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疤脸和那个叫采薇的小姑娘折腾了半宿,宋青书和邢红娘推着手推车回到住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韩娟和小萝卜早就去睡下,不过邢老倌居然还在院子里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离着老远,就能看到鬼火一样的烟袋锅。
    “爹!”邢红娘赶忙放下了推车迎了上去,沉甸甸的地瓜车差不点没坠的宋青书给推翻了,咬着牙使着吃奶的劲儿这才在院子里挺稳,却是惹得邢老倌不满的哼了声。
    “汉子一个,这般文弱!”
    宋青书汗颜的挠了挠头,在工地待过一段时间,他还自以为锻炼的不错了呢,结果一比这个时代真正的出力人,他还真嫩的很。
    还好邢老倌没继续批评,而是迅速转移了话题,很是关心的询问着:“今晚那个小姑娘如何了。”
    “不知道,傻子往那小丫头伤口撒了一把蛆。”
    邢红娘口快的抢着回答,听的邢老倌就是眉头一皱,宋青书赶忙上去解释了一通蛆虫的抗菌性还有其专吃腐肉,有利于除去坏死组织,生出新肉的原理又跟邢老倌解释了一番,什么细菌邢老倌没听懂,不过以毒攻毒的原理他倒是明白,点点头也没多追问什么,而是满带凝重的对邢红娘追问起来。
    “小萝卜说那个疤脸的乞丐一个人就扫平了你们两个,他用的什么招数,能看出路数出自哪儿吗?”
    一提到这个邢红娘就是一肚子气,没好气的哼着:“那人根本没啥招式路数,唯有力气大,快,够狠而已!爹,明天那人估计还得来,您要帮我好好教训他!”
    没有应承邢红娘的撒娇,邢老倌反而凝重的嘟囔一句:“快!狠!莫非是辽东逃回来的兵匪?”
    “行了,你俩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出摊呢!”磕了磕烟袋锅,邢老倌转头就回屋睡觉了,听的宋青书却差不点没哭出来,现在都凌晨一二点了,明天还出摊啊?
    再怎么困顿,生活也得继续,第二天一大早,宋青书还是被邢老倌给毫不留情的拎了起来,顶着一对黑眼圈摇摇晃晃的推着早点车去渠博涛的车马行去送早餐。
    宋青书没有发觉,最初邢老倌邢红娘与他还有些客套的隔阂,如今使唤起来他却是毫不客气,这是彻底把他当自己人了。
    如今邢老头与宋傻子的地瓜粥也算是在城外这车马行一条街出了点名气,除了渠博涛的工人伙计围过来吃,一些镖师,还有些小货主商人也跟着聚拢过来,人一多,消息就灵通起来,大家呼天海地的相互扯着,不过绝大部分人都在抱怨世事的艰难。
    崇祯元年就赶上了个大旱灾,西北一带几乎颗粒无收,然而朝廷正忙于与阉党斗争,号称朝廷脊梁的东林派都没有将一丝一毫的心思投注在帝国西北角,这儿的租税丝毫不减少。
    曾经是华夏膏腴之地的关中在孕育了强盛的汉唐之后似乎已经耗尽了全部的气韵,气候变得恶劣,荒山连成了片,平常年景农民尚且吃不饱饭,更何况如今的大灾之年,还有如虎如狼的官差逼租,如今甚至百姓卖儿卖女都已经应付不了,有的村寨如今已经整个化作盗匪,在场的这些商人有好几个都被抢过了。
    尤其是最近府谷县出了个叛匪王嘉胤,据说已经发展到了十多万人马,正在北边与边兵鏖战,说不定什么时候战火就会烧到关中平原。
    听着这些人的感叹,本来宋青书困得双眼发红疲倦的脑袋这会儿也清醒了过来,听着局势发展,他忍不住心头发汗,这幸亏没有出城,要不还不得饿死了?
