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带着些哭腔,娇柔的声音软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藏在其中。
    青然拿起湿润白布的手一顿,神色莫辨。
    裴晋北,字子期,这是齐王殿下的表字。
    茯苓懵懵的,“子期是谁?”
    青然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又把缪星楚的手放回了被中,用白布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叹了一口气。
    “我们夫人,过得太不容易了。”
    是夜,皇宫紫宸殿内收到了青然的传信,同时来的还是一直在普宁观的暗卫。
    “啪!”
    一本奏折被扔在了地上,满殿伺候的人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动。
    裴怀度揉了揉眉心,眉宇间隐约透露出了烦躁,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喝了下去,还是难掩心中的怒火。
    手一挥便让殿中其他的人下去了。
    郑明小心翼翼走上前去,“陛下,可要派人查查?”
    “齐王最近在做什么。”
    略思索了一下,郑明答道:“齐王殿下正忙着边境通商事宜。”
    抬起眼皮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裴怀度,斟酌着开口,“还有私底下在派人查找周夫人的下落。”
    自从那日裴晋北被裴怀度询问了一番,就在暗中加大人手去寻找缪星楚的下落,从边境的线索入手,假借公务之名,调遣人马。
    “他还有脸找人。”不咸不淡的一句却积压着沉重的威严,郑明心有些不安,眼下齐王殿下可不就着急找人吗?上回在紫宸殿被圣上问了几句,怕是引起了注意,所以才顾不得那么多去寻人。他先前在边关成亲,行动隐秘,鲜有人知,就连婚书上的名字都非真实名姓。可怜周夫人一直被蒙在鼓里。
    趁着事情没有暴露之前,还是尽快找到缪星楚为好。
    只是不知道齐王要用何种态度何种身份对待在边关娶的这位妻子了。
    “把线索一一抹去,引导他去别的方向。”
    郑明点头,应了句是。
    不让齐王殿下找到周夫人,那圣上对待周夫人是何意呢?圣上曾和周夫人独处过一日,发生过什么几乎没有人知道。
    圣上回来的时候抱着周夫人,披着披风一路送到了寝殿,又派人火急火燎从宫外拎回了沈镜安给周夫人治病,治病的时候又守在一旁,那日的亲密暧昧之举还在他脑海里存着。
    他觉着,这里头肯定不简单。圣上怕是对周夫人起了心思。可她曾经是齐王殿下的女人。
    君夺臣妻,刚一想到这上头来,郑明就差没打自己一巴掌了。
    想些什么呢,普宁观里还有一位西夏公主,圣上的心思也不知道在何处,还是不要早下定论为好。
    ***
    玉阳公主府。
    五岁的宋潇潇正趴在母亲玉阳公主的膝头,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春日里一汪清泉,清澈见底,让人见之生怜。
    此时她正摇着母亲的手撒着娇,“娘亲,哥哥这么还不回来呀。他可答应我要陪我去看灯会,我都几日没见到他了。”
    玉阳公主摸了摸女儿柔顺的头发,哄着她,“哥哥犯了错,还在面壁思过,再过几日娘亲就把他放出来陪你玩。不过啊,你们俩孩子可不能去灯会,你哥哥那个皮猴子看不住你,指不定就溜跑了。娘亲去哪里找这么漂亮的潇潇呢。”
    “不嘛不嘛,哥哥答应陪我去玩的,娘亲你就别罚哥哥了。他已经知道错了。”
    “他知道错个屁。”一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处传来,大声一吼把宋潇潇吓得够呛,浑身一个哆嗦。
    玉阳气恼,“你就不会小点声吗?没看见你女儿在这吗?”
    宋国公高大伟岸,身姿挺拔,孔武有力,行走间自带了些威武霸气,他此时横眉冷竖,连粗话都爆了出来,可见是正在气头上。
    “他那小子,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刚准备让人看看他今日的情况,若是表现的好就让人把他放出来。没曾想他飞书一封,本以为是他的忏悔书,打开一看差点没把我气死。”
    宋国公气得在屋内转圈,负手而走,压着眉毛,唇角压抑着怒气。
    玉阳公主听自家夫君说一道又没说完,面上有些着急,“到底写了什么你倒是说啊。他气你归气你,你得让我知道。”
    从怀中扯出来一封信,宋国公大力拍在了红木桌上,“自己看看,宋嘉润这臭小子,让他春晖阁面壁思过,还敢私自跑出去,还说是要给你买药。我看都是借口!”
