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繁华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相传秦始皇东巡时候路过此地,发现此有帝王之气,为了不危及咸阳的统治,挖紫金山以泄王气,虽然这儿有虎踞龙盘之象,可王气不积,在这儿建都的都是短命王朝。
    风水之说后世被斥为伪科学,可就算民国政府,都是二十来年败亡,大明王朝也仅仅在此经历两帝,又搬到了北方,有些老祖宗的东西还是很值得敬畏的。
    虽然曾经明太祖时候南直隶应天府的风光已经不在,可这儿的文化职能与经济职能却依旧繁盛,南来北往的商贸在这里汇合,苏湖杭无锡等地的才子亦是聚拢在此勤学攻读,亦是有不少成名大儒在此讲学,同时代西方,如巴黎,伊斯坦布尔等超过二十万人口已经算得上超级城市了,莫斯科才区区十来万人,应天是个什么概念,二百到三百万人口,甚至比京师人口还要多。
    仅仅十三门外人口就有几十万之多,宋青书的坐船抢的江南水师的福船,算是大的了,可在燕子矶渡口,比他的还要大一号的船比比皆是,靠岸时候,搬运卸货的码头脚夫密集的犹如下雨天前的蚂蚁那样,停靠的船舶更是不下上百,这种吞吐量连同时期的海上马车夫荷兰阿姆斯特丹都比不上,看着繁忙的景象,如果不是一切都显的古色古香,宋青书甚至有种回到了后现代的感觉。
    在陕北见惯了荒凉,再来到这大都会,就连采薇和李裹儿都感觉眼睛有些不够用了,小辣椒尽量保持一副不屑的高贵郡主模样,可是从她滴溜溜转动的大眼睛中,明显也透露出来浓郁的新鲜感与好奇。
    “哇,以前以为咱们代县就够繁华了,没想到,天下竟然还有如此繁盛的地方,太热闹了!”傻乎乎的跟在宋青书身后下了船,左右张望着,李裹儿忍不住惊叹的叫道。
    这儿给人的感觉的确不同,洛阳,西安,延安府,太原,几个大的北方都市宋青书基本上也走过,可那里给他的感觉有这一种明显的压抑,固化的阶层,僵化的思想,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可是这儿,还没踏入传说中繁华的金陵,他已经感觉到一股蓬勃的活力。
    一眼张望过去,整个码头到处都是热闹的茶楼小酒馆,到处都是洽谈着业务的商贩,还有长衫偏偏的迁客骚人,穿行在街道间的贩夫走卒也以一种极快的生活节奏生存着,很后现代的感觉,尤其是神乎其神的资本主义萌芽他也算见到了,就挨着港口附近,到城墙,数以百计的纺织工坊发出咔嚓咔嚓的机械声,下了船环视了一圈,宋青书自己亦是忍不住雄心勃勃,迎着他的几个妻妾张开着怀抱,满是自信的说道。
    “这儿也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等着吧,南京城会永远记住我宋青书的!”
    “哎呦呦,蛤蟆大张嘴,好大的口气!”
    偏偏就在宋青书直抒胸臆的时候,一声不合时宜的怪叫却是在旁边响了起来,惊愕的扭过头,宋青书的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说话的是个脑门上贴着狗皮膏药,一脑袋牛屎髻偏到一旁,还裂开个怀,露出一胸脯恶心的黑胸毛,歪歪着脑袋一副欠扁模样的中年人,跟在他后面,还有十来个穿着黑衣抱着胳膊,怀里还揣着根棍子的家伙,这些人最近宋青书可见过不少,在安庆城抓跳蚤抓出三千多个,江南严重的社会问题之一,打行。
    一下船就遇到地癞子,也算够晦气的了,唯一令宋青书稍微舒服点的,这货得仰头看自己。
    中国人的身高自秦汉起达到顶峰,然后随着社会动荡以及农耕发展的愈发发达而逐渐变矮,新中国建立时候,身高征兵标准一度达到一米五几,然后随着社会的发展,再一次逐渐走向巅峰。
    农耕社会虽然养活了更多的人,可营养学家做过计算,实际上比不上游猎时期摄入的营养丰富,江南人口稠密,稻作业发达,同样导致了食物单一,蛋白质摄入不足,同时代的南人身高要比北人矮上几分。
    这家伙在南人中也算是矮的了,武大郎啥样他啥样,也就比小萝卜高一点,让在自己高大将军中颇有些受挫的宋青书心情倒是舒服了些。
    干脆没理他,宋青书自顾自的接着跟他家几个妞说话,那股子不屑一顾的神情顿时惹得那武大郎大怒,暴怒的抱着胳膊拦在了宋青书的去路前,阴仄仄的哼唧道。
    “知道老子是谁不?懂不懂规矩,北货都得到隆平侯府去报备,否则让你连船都下不了,你小子是哪里来的?”
