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没到英山县,革左五营就被折磨了个够呛。
    农历的三月份相当于后世十月份,这儿又是秦岭淮河线以南,暖的早,早生的虫子到处都是,在北方干爽地方待惯了,这些陕西兵,山西兵可真是被叮咬的哭爹喊娘,这两天还有不少人因为水土不服坏了肚子,好不容易因为新装备带来的士气高涨,这会儿又是跌落了回去。
    甚至还没到战场呢,因为太沉,虎蹲炮还有粗重的燧发枪居然还被丢了不少。
    骑在马上在山沟里摇晃着,一巴掌扇了自己个眼冒金光,看着手掌上的血,贺一龙忍不住嘴里开始不干不净了。
    “他娘的,这叫个什么鬼地方?这乞活帅怎么就相中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它妈的,又来一个!”说话功夫,贺一龙又是给自己一个大耳光。
    左金王贺锦也是在挠着脸上的蚊子包,山蚊子可够毒的,长长的指甲都挠出血了,他还是觉得不够解痒,烦躁的嘀咕着:“老子早就说过,别他娘的跟着宋傻子混在一起,你们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地盘没大多少,人马丢了个精光,要我说,咱们也别去打什么英山县了,趁早北上,去找闯王,天下任咱们纵横,那多爽利?”
    “哼哼?再去硬碰那关宁铁骑,被踩成烂泥?”
    也许是回人放牧过活,身上羊膻味太重,五个人里,就老回回马守应不招蚊子,巴掌扇着凉风,他倒是轻松的哼着小调,一句反问,问的贺锦却是噎在了那里。
    关宁铁骑太锐利了,他们都是打老了仗的悍匪了,自然不会顾头不顾腚,可留守身后三排老营的兵丁,几乎一个冲锋就给打散了,接着就是全军崩溃,回想着,贺锦依旧不寒而栗。
    不过老半天,他又是回过神来,不服气的嘀咕着:“那你觉得乞活帅就能干的过那些辽东来的蛮子?”
    “干的过干不过,咱老马也不知道,但老马知道,他宋帅要是不想打,绝对躲得过!”
    “这叫啥屁话!”
    贺锦不以为然的扭过脑袋,听的马守应却是一拍大腿:“你还别不服气,咱们在山西跟官狗子打生打死时候,宋大帅在干嘛?人家在代县发财呢!往回看,咱们在陕西立不住脚,跑河南吃灰时候,人又在这英霍山舒服窝着,咱老马最服他宋大帅的就是这点,不论什么时候,他都能让自己部下活着,而且活的还挺舒服的!”
    马守应一席话,说的革左五营其他四个都是忍不住沉默无言,谁没事愿意干这刀头舔血的勾当,还不是在家种田实在活不下去了。
    五个人各种心思时候,前方探马却是急促的跑了回来。
    “回爷,左大王,前面就是多云山了,官狗子裹挟天堂寨,何家寨,保安寨的各路寨兵亦是在前面保安山列阵了!”
    “哦?”
    这话听到老回回禁不住面色凝重了起来,这年头又不是春秋时代,大家都是君子,打仗也是跟流氓打架似得,找个地方谈好时间,大家并肩子扯活子干一架,谁把谁干趴下谁就是爷,这不是那时候了,战争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打霍山县出城开始,老回回几个是打定主意偷袭的,让苗美给找了十多个本地的土人当向导,抄小道先奔着天堂寨外围何家寨去的,他们也不是笨人,虽然胸脯拍得响,可宋青书都这般忌惮,自然有鸡忌惮的原因,革左五营也怕阴沟里翻船。
    可人家不但知道自己的战略意图,还提前列好阵势等着自己,这可就不妙了!
    “停军!”高高举起满是老茧的巴掌,老回回率先高昂的喊叫起来,滚滚向前的革左五营顿时止住了脚步,看着两边茂密的山林,不知道内里藏着多少土人的探子,老回回禁不住犯了迟疑,扭头对扫地王蔺养成几个说道。
    “这儿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这些子山匪土贼又早有准备,不若先退回霍山,再做打算?”
    “马爷,您这怎么年岁越大,胆子越小了?这还没见到人影呢,就被吓得退回去,将来咱们还怎么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啊?”左金王贺锦立马不满的叫嚷了起来。
    和老回回关系比较近的革里眼贺一龙这会也是迟疑着说道:“马老哥,不说别的,咱们拿了乞活儿这么多东西,一仗没打就缩回去了,宋大帅那面,咱也不好交代啊?”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迟疑了会,扭过头去,老回回高声叫嚷道:“马兰丁,你娃带些咱部里的鹞子,先去前面踩踩盘子,看看啥情况!”