    一面店小二那样端着粥送下去,一面宋青书更坚定了留在西安城的决心。
    一早上卖光了坛子里的粥,油辣椒还有宋青书腌的泡菜也卖得差不多了,大约又是三百来个铜钱进账。
    不过就在宋青书收拾着碗筷时候,小萝卜却是猛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向一个墙角猛地一指,宋青书不明所以的愣了下,旋即神色禁不住凛然。
    那疤脸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正蹲在墙角处,虽然缩成一团,不过那双眼睛依旧如同豹子那样死死盯着自己,宋青书顿时头大,早知道在大牢里无论如何都不救他了,这还如同狗皮膏药般贴上了。
    邢老倌也注意到了那个疤脸汉子,看着那人耷拉在大腿上的手,他的眼神也是凝重了几分。
    昨夜又从洋和尚那里忽悠来了百多斤地瓜,还有一小袋子土豆,十多个玉米棒子,最近几天出摊需要暂时是满足了,可是不论走到哪儿?都有这么个疤脸乞丐在后头跟着,搅和的人也是心神不宁,中午啃了两个烤地瓜,邢老倌干脆打发宋青书还有邢红娘再去洋和尚那儿看看。
    宋青书和邢红娘一走,果然那个疤脸也跟了上去。
    人和人的活法还真是不同,别看洋和尚这庙又小又破,平时也没个人来烧香火,不过人家是正经朝廷下发度牒的化外之人,不但没有官府上门收税什么的,在小教堂后面还有个挺大的园子,都属于洋和尚的庙产,宋青书一天累死累活的卖地瓜,一天不卖,过两天就会饿肚皮了,而他则就春秋忙一点,把这些地瓜土豆等高产作物种下,秋天一收就行,如今这寒冬,则可以滋润的烤着火炉胡思乱想着,如果不是信教勤勉,想睡到几点睡到几点。
    甚至每个月官府还会有些钱,米派下来。
    说实话,宋青书以前的日子可比洋和尚滋润多了,可如今,看着这大胡子懒洋洋的推开门迎接,宋青书还真是羡慕的眼睛发红。
    难得有个可能信教的信徒,洋和尚忙活的也是挺上心,不但在教堂后头找了个比较暖的屋子给小姑娘住下,还把自己从京师带过来,比较新的棉被给她用上,小姑娘早上醒过来一回,喝了些米粥就又昏睡了过去,此时正如同小猫一样咕噜咕噜睡的正香。
    疤脸乞丐还是跟个幽灵一般,死板着脸跟在宋青书身后,眼看他又去扒自己家小姐的衣服,这货脸皮子一阵抽搐,却还是忍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油灯光,宋青书探查了下小姑娘的伤口,十多条蛆虫此时已经吃的圆鼓鼓的,不过这东西也的确有效果,肩膀上那条狰狞的裂口上,脓水还有腐肉也明显少了许多,开始有了微弱的好转迹象。
    洋和尚居然又是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些蛆虫,还用昨天剩下的烈酒完成了消毒,看到宋青书用镊子从小姑娘伤口中挑出了用过了的蛆虫,洋和尚又是屁颠屁颠奉上一盒。
    在疤脸的剧烈战栗中,宋青书又是小心翼翼的将十多条蛆虫一股脑倒进了他家小姐的伤口中。
    伤势好转已经是明显的了,疤脸乞丐终于松了口气,邢红娘喋喋不休的嘟囔着怎么也不知道蛆还能治病,至于洋和尚那家伙居然把功劳全都揽在了上帝身上,一个劲儿的嘟囔着上帝显灵。
    只不过手放在小姑娘的额头上,感受着那股热度,再听着她咳嗽声音中那种浑浊沉闷,宋青书脸上依旧流露出那种不容乐观的表情,看的疤脸再次跟着紧张起来。
    “如何,这位……傻大夫?”
    “估计是感染引起的并发症引发了肺炎!”对于这类疾病宋青书也没有太多办法,要是在后世,大不了去医院挂点滴,可这儿哪有点滴可挂啊?故而他无奈的对疤脸一摊手:“最好还是去看大夫!否则,就算伤口好了……”
    剩下的话宋青书没说,不过疤脸也明白,可不知道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一提到看大夫就犯难,迟疑了好一会,方才阴沉的说着:“我再考虑考虑!”
    对于这一对奇怪的组合宋青书也是无奈了,又嘱咐几句,他就和邢红娘又是离开了小教堂。
    “要是回来时候带一瓶点滴消炎药就好了!”满脑袋都是后世自己去医院打针时候的画面似乎新手护士扎了自己十几针的事儿都变得美好起来,不仅仅是小女孩的事儿,他也在担心自己,这个年代医疗环境如此恶劣,也许一个感冒都能要了自己小命!天知道后世那么多中二少年为啥要挖空心思幻想着回到古代来遭罪?
    邢红娘倒是已经习惯了宋青书的嘀嘀咕咕说傻话,也不去理会他,而是快乐的拿着一根刚从洋和尚那儿弄来的一根刚出锅的玉米棒,啃的不亦乐乎。
    不过走着走着,冷不丁邢红娘却是哎呦一声一个踉跄,手中热乎乎的玉米棒子脱手而出,而那个罪魁祸首,躺在墙角里懒洋洋晒太阳的乞丐立马跟见了翔的狗一般,双眼放光扑过去就啃了起来。
    也不好跟叫花子抢吃的,邢红娘也不得不郁闷的骂了句:“饿死鬼投胎。”悻悻然的甩了甩手上玉米汁,继续向前走着,没走两步,她却冷不丁发现,宋青书没跟上来。
    “喂,傻子,干嘛呢?”本来就气不顺的邢红娘没好气的催促着,可话音未落,宋青书却也跟那乞丐似得,抄起一个地上冻得邦邦硬的圆东西撒腿就跑,惹得那啃着玉米棒子的叫花子无比悲愤的在后头叫嚷起来。
    “我的晚饭啊!没天理了,抢食都抢到乞丐身上了!”
    没理会被抢了吃的悲愤的乞丐,宋青书真跟做了贼一般,一路狂奔回小教堂,教堂门口,疤脸还在苦恼着请大夫的问题,冷不防宋青书上气不接下气的猛地将一个冻得硬邦邦,发了霉的馒头塞到了他怀里,在疤脸惊愕的注视中,宋青书气喘吁吁的叫嚷着。
    “你丫不丐帮长老吗?去收集这种长了青色霉菌的馒头面条,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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