    报备?还是到个侯府?宋青书还真是有点惊愕了,做生意走南闯北他也算见识不少了,还真没有哪个侯需要让他低头的。
    宋青书是不知道,他这已经算是客气的了,要不是见到他十多条大船,还是大福船派头,颇有些势力,一般小商人,不长眼睛这么冒冒失失跑南京来不拜码头,眼前这个武大郎早就直接就命人连人带货扔到长江里了。
    这功夫旁边的施琅倒是赶紧偷偷扯了扯宋青书衣袖,小声告诉他道。
    “东家,这隆平侯是靖难时候封到这南京的勋贵老爷,和北方的贵人们也多有交通联系,这关中中原来的棉货,想要在南京城混下去的,都得到隆平侯那里拜码头,纳规矩。”
    这宋青书倒是恍然大悟,感情儿就是坐地收钱的,只不过保护费由原本的地痞小混混变成了勋贵侯爷,规矩,这名头也好听了点,不过前一阵,安庆一战,什么这个侯那个公被乞活军打的屁滚尿流,更何况和宋青书交往的,不是总督级别,就是世家豪族,大员,宋青书还真没把什么侯放在眼里,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
    “老子行商到哪里,就没拜过什么码头。赶紧给老子滚蛋,不然把你们扔长江里喂王八。”
    眼看着宋青书领着妻妾们又是傲慢的向前走去,这武大郎禁不住愣了,平日里扔长江喂王八都是他威胁别人的,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扣他脑袋上,看宋青书都要走过码头了,这货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野狼一般的嚎叫着。
    “嘿,你这孙子,好胆!”
    呼啦的一下,跟着他的那些侯府打行都把棍子抽了出来,一下子就围了过去,怒到极点,武大郎那贴着膏药的脑门都是青筋暴起,野蛮的指着宋青书鼻子叫嚣着。
    “甭管你是哪儿出来得,今个爷就给你们些教训,让你这毛都没长齐的知道知道,那些是不能惹的!来啊,给老子打,砸了!”
    这帮混球还真是跟混混一样,说动手就动手,弄得宋青书倒是紧张的先后退了下,倒不是怕这几个混混,他如今杀的人比这几个家伙全家都多了,几枪蹦过去,跟杀鸡也差不多,可采薇她们在身旁,这让她们受了惊吓可不好。
    宋青书自然不可能自己来南京,虽然如今和朝廷关系搞得挺和谐,可朝廷是出了名的翻脸不认人,他手下选锋军随船来了二百多,看有人敢威胁自己大帅,附近三十多个选锋将士亦是想都不想把刺刀都给拔出来了。
    眼看就要血溅码头,偏偏这功夫,又是一队人远远的骑马过来,大声叫嚷着。
    “住手!”
    刚刚动手了都没出来的南京禁军巡岸衙门,这会跟苍蝇一般呼啦啦就围拢过来一大堆,接着那个喊话的人穿着锦袍,带着几个同样华服高帽,装束显得尤为特殊的人在这些兵丁扈从下,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看着来人,那武大郎倒是吓了一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方才咽下口气,抱着拳上前招呼道:“隆平侯府办事,不知道是哪位公公来这码头,有何差遣?”
