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代县县令倒是个大明朝标准县令。
    贪,懒,馋,蠢!
    首先是贪,车驾还没到呢,就先派家人过来联络士绅了,干什么?索贿呗!这县令是南直隶人士,千里迢迢来你这北方给你们做父母官,你不得表示表示?
    这银子送多少还有讲究,送多了,日后就别想好过了,贪心一打开,三天两头他的找你敲点竹杠,送少了,更别想好过了,这是公然藐视父母官不是?季小胖子等找宋青书牵头,这问题还真困扰了宋青书好一会,还好底下的士绅迎来送往多了,按照胡大典还有之前的赵庆惯例,多的拿个一二百两,少的就拿个五十两,装在各自的土特产盒子里,差不多凑了六千两银子左右还有一大堆东西给那县令家人拿走了,美其名曰接土气。
    接着就是吃上了,这新来的赵县令典型的江南白胖子,在宋青书的加多宝大酒楼拿涮羊肉招待他,竟然还一脸不满意,说话阴阳怪气的,还好代县最近商贸发达,正好有个曲沃来的李姓大商人家刚好带了个江南厨子,可算弄了点江南小菜,算是把他糊弄住了。
    至于懒与蠢,也是大明朝县令的通病了,其实说起来也不是赵县令就是弱智,他都三十多了,二十多年苦读从童生考到进士,又在京师从事文牍工作两年多,读书都读傻了,要论满腹经纶,圣贤典籍,真没有比得上他的,可说到钱粮税收,官司买卖,他可就一抹黑,抓瞎。
    地方官不会管事儿,地方完全是小吏出身的师爷来管,在大明可太普遍了,不少衙门都被百姓戏称师爷衙门,尤其是在江南,世家大族几乎完全架空了县令权利,不少县的县令成了纸糊县令。
    上任第一天,这赵县令没去大堂,倒是先去怡红院上了回班,昨晚乡绅陪着喝花酒一直喝到半夜,第二天下午了,方才迷迷糊糊醒来,吃了点东西,回县衙,又去睡去了。
    代县有了他,除了花销多了不少,还真跟没有一个样。
    花银子把这赵县令家的家奴买通,又给他带来上任,最钟爱的小妾送了件雪貂皮皮的大袄,宋青书这头也算是放了心。
    除了这赵县令跟苍蝇一般那点心外,这崇祯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对宋青书来说,倒是好事多过坏事。
    首先是姜镶,这家伙倒不愧是将门,三千左右朔州军出宁武关,到了浑源州附近已经有两万多各路人马附庸过来,在大同镇东北,当年汉高祖倒霉的那个白登山,代表姜家势力的边军与代表马家势力的边军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血战,反叛的孙虏达等二十多个边军将领尽数被杀,马芳当年遗留下的将门势力算是彻底灰飞烟灭了。
    在大同左卫扎下窝,姜镶投桃报李的派人给宋青书送来了十来面姜子三角旗,日后打着他的旗号出关,姜家防区之内,再没有人为难!
    以前走口子外,虽然有邱明以前的老关系,边军的夜不收带路,不过大同镇好几百里,为了避开麻烦也不敢走官道,就算草三喜事走惯了口子外的商人,每次贸易的马队依旧不敢规模太大,而且绕道的时间非常长。
    如今上了姜镶的船,这以后虽然不免被他盘剥,可好歹能大摇大摆的出关了,到时候多跑两趟,损失也就找回来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宋青书高兴的。
    十二月十八,天老爷可算给连降了几场大雪,明年开春至少不会春旱了,高兴之余,大雪却也同样给出行带来了很大麻烦,顶着大雪,马匹都是尤其费劲的把腿从雪地里拔出来,没过多一会,塞上来的羔羊皮雪狐皮制成的大衣,帽子都被雪浇成了雪窝子。
    从山里老营出发,十来里山路一直走了一个时辰放在艰难的攀到,在五台山靠着忻定盆地最边沿,一个颇为大的正方形砖石房子可算映入眼帘,那是乞活军众多纺织场中的一个。
    浑身冻得硬邦邦的,咋一进纺织场,就连周遇吉李铁柱这样的硬汉都人不知直跺脚搓手,可就算如此,也没挡住宋青书的兴致,满是雪的大衣很有老大气势的往一边一扔,宋青书急不可耐的喝令道。
    “在哪儿里,快领我去看看!”
    前来接待的是场里的看门老头,看着自己家大帅猴急的模样,他亦是慌慌张张在前面带起路来。
    宋青书的厂房是效仿后世印象中工厂模样盖的,外面一圈门廊,里头就是生产车间,后头则是员工集体宿舍,乞活军中闲置的妇女可不少,一个厂子几乎全用的女工,就算宋青书也不得不稍微避嫌,从门廊转到了工厂后头场主待的地方。
    这场主还是熟人,巧儿姐弟两个,别看巧儿今年还没满十六,可真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上千号女工被她管的老老实实,这会儿巧儿也是很大人的严谨的等在门口,倒是小宝这小子,仗着宋青书身边出身,很不庄重的大老远先跑了过来。
    “老爷,您可来了,我姐等半天了!”