    玉阳公主连忙接了过来,展开信件读了起来,看到前头还好,都是一些嬉皮笑脸的问候之语,说他完成了玉阳公主交代给他的抄写任务,思及母亲身体不好,听闻有一处药铺有卖珍贵的雪莲,他赶忙下山为母亲采买。
    看到后头,玉阳公主也忍不住脸上的怒气,一把拍在了桌子上,又把坐在一旁的宋潇潇吓了一下,她转着眼珠子,心想她哥哥又做了什么事情让父母亲生气了,亏她今晚磨了母亲许久让她把他放出来,现在好了,又被他搞砸了。
    “一见钟情,我看他是没关够,竟想娶一个瞎子为妻。我让他去面壁思过,不是让他去给自己安排婚事的!这臭小子,气死我了。”
    玉阳公主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面色涨红,她没想到宋嘉润除了爱玩打闹,还能生出这等事,她坚决不能同意一个瞎子做她儿媳妇。
    宋潇潇给自家娘亲舒着气,眼睛悄悄瞥一眼信上的内容,还没等她看两眼,玉阳公主就霍然起身。
    “来人,把那混小子给我五花大绑绑回家来。我倒要看看,他小子有几层皮!”
    第32章 买药被骗
    事情要从几日前说起了。
    缪星楚在普宁观中消沉了几日, 日日坐在雪霁居的石椅上望着漫天的流云发愣,有时候下雨了在门前的躺椅上慢悠悠地摇着,细雨拂面,送来水汽。
    雨帘扑落, 水珠滴咚跳跃, 染上缪星楚一身水汽, 她恍然未觉,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空得很, 古树被风吹起枝条, 打落了好几根根须。
    她只身走入雨中,突然回想起在边关时的那场雨, 也同今日一般的大, 她在山上采药的时候, 猝不及防一场大雨就落了下来,她站在树下冷得发抖, 身上早已湿透。
    正想着这场雨怎么还没有停,缪星楚就听见山中忽远忽近传来叫唤她的声音, 雨中她喊了出声,却被大雨阻隔, 下一秒她被人抱着怀里,冰冷的怀抱中她抬头看见了他狼狈的脸。
    他向来温和干净, 哪里见过他湿成这样, 鞋上沾满了泥土,几缕头发被雨打散。饶是如此,他仍旧把她死死抱在怀里。
    “吓死我了。”他抱着她声音有些抖。
    她听见冰冷湿透衣衫背后一颗火热跳动的心, 扬起笑脸, “怎么大雨, 你还上山来。我看你才是不要命了。”
    一把伞摇晃,大风一直吹着。
    青然急匆匆赶来,撑着一把伞给缪星楚撑着,面上有些无奈,“夫人,再淋下雨,你怕是要病了。”
    缪星楚的眼睛还没好,她有些怔楞看向前方,万千的雨在她眼前汇集,集中成一片白。她伸出伞外,雨水无情打落在她手中,指尖有些发白。
    “青然,你认识她吗?”