    “吆喝,隆平侯,张拱日那小子倒是越来越出了,回头杂家得和崔公公汇报一二。”
    领头那个四五十岁的老宦官也没回答,轻描淡写的哼哼一句,旋即居然是下了马,径直奔着面带微笑的宋青书而去,到了还抱了抱拳答礼道:“东家一路辛苦了,崔公公那面已经备好了接风宴,请东家一叙。”
    “如此劳烦焦公公了!”
    镇守秉笔都来开道了,隆平府的几个小混混如今算个渣?码头的禁军守备衙门毫不客气的推搡开他们,守备官还讨好的留了几十个兵给宋青书的货船站岗,跟着焦大林的马队,港口边上倒是早有马车准备好了,居然还是代县样式的华丽西式四轮马车,几十个选锋军将士在后头骑马跟着,带着几个妞坐在马车中,前今两世,宋青书算是第一次进了南京城。
    惊愕的目送着马车一道远去,那武大郎忍不住愤恨的狠狠吐了口唾沫。
    “没卵子的狗太监,又来弄什么幺蛾子,不过这小子究竟是什么出身?居然连太监都来为他开道?回去必须赶紧禀告侯爷了!”
    镇守崔斯的衙门在南京紫禁城中,如今皇帝不在南京,这些个镇守太监就成了皇宫的主人,崔斯见宋青书倒不是因为焦大林的缘故,安庆乞活军的强大上一次安庆之战身为监军太监的崔斯可是曾经深刻见识过,如今朝廷诏安乞活军似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宋青书没准就是南直隶境内一处重要的总兵,太监也是欺软怕硬,这么个强横的总兵,所谓督整个南直隶军的镇守,崔斯是必须接见一番。
    这宴会吃的倒是破没有营养,代表着朝廷,崔斯这死太监颇为阴阳怪气的连打压带讽刺,如今想要在南京地盘上混下去,宋青书倒是不得不忍,好家伙,隆平侯府要的规矩没奉上,给这个死太监倒是花了五万两白银。
    可算把这个天子耳目给哄明白了,出了禁宫,宋青书倒是松了口气,旋即却是把阮大铖给嘀咕上了,这个混账东西主动邀请宋青书入应天府发展,可今个自己真来了,他却没露面,要不是焦大林这意外的一手,今个刚到就来个血洗码头,还真不太好收场。
    骂着阮大铖,乞活军的马车又是一路向东而去,这华贵的四轮马车还有一大群凶神恶煞的侍卫,宋青书这个彻彻底底的流寇,一道上愣是没有一个南京禁军敢拦的。
    整个应天府,最精华的位置除了紫禁城附近,也就这夫子庙秦淮河了,这从盛唐年间就已经是繁华一时了,一首杜牧的《泊秦淮》唱的就是这里,到了明末这个商业急剧发展的大变革时期,这儿更是兴盛的可以,十里河畔,酒肆商铺琳琅满目,著名的秦淮河花坊亦是密布河上,往来穿梭的王孙公子,商人富贾比比皆是,热闹非凡。
    渠伯涛亦是派到这里打前站,车水马龙的街口,这个山西老抠还是一贯的旧羊皮马甲,拢着手等在那里,看着宋青书马车上的标志,赶紧带着伙计迎了上来,在车窗门口抱拳施礼。
    “小的见过东家。”
    “渠掌柜的?上来吧!”车门一开,宋青书倒是不避讳的招呼他上了车。
    华灯初上,正是寻欢问柳时,秦淮河还真叫个热闹的可以,马车在这儿也跑不起来了,慢悠悠的跟着人流向前挪动,眺望着窗外很有大连夜市味道的夫子庙街,宋青书倒是心情大好,随意的问道。
    “渠掌柜到这应天府也有一个月了,事情办的怎么样,给咱们商号弄下了落脚的地方了吗?”
    一提到这个,渠伯涛这家伙的眼睛居然明显亮了起来,颇有些自豪的拉开了车窗,向两旁一指,无比洋溢的说道。
    “大帅,从现在这个小楼,到最边沿那个三层的酒楼子,全都是咱们的!”
    刚开始还有点漫不经心,可两眼望去,宋青书旋即眼珠子差不点没瞪出来,口齿都有些不清晰了。
    “这,全是咱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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