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采薇,宋青书还是心存愧疚,这小妮子默默的跟着自己,帮着自己而不求回报,上次自己却把一股怨气全撒在她身上,而且逃跑的那么几天,采薇一瘸一拐的被折腾了个好歹,受的罪实在是太多了。
    如今两人也有了夫妻之实,宋青书干脆牵着采薇的小手,在这丫头害羞的低着小脑瓜中,两个人漫步在黄河沿上,疤脸还有那些亲兵则是知趣的在后头远远的吊着。
    虽然有陪采薇散心的意思,不过宋青书还有着重要的任务,毕竟现在局势虽然缓和了,可自己毕竟被牢牢围在黄河边沿,还是需要想办法突出重围。
    和洪承畴忽悠了快一个下午,这时候天色才刚刚放暗,昏暗的余晖中,黄河躁动的似乎一条咆哮的黄龙,这年头,就算大旱灾,黄河水位以后不知道比后世高出去多少,从黄土高原奔涌而下,十多里宽阔的河道突然在这里收缩至八十多米,那种巨量的水能,根本不是这个时代人可以想象的。
    被困在如此狭窄之处,暴怒的黄河龙咆哮着撞在了大龙门拐弯处,那种惊天动地的惊涛骇浪之声,听的每个人都是敬畏不已。
    绕着河边的峭壁溜达了好一会,在惊叹中,宋青书可算找到了最狭窄处,对面的山崖嶙峋差互,下面十来米就是急促的河水,疤脸找了根棍子扔下去,仅仅一眨眼功夫已经被冲出去了百多米,不见了踪影。
    不过看着对岸那坚固的岩石,到处都是的石缝,宋青书却是满意的直点头。
    “从这里用大炮发射弩箭,带着绳子钉在对岸!人腰上绑着绳子过去,用绳子把铁链拽过去,钉在两岸的地上,再铺上木板,天堑也能给我变成通途!”
    没了官军在旁边进攻骚扰,对着滚滚流淌的黄河水,宋青书豪迈的大声说着。
    然而疤脸却是眉头紧蹙,看着湍急的河水不住的摇头。
    “这要是掉下去,可就十死无生了!其实洪承畴洪大人招抚的态度已经够有诚意的了,不为什么就不考虑一下,过些安稳的日子?”
    听着疤脸又谈起了这事儿,此时已经有些陷入偏执的宋青书再一次狠狠摇了摇头,拧着拳头很是坚决的吼道。
    “我是首领!我看得到,陕西这时候绝对是个死地!必须走!”
    又是向下望了一眼黄河,疤脸终究还是沉默了下来。
    巡视黄河花了快一个多小时,天已经快擦黑了,在渡口上游最狭窄的地方做下记号,摸着黑宋青书一行又是赶紧返回大营。
    这早晨开始,就因为要拼死一战而全军动员,上午又因为洪承畴突然到来,把全军忙的一塌糊涂,一松一紧的,似乎真的把这些农民军折腾惨了,远远看着,靠着河岸的大营就是一片死寂,拉着采薇的小手走进来,宋青书忍不住有些恼火的嚷嚷着。
    “都说了加强防备,小心官军突袭,这连个守门的都没有,成何体统?”
    也是皱着眉头左右观望着,疤脸忽然上前猛地拽住鹅了宋青书的衣服,把两人往身后一拉,同时大声的叫嚷道:“不对劲,小心!”
    疤脸的话音未落,漆黑的营盘猛地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一刹那无数火把就像成千上万的萤火虫那样闪耀在漆黑中,凌乱的脚步声四面八方一下子围了过来,夜色中,数不清有多少穿着纸铠甲的兵士呼啦的一下围在了营门口。
    刷的一声,张献忠给的二十个清涧死士几乎同时拔出了双手战刀,围成一个圈子把宋青书包裹在中间,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带着几次死里逃生杀出来的麾下兵马,居然把刀剑指向自己,宋青书一时间脑袋也嗡的一下子蒙了。
    足足一两秒钟,宋青书这才暴怒的推开前面疤脸,挥起衣袖指着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农民军,怒不可恕的大声吼道。
    “你们竟敢对老子拔刀子!想造反吗?老子带你们血雨腥风,这天灾人祸中杀出一条血路,死里求活,你们就是这么报答老子的?啊?别装哑巴,给我说话!”
    从伏牛山开始,就是宋青书带着大家求活路,他在军中积累的威严毕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失的,被宋青书指着鼻子喝问,周围拿着火把暴动的农民军兵丁心虚的呼啦一下推出去一大片。
    然而就在这时候,那带着磁性,朗朗上口,好听的,却如同宋青书催命符一般的男中音又是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宋大头领,大家都想平静的过日子,大家都打累了,不想再走了,求你,带着大家招安吧!”
    头发梳理的整齐,身上的书生长袍亦是显得风度翩翩,尤其的儒雅,此时应该被赶出营的杞县李公子李信在众人的簇拥中,悠悠然的走了出来,而且令宋青书不可思议的是,邢老倌,邢红娘,小萝卜,仉二愣子,除了刘宗敏还有点灯子赵胜之外,十几号他的心腹将领居然全都跟在李信身后。
    气的浑身都哆嗦了,宋青书颤抖着伸出手向前指去,口中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看着他愤怒中夹杂着失望,悲凉的眼神,小萝卜心虚的缩到了后头,邢红娘甚至都不敢与宋青书对视,还是邢老倌深深的叹了口气。
    “青书,李公子说的没错,大家都打累了,不想再走了,都想过安生日子了!咱们都是老实老百姓,跟王嘉胤那些绿林大盗不一样,能安生活着比什么都好,听大伙一句劝,接受洪大人的招安吧!”