    她?淑太妃吗?怎么可能不认得。
    青然抬起头来看着缪星楚,心跳加快。
    “那日我们遇见的那位老夫人。”缪星楚的声音空落落的,像是飘在雨中的一缕烟,风一吹就散开了。
    青然拿着的伞的手收紧了些,想起了圣上的吩咐,干巴巴地开口,“奴婢未曾见过,只是见衣着觉得并非是普通人家。”
    她看着没什么反应的缪星楚,眉梢挂上了担忧,“夫人,我们还是回房换身衣服吧,你刚解毒,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
    在雨中,缪星楚缓缓蹲了下来,打在地上的雨水飞溅起来打湿在她裙摆上,她目光放远放远,像是到很远之外的边关。
    “我在想,或许我是不该来这一趟的。”
    就呆在边关,听到他过身的消息,为他在那立一块坟。这般自欺欺人,缪星楚的心中落下了几分隐痛。
    声音飘远,在风里听不见回响。她想,等到解完毒,她该回去了。
    缪星楚缓缓起身,“走吧。”
    茯苓见这几日缪星楚实在没精神,就想着要带着缪星楚去山下走走,正好道观里徐大夫的的药铺就在下头,铺里有郎中和他的儿子坐镇,徐大夫年迈,在山里头捯饬草药,享清闲。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茯苓提议让缪星楚去徐大夫的药铺走一走,顺便配几幅药。
    乘着马车一路走,今日的风景独好,下过雨的天格外的干净蔚蓝,沿途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花草香,掀开帘子,就能看到热闹的烟火气。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一家药铺前,缪星楚没见到今日出门的徐大夫,她写了药方递给了铺里的学徒,便坐到一旁去候着了。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男子,他身着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昂首挺胸,身上挂着的羊脂玉玉佩成色极好,在日光的打照下显出透亮的色彩来。
    外头日光大,他晒着的脸显出几分红润来,剑眉星目,行走间带了分疏狂和少年意气。他一把横剑放到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嘴里叼着一根草,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那个叫徐小福的呢?”宋嘉润环视着四周都没找到人,不由得有些烦躁。
    要不是那日听这个徐小福说手里有珍惜的雪莲,他哪里会冒着大风险偷偷跑出春晖阁来,若是被他娘亲知道了,肯定是要再关他几天。
    这十天半个月他都要闷死在春晖阁了,舅舅才来看他一次就再也没来了,他活像是个被放逐的流浪儿,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独自一人玩乐。
    这些日子他都把春晖阁里能玩的东西都玩了,打鸟玩草,他都玩个遍。想着都过了那么久了,偷偷跑出来看看外头是什么样,偶然听见这个徐小福说自己开药铺的,珍藏这稀有的雪莲。宋嘉润想着娘亲身体不好,正缺这一株雪莲补身子,若是可以借花献佛,说不定她念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提早放他出来。
    这个徐小福一下子就跑没影了,说几天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他今日就到这药铺来寻人了。
    抓药的学徒有些警惕,“你找他干什么?”
    “买药。”
    得嘞,又一个被徐小福骗的冤大头上门了。叹了口气,学徒正想着凑过身子去提醒这少年,余光却瞥到从帘子中走出来的徐小福,顿时躲到了一边去,缩着脖子像个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生怕触了徐小福的眉头,再怎么样他都是徐大夫的亲生儿子,背后做些勾当没少被骂,只是还没到谋财害命的地步,赚些小钱图个零花用。
    他就是一个学徒,哪里敢和徐小福叫板,若是他不高兴,使些手段把他弄走都是有可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学徒跑倒一边整理药材去。
    “宋公子来了。”徐小福乐呵呵地招待着宋嘉润,眼冒金光,像是看到了什么大金子。
    宋嘉润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徐小福,有些不耐烦,“少废话,不是说有稀罕的雪莲吗?”
    缪星楚正喝着茶,学徒手脚麻利正给她抓着药,听到这一声雪莲,又结合着前头宋嘉润喊着的徐小福,不禁眉梢一挑,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徐小福瞧着宋嘉润今日一身富贵装扮,心里头痒痒的,看来是钓到大鱼了,他原先算是小打小闹,赚些小钱罢了,左右上头有他爹顶着,也吃不死人的。
    他笑得一脸谄媚,手头做出个要拿钱的姿态,“要药材可以,不过这位爷您得让我看到诚意才行。”
    被徐小福这一幅嘴脸恶心到,他从衣襟里抽出了几张银票一下拍在了桌面上,“快点,小爷我还有事在身。”
    他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偷跑出来的,若是被门口守卫的知道他偷偷跑出来,消息一递他家里,他爹宋国公就要抄家伙来揍他了。
    徐小福一见桌上银票,眼睛都发亮了,眼疾手快就要去拿,一个剑打在他手背,痛得他一声惊呼,“哎呦!”
    抬头看去是那个不差钱的主眼神危险地看着他。徐小福陪着笑,“小的这就去拿,这就去,稍安勿躁。”
    宋嘉润收回了剑,双手环抱胸,冷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这一头学徒已经包好了药,“夫人,这是您的药。”
    青然接了过来,不过她的眼神时不时飘到了宋嘉润那头,心里嘀咕着宋小公子不应该还在春晖阁里禁足吗?大老远跑来这头买药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学徒见青然对那边好奇,低声说了句,“又是一个被骗的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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