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有地利的好处,行军到米田拗之前,地图上已经标注了这儿有水库,革左两个师根本没有从比较好走的河边行进,而是沿着河道两岸比较高比较陡峭的岸崖,虽然洪水来的有些突然,可嗷嗷叫着向两边逃的革左二三师几乎是没啥损失。
    除了几个倒霉鬼湿了鞋。
    不过显然这突如其来的洪水不过是攻击的一个开始,随着革左二三师的躲避动作,两旁的稻田里,树林子里,天知道怎么躲进去,数不清的山民呐喊着开始杀了出来。
    “杀!杀流贼啊!”
    “贴上去,别让流贼再放铳!”
    尽管上一次革左五营到底是真刀真枪靠着白刃战杀了对方快两千人,打垮了何家寨的三万多十八寨守军,不过真正令山民们记忆深刻的,却依旧是那开战前的一排火铳,犀利的火器进攻直接把他们的斗志给打垮了。
    要是乞活军四个师,这样的攻击没准儿真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然而巧的是今个的都是革左五营原本的主力核心力量,造反五六年了,官军这样的突袭虽然算不上天天遇到,也是家常便饭了。
    来不及放铳,虽然意外,有些慌乱,可最外围的革左兵士依旧用他们已经深入了骨子里的军事技艺,把冲上来那些矮小的山民用刺刀戳翻了一片。
    贺锦也处在了进攻的范围之内,呐喊着,一个长得颇为粗壮,一看就是属于寨主打手那一类型的寨兵呐喊着跳出来,高高举着的狼牙棒上去似乎就要给贺锦脑袋开瓢,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贺锦也是直接拎过马边上的火铳,刺刀往上一撩。
    噗呲一声,本来帅气跳杀的寨兵头子反倒被捅了个透心凉,挂在了半空凄厉的惨叫着,旋即又被贺锦往后一甩,倒是砸倒两三个自己这边的人。
    黑光闪闪的刺刀一大片向前凶狠的攒刺着,很少有漏过这刺刀阵的,绝大部分冲过来的寨兵第一个照面就被扎倒了,挑死那个最凶悍的,贺锦又是连续垫步向前,又是连续刺杀了三个寨兵,杀得眼前一空,这才从杀戮中醒过神来。
    “他娘的,这乞活的家伙事儿还真好使!”
    甩了甩枪上的血,杀得兴起的左金王又是红着眼睛,指着身旁的旗手高嚷着:“把老子的大旗打出去,都像老子靠拢!”
    这三个月,被宋青书收编的革左五营,练的一少半是火铳,刺刀的使用方法,一大半则是队形与服从,跟着贺锦的嘶吼,原本散乱成行军队形的革左三师迅速开始了收拢,这功夫身后的洪流也差不对退光了,军士们退到满是淤泥的河岸边上,开始扎堆防御。
    估计也是被逼急了,看着米田拗两边乱哄哄举着的竹竿,旗帜,恐怕人数比上一次大战还要多,可饶是敌众我寡,打的顺手了的贺锦依旧显得战意十足,第一波进攻被打退之后,迎着两边射过来的竹箭,贺锦又是举着刺刀狂呼,随着他的大喊,端起火枪的兵士对着河岸两旁就是胡乱射击。
    大口径滑膛枪发出咣咣的重响,子弹嗖嗖中,田地上成熟的麦子跟遇到割草机一样成片的被割裂下来,后头躲着的寨兵亦是仿佛被凭空打了一拳那样,猛地剧烈颤抖下,旋即在弹口飙出一股子血来,颓然的倒伏在地上。
    “后排刺刀准备,再敢上来捅他娘的,前面就给老子死劲打!贺老王八,去告诉八爷,看好了,这帮龟孙子一旦缓不过气来,咱就,就……,妈~个巴子的!”
    冷不丁回过头,贺锦眼珠子却是差不点没瞪出来,他在这儿打的热闹,原本在前面的乞活二师这功夫已经不知道啥时候缩回来了,一股脑从自己阵地的后头向来时候的道路脚底抹油开溜去。
    感情自己打的痛快,他他娘的跑的也是麻利!这功夫快跑没影了。
    这事儿有点太超乎想象,毕竟前两天贺一龙还拍着胸脯要向宋青书效忠,如今这临阵脱逃的也太麻利了点吧?脑袋足足转了几个圈,发愣的贺锦才回过神来,又是破口大骂着。
    “娘个腿的,留老子当炮灰?想的美!贺老王八,带些弟兄殿后,咱们也撤!”