    答应一声,再个身形矫健的回人带领下,十多骑回回抽着马鞭子率先杀奔到了前面。
    过了小半个时辰,革左五营还是杀到了何家山。
    漫山遍野上,数不清的山民早早列阵在了那里,为了作战,这何家寨春耕似乎都不要了,原本是山田的半山腰开阔地亦是站的满满的,这些山里人虽然身高矮小,可是那股子蛮劲儿可比平原上农夫强悍多了,一个个举着手里木枪竹矛,对着山下乞活军嘶声竭力的大喊着。
    这地形明显对来的革左五营不利,左右都是树林子,高地开阔地全被这些山民寨丁给占据了,更要命的是挡在山下还有条小河,别看河小,关键时刻也能憋死骑兵,拿破仑的滑铁卢之战,不久败在一道不起眼的沟上了吗?
    可就算如此,革左五营还是来了,实在是因为……
    此时他们看这些寨丁,就跟几年前官军看待刚造反时候的他们一样。
    人数是不少,至少有两三万,可是乱哄哄的聚集在山田上,左一疙瘩右一块的,有的地方密集的人挤人,有的地方稀松的小猫两三个,英山十八寨有的地方强有的地方弱,还指挥不当,各个寨主分散的到处都是,这要是打起来,保准一团乱麻。
    “就这还让他宋傻子顾忌成这样?”又是左金王贺锦一张破嘴没个把门的,先是不屑的哼出声来,他倒是积极,没等自己这边列好阵呢,率先拔出军刀。
    “咱们老左营的弟兄,跟俺贺锦冲!”
    “等等,左爷!”五个人中,说话最少的改世王刘希尧难得开了次口,拉住了贺锦的肩膀,他也不是个善茬,看着山上的寨兵,一咧嘴阴冷的笑道:“都说他乞活军靠着的火器犀利,纵横无匹,咱们不刚刚弄到一批乞活军火铳吗?这会儿不拿出来试试,留着干嘛?”
    这一说贺锦也想起来了,乞活军的火铳都是铸铁铸的,比官军熟铁卷出来的可沉挺多,好不容易背来了,留着不用不就白瞎了吗?
    想着,贺锦也收起了刀,回头跟几个首领笑着说道:“成,咱们就看看乞活军看家的家伙究竟有多厉害,贺老鳖,你们带火铳先上,打他一脑门!”
    丢了五百多,还有一千五的燧发枪,还有剩下二十门虎蹲炮也是被抬出来了,革左五营也算是老军伍,前头一千来个枪兵先渡河把阵地给占了,然后火枪兵这才缓慢渡过河,排列着还算整齐的两列向山上前进而去。
    这些山里人还真不识货,虽然见过火铳,可明显没把这些玩意当回事,有的老猎人的火铳还没有土制弓箭好使呢,依旧在山坡上对着革左的兵马龇牙咧嘴。
    革左实际上对火铳也是不太重视,选的火铳兵都是军营中的弱旅,平时都是跟在后头摇旗呐喊的,这会让他们顶在最前头,免不了就心虚了,在后头的枪兵大枪压着肩膀勉强前进了几十米,可距离山民阵列一百五十来米时候,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前进了,直接就地装药射击,抱着早打完早回去的心思,对着对面就搂火了。
    “他娘的,这么远,能打个鸟啊?”
    火铳有效射程不过五十米到八十米,与官军作战多年,早就已经知道大概距离,看自己的兵这么熊,贺锦忍不住气的破口大骂,可旋即,他眼珠子禁不住瞪得溜圆,不可置信的怪叫着。
    “他娘的,这么远?”
    半山腰上,白乎乎的枪烟中,明显看到对面的山民倒了一大排,也不曾想到对面流贼的火器如此犀利,在最前面坐着鬼脸,撒尿怪叫的山中勇士此起彼伏的倒在地上,血顺着刚长出来的草地一丝丝向山下流着,后面的山民亦是吓呆了。
    猛地回过神,贺锦第一个抽出战刀,无比兴奋的高声叫嚷着:“老左营进攻!”
    “回儿军,上!”
    火铳打乱了敌阵,还夺了对方士气,打了多少年仗的五营帅如何不知道,这可是最佳的破军机会,几个人分别的呐喊中,革左五营最精悍的三个营率先踏过小河,向山上发起冲锋,伴随着他们的冲锋,剩下二十多门虎蹲炮亦是喷涌出了怒火。
    戚继光设计的虎蹲炮,最初就是为了在山林间对抗倭寇的,这大别山中更是显示出了其威力,药丸子大小的铅弹打进密集的人群中,往往能洞穿好几个人才停下,最前头还有个倒霉的寨主被虎蹲炮爆了头,砰的一下,四散的血肉把身后寨民都吓呆了。
    没等下面五营杀伤来,多达三四万的英山十八寨,居然已经惊恐的四散向身后溃逃了起来。
    这场仗,似乎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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