀,多一个人守城就多撑一天,哪儿那么多顾虑了!”
    浑然不知道自己被人当做送肉呢,这头合着鼓点,宋青书亲自挥舞着他那把仿尼泊尔军刀指挥刀,步行在了乞活三师行列,呼喝着大军不断前进,法军都是有专门的鼓点手,计算着每分钟迈多少步,好保持军阵的整齐,可宋青书嫌弃军鼓手太麻烦,一面有身后战车大鼓,一面步兵自己嘴里也喊着一二一,控制着步数,大军整齐的真跟个笔直的大刀片一样向前笔直砍去。
    那整齐的步伐,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威压。
    突如其来的明军明显也让建奴震撼到了,不过这帮家伙可一丁点逃的意思都没有,晦涩难听懂的满语叫嚷中,那些子被抓到的包衣奴隶仿佛开了闸的洪水那样,被驱赶向乞活军。
    利用民众冲乱军阵,从匈奴时代已经是北方游牧民族的拿手好戏,蒙古帝国亦是靠着这一招击破了无数个国度,眼看着前面扶老携幼哭叫着的京畿灾民,不到一炷香时间已经跑的距离自己不到二百米,宋青书的眉头也是忍不住皱了皱,可是旋即,他毫不犹豫的向前竖起了自己的指挥刀。
    鼓点瞬间急促,向前逼近的大军亦是几乎瞬间停下脚步,稍息立正之声到处响起,对着排头,各个军阵迅速调整起倾斜来。
    一百五十米,前排散兵纷纷趴在了地上,后面大方阵的前一列火枪兵亦是蹲下,后排将火枪平端,瞄准了前面。
    然而号令的却不是宋青书,而是大炮,设立在工事上的红夷大炮都被推下来了,从两里到五里,四个红夷大炮阵地一起开火,铅球子的实心炮弹夹杂着些许开花弹跟冰雹一样砸进了人群中。
    森严的乞活军,亦是毫不留情的搂了火,夹在地上的虎蹲炮,沉重的燧发枪,数不清的铅弹丸一刹那和空气摩擦的人耳朵都直发痒,灿烂的火光中,还哭喊着向前冲的包衣跟割麦子一般倒下一层来。
    血腥的杀戮,看的城头都震惊了,那孙老头子更是直敲城墙叫嚷道。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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