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对于农业社会的大明朝来说,勤于春耕,这一年大体上就能吃饱肚子,好逸恶劳?那今年挨饿就跑不了你的,季老牛一家就是如此,季家村的土地都属于季小胖子一家,他们一家为小胖子家族做佃户耕种已经三代了,除了给官府的税负,他们还得交小胖子家的租子,幸好滹沱河浇灌下忻定盆地还算肥沃,否则的话如此双重压迫,他们早就的跟陕西,还有吕梁山太行山附近的山民一样抛荒逃逸了。
    今年也不例外,冰雪才刚刚融化,天气还冷的人牙齿直打颤,季老牛已经把春耕的家伙事准备好了,大早晨的,一面整理着锄头,铲子,一面他还不厌其烦的叮嘱着他家傻儿子。
    “一会把这点肉给你六叔送去,去年就是老八先用的牛,今年无论如何,也该轮到咱家了吧!”
    一块干腊肉可怜巴巴的挂在墙上,过年这一家都没舍得吃,看着那肉硬咽了几口口水,季老牛两个傻儿子一起艰难的摇摇头。
    “爹啊!这两天去六叔家送礼的人可不少,您这点肉人家未必看得上眼,再说,往年晚点用,不也没出事吗?实在不行,牛的活,咱哥俩就给您你老干了,咱把这肉煮了?”
    “放屁!就你们两个孬怂蛋子!哪年不是靠着你爹我当牛使唤?”气的把锄头往一边一扔,季老牛吹胡子瞪眼的骂道:“种的晚,收的就少,连饭都吃不饱,你俩还想娶媳妇?做梦去吧!”
    总归是自己儿子,骂了两句后,季老牛又是愁苦的叹了口气。
    “这肉虽然不值钱,好歹能让老六有个印象,不能先用牛,也别跟往年似的最后一个排上,今年秋天在攒点钱,去雁门关以北的人伢子市,给你们哥俩讨个丫头回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华夏的孝道这哪怕最贫苦的佃户都是金科玉律,这忻定还算活得下去,在往北的大同,常年欠饷,军田还被大户霸占的边军们更是凄苦,让自己老婆做暗娼来贴补家用已经不是新鲜事儿,每年春,过不下去的穷苦人家卖儿卖女更是常事,据说柳如是就是这么被人贩子买来卖到江南的,从北地收姑娘卖到扬州,再成为当时流行的扬州瘦马,甚至已经成了一条产业链。
    虽然是哥俩娶一个老婆,那诱惑依旧比一块肉大的多了,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先用到牛,今年得有个好收成!季老牛家俩傻儿子立马又是淌着哈喇子。
    “爹您放心,就是给六叔跪下,咱兄弟俩也得给您把牛弄回来!”
    可算把自己家不成器的老儿子打发了出去,擦着农具看着哥俩晃悠的背影,季老牛又是生闷气的哼了一声。
    整个季家村一百多户,总共才十来头牛,全都是季小胖子家的,季老六就是负责养牛,发牛的管事角色,每年春天,佃户们都得求爷爷告奶奶的先用牛,就得给人家上礼,要不然几亩薄田,你就得自己个当牛,拉着犁耙硬给垦出来,不但费时费力不说,而且还耽误农时,所以今年季老牛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先借到牛了。
    打理好农具,坐在自己家田地里抽袋烟的功夫,这俩傻小子居然又拎着肉垂头丧气的回来了,看的季老牛这个气啊,拎起扁担直接上去抽了起来。
    “两个好吃懒做,不成器的东西,老子怎么生了你们两个劣货!”
    “不是啊!爹!”
    被抽的嗷嗷直叫唤,两个傻汉子悲催的跪在地上直磕头。
    “六叔他不要的,他说今年东家地不给咱家耕了!借牛也没用!让咱留着吧!”
    这话听的季老牛差不点没没一口气背过去,拎着扁担又是哆嗦了半天,再一次一扁担抽了过去。
    “好啊!还敢骗你老子!老子抽死你们!”
    “爹啊!真冤枉啊!不信您自个去问问!”
    后背都抽红了,惨叫着俩哥俩悲催的叫嚷忙着,听的季老牛心里更慌了,干脆扁担一扔,叫骂道:“你俩等着,老子现在就去你六叔家问去!要不是,老子今晚回来就抽死你俩!”
    看着自己爹拖着扁担出去了,两个傻小子捂着脑袋终于松了口气。
    午饭都没敢吃,俩小子就坐家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下午,才看到自己家老子摇摇晃晃从远处回来,俩傻小子赶忙关切的上前询问着:“爹,怎么说的?”