    叫嚷一声,牵着马,贺锦也是狼狈的向后逃了。
    刚刚还打的好好的阵型一下子就散了,跟着向后溃退出去,革左三师的军士狼狈的向后放着枪,刚刚还被打蒙了的寨兵队伍顿时又来了士气,吼叫着把手里简陋的猎弓向革左三师的头上抛射去,然后再一次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冲了上去。
    真叫个兵败如山倒,身后漫山遍野都是嗷嗷叫着向前冲的山里人,负责断后的贺老王八一个大队百多号人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听着身后的惨叫,本来就莫名其妙往后退的两个师官兵更加变得没有战心。
    根本没人再往后射击,生怕跑不了一般,不少人还把沉重的火铳都给扔了,更别说虎蹲炮了,一路上,丢盔弃甲的模样硬生生把势均力敌的态势拖成了上次那样的大溃败,不断有落后的五营兵士被撵上,被杀死,那惨叫声更是弄得人心惶惶。
    踩着尸体,也回忆起上一次从革左五营尸体上捞到了多少好东西,各个山寨的寨兵更是在后头追红了眼。
    然而此时的革左师与三个多月前的革左五营又是有了些不同,被乞活军收编了的这三个月,每天早晨都是全副武装抱着火铳二十里长跑,跑的也是大别山里的山路,而且宋青书接手之后,五营的伙食可提升了不少,几座鸡山产的鸡蛋天天拿去给他们炒柿子,炒瓜片,还有大量猪宰杀后剩下的瘦肉供应,大量蛋白质的摄入,让五营的士兵比之前强壮多了。
    相比之下,寨兵是个什么情况?
    长期营养不良,每天还要受到寨主剧烈的劳动剥削,真叫个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好,平均身高才一米四,一米五左右,一米六的都少,先是剧烈的厮杀,然后又是长途追击,连续跑了十多里山路,大部分人已经跑的气喘吁吁了。
    从米田拗出来,一道上都是大龙山蜿蜒崎岖的山路,死死咬着革左两个师,三四万的山寨寨兵追杀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不知不觉中,又杀回了他们刚刚才丢的大龙寨。
    和其他山寨一样,大龙寨也是出于靠近河流的山谷中,这样才能在恶劣的山中生存,而且大龙寨之所以称作大龙寨,因为大龙谷比其他山谷多了两条大拐弯,就像一条摇头摆尾的龙那样。
    原本山谷两边的斜谷地上都是庄稼地,不过此时,大部分都被革左两个师给抢割走了,露出光秃秃的一片,追杀的寨兵当中也有不少是大龙寨的本地人,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啥都不剩了,这些人更是愈发的红了眼,追着前面已经拉出去几十米距离的革左二三师更加的亡命。
    拐过了第一个大弯道,再往前不远,就是大龙寨山谷,那儿最是险要,大队伍几乎跑不开,算得上绝地,也知道昨天宿营是个什么地方,跟着跑着,贺锦还不住的骂着贺一龙祖宗十八辈,浑然忘了他祖宗就是自己祖宗,咬着牙,他不得不思索起怎么在败兵中再组织起一条防线。
    想着,跑过了第二道大弯道,昂起头来,左金王撕心裂肺的就想大嚷着让自己人拼命,然而这喊话还没喊出口,下一秒,他却是忍不住惊呆了。
    一起惊呆的还有那些跟着冲进弯道里的天堂寨联军寨兵们,跑的气喘吁吁,满是即将到来抢掠与屠杀的快意他们全都僵在了脸上,这时候已经下午两三点钟,斜阳照耀下,无比整齐的大方阵排列在已经被收割一空的稻田上,黝黑的火铳,还有那光滑的纸甲,似乎都反射出来一阵寒光。
    原本应该在英山县固守的乞活一,三,四师,全都在了这里。
    已经知道中计,前头的寨兵惊恐的向往后退,可是寨兵都是临时从各个山寨男丁中抽调的,跑着跑着又跑散了队伍,这儿又是山地战,战场狭窄无比,哪儿是那么好退的?激烈的吼叫中,反倒是人挤人把队伍挤得越来越紧,看着前头跑得快的五千多人像抱成一团的蜜蜂那般,亲自设计了这场大战的孙传庭那冷酷的扑克脸上亦是流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大帅,差不多了!”
    同样端着望远镜死死看着,宋青书的脸上亦是流露出了些兴奋,又流露出了些惋惜,又等了片刻,方才对一旁跃跃欲试的周遇吉点了点头。
    “进攻!”
    “第一师,进攻!”
    三千多人拍成了六个长条方阵,顶在了最前面,随着周遇吉亢奋的吼叫声,刷的一声,前排一千多条燧发枪无比整齐的放下,炒豆子般密集的枪声顿时炸响,底下的寨兵人群当即就想被热刀刮过一层的黄油那般,薄了一大层。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第二排,第三排,每个人都放过一火铳之后,乞活军根本没有再装填,反倒是随着军官嘹亮的吼声,一声声咔咔的清脆声音到处都是。
    “上刺刀!”
    寒光闪闪的刺刀被挂进了卡笋,被这个有这特殊意义的命令刺激的热血沸腾,上万把锐利的刺刀猛地端平在前,呐喊着,数以万计的乞活军将士就如同那开闸的洪水,向山下已经心惊胆寒的寨兵漫卷而去。
    血,也像喷出去的洪汛,开始在大龙寨狭窄的山谷中蔓延,将这里渲染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血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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