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孙贼,气的孙传庭差不点没直接晕过去,眼冒金星的晃了好一会,他刚才又是无比愤怒的指着宋青书鼻子大骂起来。
    “卑鄙无耻,下作,小人!十足的小人!”
    “说的没错,宋某是小人,不然也不会造反了!”宋青书又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接着笑呵呵的说道:“不过在大家眼里,孙先生,您现在不也是小人吗?啧啧,这要是被压到京里,死了不说,史书估计还会留下这样一笔,代县孙某,深受皇恩,谋逆造反,遗臭万年!”
    “你!”
    孙传庭又是气的双眼发绿,手指头直颤,趁着他说不出来话的功夫,宋青书又是语气刻薄的抢白了出来。
    “就算宋某没有这一糟,孙先生,你以为你自己就是什么好东西吗?”
    “孙某行的正坐的直,岂容你这等小人污蔑的?”
    “我查了,你家匿报了二十多户隐户!”
    刚刚还气急败坏,孙传庭被这一句话又是呛得哑口无言。
    大明朝的官俸算的上历朝历代最低的了,低到有人都不愿意当官了,无奈之下才又推出了个利于官员的优惠政策,官员与致仕官员家可以免税。
    刚开始这仅仅是个福利官员的政策,然而随着朝廷愈加的腐败,这向福利也被无限延伸了,地主世家子弟考取功名之后,在本乡本土隐蔽其他户的赋税,将原本应该上缴给国家的赋税转换成隐户缴纳给自己的贡赋。
    刚开始隐蔽的户籍农户可能会占点便宜,可几代之后,原本的乡党恩义消耗的差不多,这些隐户又不得不转化成了佃户,田地在官府那儿造册都是人家的,打官司都告不赢,隐户只能人身依附到地主豪强家,备受剥削。
    这种现象在大明朝太普遍了!算的上官场的一大潜规则,可毕竟不是正当事儿,被宋青书戳破,孙传庭的气焰顿时灭了三分,顿了一下,方才有些脸红脖子粗的强辩道:“孙某也是出于一片公心,孙周,孙才等户家庭太过贫困,欠赋多年,连媳妇都讨不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孙某可是一分他们的贡赋都没要,整个乡里都可以作证!”
    “没错,这个我也知道!”点了点头,宋青书的语气再次爆发了出来。
    “可仅仅你一个村,你一人就隐匿了二十个人的赋税!你让大明朝少了二十个纳税户,朝廷连年用兵,却饷银枯竭,连边兵都欠饷数年甚至十数年,而且因为你隐匿赋税,官府收不上来足额税金,不得不采取里甲包赔制,一家逃荒,九家分担,九家逃荒,剩余一家分担,在陕西,老子亲眼所见,明明人家还在,户籍却没有,逼得剩下人家在重税下不得不逃匿抛荒,村村生荆棘,户户当空门,再加上这天灾,流民怎么起的,就你们这些士绅给逼得,谁是天下大贼?你们才是天下大贼!大明王朝的寄生虫!”
    宋青书一顿抢白,立马说的孙传庭目瞪口呆,作为统治阶级,这些事儿他可从来都没想过,或者不敢想。
    第一手就是攻破这货的心理防线,让他对一直坚持的朝廷,信念产生怀疑,眼看着孙传庭有些踉跄的退了一步,宋青书心里先给自己点了个赞,旋即又是面容严峻的抛出了第二个炸弹。
    “伯雅先生,你觉得这大明朝,还有多少年国祚?”
    “当然是千秋万代!”孙传庭想都不想,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听的宋青书再一次嗤之以鼻。
    “屁的千秋万代,当年秦始皇嬴政是这样想的,汉高祖刘邦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唐宗宋祖也是这样想的,这里头除了宋亡于外族,哪个不是在国内流民风起的打击下分崩离析?西汉亡于绿林,赤眉,东汉亡于黄巾,大隋十八路反王分崩离析,还有代唐的朱温,黄巢的部将投降大唐,跟老子一样贼出身,说句不好听的,当年本朝太祖不一样是元鞑子嘴里的红巾贼?”
    “再看看如今,咱们陕西义军过黄河时候才十几万人,现在就已经翻了几番,这还仅仅是个山西一省,南面还有河南,再往下还有湖广,四川,你花了那么久地图,就凭借你了解,官军真可能把义军堵在山西彻底消灭?有一两支队伍跑出去,哪怕只有几百个人,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拉起成千上万人,就因为你们这些地主豪绅逼得百姓们没有活路了,再加上这天灾,大明亡国,恐怕就在这十几年之内,和历朝历代一样,亡于流民!”