    “完了,全完了!”双眼无神,季老牛却是满脸愁苦的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
    像季老牛这样的被收回耕地的,季家村还有十来户,好几十人,农民家除了种地也没别的活路,这些人家一开始还抱着希望,这么多地东家肯定开不完,或许还能留他们一下,谁知道春天开耕时候,五台山那儿,自己东家居然借来了一百多匹马,跟着自己村儿的牛一块用,不到几天时间,全村儿的地全都耕完了,比往年还快捷许多。
    看着季老八家也是一家动员忙着插秧,时不时还幸灾乐祸的直起腰瞅瞅自己,季老牛差不点没做地上嚎啕大哭了。
    说是地大物博,实际上随着人口增长与土地兼并,到了明朝时候逼得中国人逐渐进入精耕细作时代,一丁点土地都细心伺候的跟爹似得,也是这个时代极度开发山林,让原本牧羊的地方变成了耕田,中国人的肉食也从原来的羊变成了可以圈养的猪。
    这一次宋青书的马吃人和英国的羊吃人虽然意义不同,可是效果却是一样的,反正养着一万多匹战马平时也是空耗费粮食,春耕时候宋青书干脆以出租形式租给各个村儿,马耕效率比牛耕与人耕可高多了,而且那点租金比多养着十来家佃户相比,一半还不到,这种情况下各个村儿的地主理所当然的开始精简员工,可怜的季老牛一家就属于被被马吃掉工作机会的那一部分人。
    和英国彻彻底底的羊吃人圈地运动不同的是,马吃人的效果差了点,一个村子也就吃出来十分之一左右的人口,幸好这些人对宋青书的轻工业计划,已经算是足够了。
    看着邻家插秧耕田了好几天,实在挺不住的季老牛一咬牙,把存了十多年,给儿子买媳妇的钱一共不到二两银子一千多个铜板全掏出来了,大晚上,又是偷偷摸摸去了趟季老六家,一直呆了小半个时辰,这才两眼发直的回来了,给自己家俩傻儿子一人一个耳光。
    “明个跟着你爹我,到镇上的工场上工去,这可是你爹我拼着老脸求来的,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要是敢惹祸,你爹我抽死你们!”
    “可爹啊!上工是去干什么啊?”捂着发红的腮帮子,俩人悲催的问着,听的季老牛老脸禁不住一红,他上哪儿知道上工是干什么?不过儿子面前,岂肯丢了老子面子,这季老牛上去又是两个耳光。
    “让你们干啥你们就干啥,哪儿那么多废话?早点睡了!明天要没精神,老子抽死你们!”
    …………
    这个时代的市镇可和后世那种行政单位不同,镇不属于常镇,只有每个月特定那么一两天,才是十里八乡赶集的地方,明末商品经济的发展,在江南不少地方,这种镇已经变成了常镇,这会好,代县的城镇发展史被宋青书硬生生拔高了一截。
    用租马的资金,宋青书在全县六个镇,又是与当地地主增开了六家纺纱场,四家零配件场,把各个村儿被马吃掉的这部分人口,全都吸纳了进去,又增添了一万五千多名工人。
    季老牛算是知道上工是怎么回事了,一间大车间,五百多个老爷们组成四组排做在一排,外面往里搬进各种铁家伙事,然后他们就负责组装,各个生产队都有自己的生产队长,就教一遍要是装错了就扣薪水,吓得季老牛是战战兢兢,被训得跟孙子似得一板一眼不敢弄错丝毫,一天时间,也才拼好了一台缝纫机。
    另一头他两个傻儿子更是忙的手慌脚乱,笨笨卡卡的一整天也没拼好一辆自行车,气的他们生产队长上冷着脸上去就是十几鞭子,当天的工资就扣没了。
    幸好这地方早晚两顿饭都是公家管,一直干到太阳落山,第一天的上工才算结束。
    挤在狭窄还一股脚臭味的工场宿舍,季老牛又是把他俩傻儿子好顿批,扬言再干不好直接把他们赶出家门云云。
    一晚上几乎都没睡好,爷三儿笨拙的聚在一起研究着,这个什么自动驴还有缝纫机,究竟该怎么拼才对?
    一转眼就是一个月过去了,被生活逼到死角,季家这爷仨居然被生生逼成了技术骨干,如今季老牛熟练的一天已经可以拼好十台缝纫机了,这季家俩哥俩一人也能组装好五台自行车,到了月末,冷了一个月脸的生产队长可算有了点好脸色,按照计件工资,扣除伙食住宿,一人发了八百来个铜钱,捧着黄橙橙的铜钱,季家爷仨个差不点没没感动地哭出来。
    就在季家爷仨感激的一遍又一遍数着钱时候,忽然不知道,他们感激涕零给他们介绍工作的季小胖子,尚且满脸肉疼的一面走一面嘟囔着。
    “大帅,这帮穷泥腿子,给口饭吃就不错了,干嘛还要给他们钱呢?”
    随手拎起一辆刚拼装好,崭新的自行车,宋青书却是笑了笑的蹬了两下脚蹬子,随口说道。
    “你懂什么,这叫调集起生产积极性来!”
    “大帅说的极是!”
    还是没弄懂什么叫生产积极性,季小胖子依旧是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点头哈腰的应承着。
    没再理会这货,宋青书满意的向外眺望了过去,不远处,自己新开的纺纱厂,上千男工手脚笨拙的用纺车从棉花上扯出一根根线,另一头,织布机咯吱咯吱的机械声中,工人们抱着成像新织出来的棉布忙忙碌碌的不断装着车,运往山里。
    还有自行车,缝纫机,新的纺车,织布机源源不断的在这儿生产出来,印象中的轻工业基地,随着这第一批无产阶级工人,算是初步成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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