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木头桩子搭成了破烂的寨墙,墙里墙外,就成了两个世界。
    农民军也不是天堂,内部也是等级森严,最高级就是如王左挂独行狼苗美这样大头领,接着他们的亲兵,那些能打的逃兵,江洋大盗,土贼,村霸这些组成了战士阶层,这些人大约两三千人左右,在农民军中,他们装备是最好的,待遇也是最好的。
    下面快一两万能打的男丁好不容易构成了第二个阶层,劫掠时候没他们份儿,打仗时候这些亲信骨干冲在前面,他们跟在后头帮忙打就行,一天两顿饭,勉强也能吃饱肚子。
    最凄惨的就是那些跟随的老弱难民了,一天只有一顿饭,勉强能挣扎着活下去,每次抢掠或者与官军接战,他们却是被推到最前线当做炮灰,此时,王左挂军营中欢庆的中秋节日,就与他们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也根本没想把朝廷给的遣散粮食发下去,李应元带来的粮食车直接扔在了寨子外头,也不想李应元带人到寨子里头动摇了那些穷酸的军心,王左挂干脆就把宴席摆在了寨子外头,各部首领的亲信骨干也跟了出来。
    一车二十担粮食,这二百车就是四千担!新的到一大批给养,农民军从上到下心里都高兴,在趴着栅栏看着的一个个穿着破衣烂衫,老弱饥民饥饿渴望注视中,外头那些披甲穿棉的亲信骨干杀牛宰羊,十几个兵满院子追着一头背上插着刀的疯猪跑,杀好的牲口毛都没退干净直接切成大块扔到锅中,泛着血沫子的肉汤立刻翻滚起来,散发着一股腥香味道。
    官军带啦的居然还有十几车烈酒,那大坛子启开,浓郁的酒香味立刻吸引着那些堕落逃兵,嗜酒如命的绿林大盗抽着鼻子酬和了过来,明末时候已经能制作出烈度相当大的烧刀子了,清沥沥的白酒倒在大碗里被一口灌下,立马喝的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匪军也是脸红的如猴屁股一般,大口吃肉,大块喝酒,还有人鬼哭狼嚎的跳起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难堪舞蹈,远处眺望去,简直就叫群魔乱舞。
    守着首领帐篷的那些亲兵也是喝高了,摇摇晃晃的乱作一团,眼睛发花闹到发晕中,却没注意官军的数量居然变多了!
    一个个沉重的运粮车麻袋底下,车轱辘下面,一个个浑身是灰的官军鬼魅一般钻了出来,不注意中,就把王左挂的帐篷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帐篷内,从李应元来了也将近有小半个时辰了,他带来的酒更是上等佳酿,帐篷里农民逃兵组成的农民军首领哪儿喝过这等美酒,刚开始在王左挂的眼色下还知道节制些,可是没几碗,一个个都放开了肚皮,就连王左挂现在也是醉的跟三条腿的山猫一般。
    “李大人,老子敬你一杯,要没有你招安老子,就没有老子现在!呃~”
    喷着一股酒肉臭气,王左挂摇摇晃晃的举起了酒碗,一股扑鼻的口臭味道哪怕隔着快三米多,李应元也闻得清清楚楚,惹得他又是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紧跟着王左挂的话,旁边王左挂手下数一数二的得力干将独行狼亦是把通红的三角点的如打了摆子。
    “可不,还是从了官军的好,一以前还得听什么总瓢把子的,守什么江湖规矩,现在是看他娘的谁不顺眼就看谁,看那家娘们漂亮就可以抢谁的,李,李大人,老子就抢了十多个漂亮婆姨,一会喝完酒,领你好好乐呵乐呵去哈!”
    独行狼的秽声浪语,引得帐篷里几十号农民军头领跟着哄堂大笑,弄的闹哄哄的,斯文惯了的兵备道李应元更加感觉受不了,可就这时候,帐篷外面一个拿着刀的人影忽然间重重的正对着李应元跪下,一刹那,这个四十多岁官儿的嘴角禁不住勾了起来。
    “好!王都司果然英勇忠义,心有朝廷,这次来,李某除了给大军送来遣散的赈济粮食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洪巡抚有意要栽培王都司或者对面清河卫宋都司其中一个为总兵,不知大人怎么看?”
    这一句话说出来,整个屋子里都静了静。
    总兵啊!正二品大员,崇祯初年还没沦落到总兵号乱加的程度,天下间总兵官数量是数的着的,王左挂可是逃兵出身,曾经总兵对他来说就是天,如今李应元说要提拔自己当总兵!就连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匪一时间都是傻了片刻。
    一声粗鲁的骂声却是打断了帐篷里的寂静,猛地把割肉的刀子甩到了桌子上,独行狼这厮油乎乎的大嘴一张一合,浓郁的臭气中破口大骂。
    “他娘个锤子,宋傻子他算个什么东西,手下才多点人马,连个能打能杀的血性都没有,手下一群种田的泥腿子,他有个锤子胆儿跟我家瓢把子争这个总兵?”