    “怎么跟老爷说话的?”杏核眼一瞪,巧儿泼辣的伸手照着自己不稳重的弟弟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旋即才提着裙子给宋青书一行李。
    “巧儿拜见老爷!”
    “行了,都是跟着我好不容易从西安逃出来的,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谢老爷!”
    这才整起身,巧儿一双愈发水灵的大眼睛又是投注在了宋青书脸上,看的宋青书却有些感觉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巧儿的眼神总是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尴尬的咳嗽了下,宋青书方才赶紧急迫的又催道。
    “东西准备好了吗?”
    “回老爷,准备好了,请跟巧儿来。”
    幽怨的瞄了宋青书一眼,巧儿这才带着头进了去。
    煤炉子散发着呼呼的热气,勉强是驱散了些寒冷,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早就等在了那里,屋子正中间地上还放着个木头桌子,桌子上又套个木头匣子,一旁还有个挂着皮带的轮子,连接到桌子底下一块铁板上,一根针头在木头匣子低下探出来。
    看着这东西,宋青书顿时激动了,虽然模样怪了点,可是和记忆中的那东西大体形状一模一样。
    小时候家里用的缝纫机!
    成衣如今可是宋青书收入的一大块,这个时代纺纱有纺纱机,织布也有织布机,唯独缝制都需要一针一线自己去做,这可严重拖慢了效率,宋青书的工场,三千多纺织女工一天能出丝绸五十匹,棉布一千多锭,可两千多纺织女工一天才能出各式成衣五百来件,就算采用流水作业效率提高了不少,可缝纫太慢了!
    而且这五百多件还是卖不上价的净板,这个时代服装档次,可全在针线活的刺绣上面,卖的上价的贵重衣服更是没个十天二十天出不了一件,眼看着如今商路都走通了,生产开始有点跟不上了,急得宋青书嘴里都有点上火了。
    小时候家里有一台凤凰缝纫机,宋青书就把大致的模样,形状还有里头应该有的零件都叙述出来,发下赏格,谁要能给他弄出缝纫机来,赏银一千两。
    今个,就是眼前这一对老头老太太给他弄出来了。
    两人还不是乞活军的,老头子是临山的老木匠,老太太则是缝缝补补贴补家用,没见过大世面,一看宋青书来了,两人也是畏畏缩缩害怕的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气的巧儿直跺脚,宋青书自己则是大方的一摆手。
    “行了,不用多礼,你们做出的缝纫机,你们来示范吧!”
    光有形还不行,能用才是硬道理!听着宋青书命令,老太太也顾不上害怕了,赶忙把坐到缝纫机前面,底下早有剪好的衣服袖子,领子等布匹,就看那老太太熟练的把袖子收好,放在缝纫机下,迅速踩动底下那块铁板起来,隆隆的齿轮转动中,上面的针头就跟小鸡吃米那样急促的落到袖子边上,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细密的针脚已经把袖子边缘缝的结实。
    巧儿也是第一次看缝纫机的使用,看到这儿,忍不住惊叹的叫道。
    “天哪!这要是我缝,至少要两炷香的时间!”
    宋青书倒是沉得住气,拉了一下巧儿的衣袖,眼神又示意继续,那老太太不敢怠慢,赶忙又是继续去缝另一个袖子。
    袖子缝好,接到剪裁好的意料上,最后还在宋青书的要求下,在两面对襟上,缝制了一串松鹤,就算加上刺绣时间,一套衣服也不过半天时间,这些,平时至少要五个缝纫女工花费三天才做的出来,就算不太懂经济,跟在后头伴随的周遇吉都是直咂舌。
    “妈个巴子的,这玩意也太快了!”
    此时,宋青书双眸亦是露出来激动的神情,拍了拍手,后头亲兵就把包袱给拎来了,宋青书是亲自递到缝纫机上。
    “一千两银子,本帅说到做到!”
    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看到钱了,这老两口反倒吓住了,那老头腿儿一软差不点没跪下,战战兢兢推迟着。
    “都,都是大帅您给出的主意,小的,小的就是拼装了下,不能要,不能要!”
    “大帅,您老要恩赏,就把我家没出席那小子收个亲兵,草民就感激不尽了!”还是那老太太关心儿子,在一旁倒是装着胆子提条件,看着他,宋青书倒是想到当年为自己找工作时候,父母的辛劳与无奈,感慨了片刻,他又是爽朗的笑起来。
    “银子本帅说给,就是给了!你们家的小子,过两天让他来老营给本帅过目,如果他是那块料,本帅就收下他!”
    “多谢大帅!”一对老夫妻当即激动的又是要叩拜下,慌得宋青书赶忙又是把他托了起来,好说歹说,才把这老两口安抚了。
    这功夫,刘宗敏也终于来了,还顶着一脑门雪,刚进来,宋青书已经急促的走到他面前,指着缝纫机说道。
    “你们铁匠营手头的活全放下,火枪也不要造了,全力造这东西,能造多少,就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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