    “绝不!”
    可算喘过一口起来,宋青书悲愤的指着邢老倌,这时候也再也没带有一丝尊敬,言语中冷的几乎掉了冰渣子,嘴唇颤抖的喝问着。
    “刑老,你是我岳丈,你还是我师傅,口口声声对我视如己出,为了这么个外人,你竟然能带起叛乱来反对我?”
    “还有红儿!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他是何人?你居然跟着他来反对你的夫婿?”
    “还有你们!口口声声奉我为首领!在关公面前磕过头烧过香的,如今,你们的誓言都当放屁了?”
    被宋青书质问的,除了柳大柱子这个二五仔,其他的各部首领全都愧疚的也是低下了头,向后退缩着,眼看这一幕,李信又是急了,也不顾书生文雅了,回过头去大声的叫嚷着:“大家伙不是背叛,而是实在不愿意过这种枕戈待旦,血雨腥风的日子了!大家伙只求大当家的带领大家招安,能过上安生日子而已!就这么小小的愿望!”
    “是啊!大当家的!俺娘都七十多岁了,俺实在不想再让她颠沛流离了!”
    “大当家的,感激您收留了俺全家,给俺家里一口饭吃,让俺才两岁的娃不至于像其他村的似得,交换着不得已给吃了,可是俺实在不忍心让俺婆娘,俺娃那一天被官军杀了啊!求您了,就招安吧!”
    围拢的兵丁七嘴八舌的告求着,甚至还有人跪了下来,还有人激动的挥舞着手里的刀枪,火铳,眼看着这么混乱的一幕,就算宋青书,也忍不住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悲愤交加的摇了摇头,宋青书忽然猛地扯住了疤脸的衣袖,没有转过头,小声而急促的吩咐道。
    “我拖住这里,你派人马上去王国维的大营,让他准备好骑兵,带上绳子与炮,咱们今夜就往黄河东岸退过去!”
    真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要依靠王嘉胤这外人留下的兵马,来对付自己的麾下的亲信,疤脸也是挺无奈的,微微点了点头,借着清涧死士的身体掩护,疤脸开始缓缓向后摸去,可没等他退出人圈,背后忽然又是急促的马蹄子声传了来,又是上百火把,这支骑兵来的却是无比的杀机腾腾,就见满脸酒糟粉的王国维轮着一把大砍刀冲到了最前面,一面拉着马缰绳,一面还急不可耐的大声叫嚷着。
    “抓住宋青书那小子,别让他跑了,献给官军,老子换个总兵,给你们也换个千总把总当当!”
    就算这种危局情况,回头惊愕的眺望去,宋青书还是颇为无语,这王嘉胤带出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不过到底也没让宋青书彻底寒心,没等王国维军杀到跟前,黑乎乎的大营中又是几百人冲了出来,其中刘宗敏拎个铁锤,身上还挂着打铁围裙,急急吼吼的也是奔在最前头,一面跑一面还叫嚷着:“那个狗娘养的敢动俺大当家的!”
    后头疤脸的麾下李铁柱亦是拎着一把大砍刀,如同一条恶虎那样快速奔驰着,令宋青书有点没想到的是点灯子赵胜居然也是拖着把大刀,一面跑一面喊着。
    “大当家的莫慌,书生赵胜在此!”
    这三股人马撞在一起,局势变得更加紧张了,王国维要抢人,刘宗敏几个要救人,李信,邢老倌等是要兵谏,也不想王国维把宋青书逮去,各方几乎都拔出了家伙事儿,尤其是人数最多的伏牛山军,气势汹汹端着火枪就要来个半包围,眼看着宋青书军内部就要来一场血拼了,就在这个时候,人群最中间,一声无可奈何的吼声可算是响了起来。
    “住手!”
    一刹那,汹涌而动的三方人马全都停住了,一双双眼睛愕然的汇聚在了宋青书身上,冷冷的环视了一圈,宋青书百无聊赖的哼哼道:“不就想招安吗?随你们,明天就去洪承畴大营,招安,给人家当奴才,当顺民去!”
    说完,宋青书牵着采薇的手,再也不顾这混乱的局面,伸手拨楞开前面挡路的军士,自顾自的向中军大帐走去,后头,疤脸带着清涧死士亦是亦步亦趋。
    半路,邢红娘犹豫的对宋青书伸出了手,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他看都没看,直接冷冷的略了过去。
    “你们这群叛徒,反骨崽子!忘恩负义的瓜锤子,给爷爷让开!”破口大骂,刘宗敏在前头也是大大咧咧推搡着,后头李铁柱还有赵胜则是警惕的左右张望着,也是带着麾下军士跟了上去。
    目的达到了,也没有了火拼的意义,可是上千农民军,谁都没有胜利的快乐,反倒是一个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火把下,每个人都是面面相觑的一言不发。
    倒是王国维那货,悻悻然的闷哼一声。
    “妈了个巴子,白瞎了老子的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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