    “没错,一会就过河干了这群泥腿子去,妈的!”
    “只有我们家瓢把子才有资格当总兵,谁敢抢,老子他娘的干爆他贼厮鸟的!”
    难听的骂人声顿时在帐篷内响了一片,大群的农民军首领骂骂咧咧,一张张狗脸仿佛立马要去咬人一样,不过这时候,王左挂倒是清醒了过来,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物,知道天上不可能掉馅饼,心存三分疑虑的摆手制止住麾下咆哮,惊疑的对李应元询问道。
    “李大人,敢问朝廷给老子个什么总兵,延绥总兵还是临洮总兵?对面清河宋傻子归老子管不?驻地在何处?”
    别忽悠老子去打神一元,老子才不傻!盯着李应元,王左挂阴狠的想着。
    谁知道这李应元这时候居然嘿嘿嘿的大笑出声来了,笑了一会,这才摇了摇头,感慨道:“王大人想多了,宋都司就不归大人调遣了,至于大人的驻地,就在阴曹地府,统领的,就是在座诸位鬼兵了!”
    “你他娘的说什么?”
    一刹那感觉到了不好,王左挂伸手就想抓刀,可没等他手够到呢,一股严重的危机感就已经从背后传来,酒都吓醒了,这王左挂一个懒驴打滚,骨碌碌的向左翻了几个身,此时他背后已经被捅成了筛网,十几把长矛捅将进来。
    “他娘的,官军水条子了,都拔刀,并肩扯活子上啊!”也是明白过来,独行狼一声鬼叫,猛地把刀抽出来,没等砍向李应元,噗嗤的一声,一把扎枪头在他肩膀上又是冒出了个血窟窿,疼的这悍匪嗷一嗓子惨叫趴在了地上。
    几十个农民军将领大骂着拔刀拽枪,数不清的长矛从外头捅进来,噗嗤噗嗤的声音中,鲜血喷了一帐篷,接着嘶嘶的布匹割破声中,雪亮的刀子切开了帐篷,数不清的明军冲杀了进来,好不容易躲过一劫的农民军首领们顿时又是手慌脚乱拔刀应战成一团。
    此时,帐篷外王左挂的亲兵已经死伤狼藉倒了一片了,有的人醉醺醺的连谁杀了自己都不知道,注定是的做个糊涂鬼了,被几个明军悍兵保护着从帐篷破口往外退,看着王左挂格挡住三把刀,拼了死命的怒骂着自己,旋即背后又是两把长矛捅来,正好在他身上开了两个透明窟窿,李应元鄙夷的笑了下。
    “区区贱民,还想当总兵,想瞎了心思。”
    头也不回的出了帐篷,看着寨子前到处都是官兵砍杀,李应元又是阴冷的对身旁亲信命令道:“给总兵大人发信号!”
    轰轰轰三声炮响,沉重的马蹄子顿时在黄土高坡掀起了满天黄烟,南面,杜文焕率领着四千多边军悍卒,以千多边军铁骑打先锋,凶残的扑了过来,后头,来自延安府的官军援军亦是喷薄而出,被岁月切割的千疮百孔的黄土高坡上,一场血淋淋的大屠杀无比残忍的展露了出来,群龙无首的农民军根本不是官军对手,铁骑踏破了简陋的寨墙,马刀在边军狞笑中劈砍进到处乱跑的饥民后背上,脖颈上。
    噗呲噗呲的血色刀影中,男男女女的尸体争相倒伏在地上,干涸的黄土吸足了鲜血,猩红而粘稠,以至于脚踩进去都拔不出来,凄惨的哭嚎声遍布了整个汾川河东岸。
    “终于开始了!”
    清泉卫二十八里外的榆树林子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拿着这次好不容易从古董铺子里淘弄到的两块透明水晶,好不容易磨出的木头单筒望远镜眺望了老半天,看着滚滚黑烟,宋青书终于是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来。
    不过这一刻宋青书居然没感觉到喜悦,倒是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就坐了回去,手中的望远镜旋即被红着眼睛等半天的刘宗敏抢了去。
    “过一阵就是游击将军了,我的大人,还不开心啊?”点灯子已经乐开了怀,就算他也是农民军领袖出身了,书生的身份让他对王左挂之流还是没有好感,看着宋青书似乎很疲惫的坐在地上,忍不住面露喜色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
    “就怕将来咱们独木难支,说不定哪天,洪承畴也会对我砍刀子。”宋青书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听的赵胜倒是一乐,回过头去,指着远处还可见的土豆田,笑着说道。
    “就凭这个,就算他洪承畴倒了,大人您都不会倒!”
    这功夫,负责外延骑兵狩猎的李铁柱,忽然之间却是急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普通一下跪在了宋青书几个一米多远的地上,急切的禀报道。
    “大人!朝廷排了一百多个官兵,推着四十多辆打车直奔咱们来了,说是要****,宴请大人!”
    “宴请我?”
    听着这话,一刹那,宋青书忽然感觉到后背上寒毛都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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