    “不可能!”
    孙传庭再一次仿佛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他们这些传统士人,朝廷几乎是他们的信仰,一切,宋青书预言大明灭亡,对他们来说不亚于世界末日的到来。
    “天灾用不了多久就会过去,而且今上勤政,不同于往昔,朝廷绝对会熬过来的!”
    “天灾不用想了,我看过《推背图》,至少三十年之内,天灾不会停!”
    这话宋青书纯属胡扯,《推背图》主要讲的易经卦象,他看得懂才出鬼了,不过后世已经证明,明末处于小冰河期,北方格外的寒冷,极其不利于农作物生长,一直到清初康熙年间,小冰河期的影响还没有过完,不过这年头士人都迷信,对于大唐袁天罡,李淳风的《推背图》也极其尊崇,推到这上面,倒也令人信服,果然,听的宋青书一说《推背图》,孙传庭立马如丧考妣。
    这还没完,宋青书又是一副愤青模样,继续愤慨而谈。
    “没错,你说今上勤勉,照比万历皇帝三十年不朝,天启皇帝被魏忠贤所蒙蔽,今上算得上明君,可惜,没他说不定咱大明朝还能多撑二十年,有了他,亡的恐怕更快。”
    “此话如何讲?”
    被宋青书虐的体无完肤的孙传庭又是仿佛主辩手一般蹦了起来,红着眼睛瞪着宋青书,宋青书则是大大咧咧,往东一指,往西一指。
    “无他,没担待,没长性!加上个眼瞎,只会瞎折腾!”
    “看辽东督师袁崇焕,上任曾与皇帝约定五年可平辽!先不说袁督师究竟有过无过,是不是志大才疏,这才崇祯三年,他就被今上磔了!千刀万剐啊!”
    “可是今上亲口承诺,全力支持袁督师,结果没等袁崇焕上任,辽东就闹出欠饷兵变,户部没钱,今上还不肯掏内帑金,最后袁崇焕杀岛帅毛文龙,还不是看上了毛文龙与朝鲜,与山东的海路贸易了?”
    “还有三边总督杨鹤,平台召见时候杨公自己就已经说自己不是那块料了,结果今上还是硬逼着杨鹤上任,最后杨鹤公提出招抚计划,今上不也拍着胸脯全力支持,还曾说过,贼亦我赤子!如今又如何,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杨鹤空俩爪子守着陕西这个大火炉,穷的都饿死了,谁还招安啊?关键时刻今上又变卦了,说过的话当放屁,把责任全推杨鹤身上,发配袁州!”
    “再看看如今,阁内都是谁?温体仁,有才能是有才能,比老子还小人的小人!自私自利到极点,有点心眼光玩党争了,王应熊,人如齐名,熊包一个,只会依附温体仁,好不容易有个文震孟,钱龙锡,还都被挤出去了,周延儒也不是啥好人,好歹会干点实事,也回乡了,如此识人不明,不是眼瞎还是什么?”
    “这还是个开始呢,你信不信,接着倒霉的还有卢象升,郑崇俭,刘策,熊文灿等一大堆人,除了换督抚能耐,瞎折腾,今上也折腾不出啥花样,还不如万历皇帝在位时候呢!”
    孙传庭此时完全傻了,不光是宋青书说的如此血淋淋的,还有他对朝中大事的了如指掌!五年可平辽!这是他都好不容易辗转从同僚那打听出来的,他一个造反头子怎么知道的,知道不说,宋青书说的还字字在理,字字说在他心坎上,对于当今朝廷,不少东西他也是这么想的。
    “大明朝根基还在,绝不,绝不会十几年内灭亡的!”
    虽然还是嘴硬,不过听着那口气,孙传庭心头坚持的信仰已经崩溃的差不多了,可就算如此,宋青书还是残酷的给他伤口又撒了一把大粒盐。
    “唐亡于流民,宋亡于外敌,咱大明如今呢?内有流民,外还有东虏拉锯,两样都占了,看杨鹤崇祯三年就知道,陕西个镇精锐入京勤王,陕西盗风起,你信不信,再过两年,等朝廷对咱们义军作战正激烈时候,东虏这把还得尽管插一脚,而且就在山西到北直隶这一代,本来大明朝已经病入膏肓,如今再这么两头拉锯,十二年内必亡!”
    “这么说,彻底没希望了?”
    双眼发直,孙传庭终于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终于,宋青书算是当了把好人,又是摇了摇头。
    “还有!”
    “什么希望?”爬了起来,孙传庭惊奇的问着。
    “你!我!”指了指他的脸,又指了指自己鼻子,宋青书认真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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