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是大宅高门中不受宠的庶子,受人排挤不得已来到这边关受苦,可他心气高,硬是要创出一片天地来。
    如他所愿,他在这边城赤手空拳走出一条坦荡的路来,步步高升,也从粗布麻衣到锦冠玉服,周围人都奉承他,讨好他。而他依旧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日子过着也没甚有趣,所幸他说不会让她放弃行医,愿意尊重她的想法,她才想着试一下。
    可没想到,人生这一出错,便是踏进了另一个深渊。
    她在他日复一日的坚持下被哄着答应成亲,他说自己可以做主,两人便以天地为媒。
    哪知拜了天地后,黄昏时刻就有紧急军报,□□北头也没回地去了京城,只安抚着她说等他回来再补办一场风光大婚。
    谁知一去便是三年,打探了无数消息都没有踪迹。
    直到他嫡母派人找上门,说他已经死了,念及远在边关的她无人照顾,便差人来接她回京城。
    可一到京城她面对着他嫡母鄙夷和不怀好意的目光而面露难色。
    哪知当晚他嫡母下毒将她毒瞎,还遣人押送她到普宁观去。
    也就有了今日她现在受人压迫的处境。
    第2章 收留丫鬟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行远着,外头一阵喧哗声起,百姓们围站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隐约听到一个少女低低的啜泣声,还有一旁嗓门亮大女人的咒骂声,周围嘈杂,议论纷纷。
    “你这个扫把星,出生时候克死了自己的娘,现在又克死了自己的父亲。我看呢,就应该卖了你,别在我家吃白饭还要克弟弟妹妹。”那女人一身蓝色碎花布衣,两颊的麻子在她叫骂声中抖着,她朝地上吐了口唾骂,推搡着面前头发散乱说瘦弱的少女。
    少女跪在地上抱着那女人的腿大哭,豆大的泪珠溢出眼眶,满面的尘土和着泪水滚落,沾着地面一片的湿。
    “娘,你别卖了我,我吃的不多,一定会好好干活,不给家里惹一点麻烦的。”她抹着眼泪,红着眼眶吸着鼻子,“我爹是走在路上掉进河里死的,跟我没有关系的。”
    麻子大娘满脸的嫌弃,一把踹开面前跪坐的少女,蒲扇大的手掌直接打在她脸上,那响声让人都忍不住心颤了一下,“滚一边去,谁是你娘。家里现在没钱没粮,哪来的闲钱养你。识相的,赶紧把自己搞干净麻溜地等着人来买。”
    周遭的人看不过去,议论声四起。
    “原来是后娘啊,这也太狠了吧。我看着巴掌打得是真够狠的。”
    “谁说不是呢,这姑娘真可怜。”
    “克死自家亲爹亲娘,也难怪家里容不得她。这样的霉运,谁家想带走呀。”
    也有人在劝麻子大娘别动手,如花似玉的年纪,打破相就不好了。她冷笑一声,一脚揣在少女的腿上,尘土飞扬,迷了她的眼睛。
    “你们若是可怜她就把她买了,别在这里装好心人!十两银子,这丫头从小就背着家里学了些字,身上也有点本事。只要十两银子就可以带走她。”说话间唾沫横飞,动作粗暴。
    周围人吓了一跳,十两银子那么多,谁家动辄拿出这样的一笔钱来呀。
    刚刚动了恻隐之心的人摇了摇头,捂好自己的钱包就走了。麻子大娘冷哼一声,变本加厉地动手打起了地上跪着的少女。
    少女的哭声更大了,露出的皮肤上没看见一点好肉,青紫的疤痕交错,看着格外渗人。
    “十两银子,让她跟我走吧。”停留的马车里传来了一声。
    众人惊讶,目光纷纷落到了马车了。
    林嬷嬷坐在马车里也愣住了,她上下打量着面前一身素净的女子,头上身上甚至连点值钱的首饰都没有,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她手腕上的镯子了。
    一想到那红玉手镯,林嬷嬷就想起刚才的处境,简直恨得牙根痒。
    缪星楚从一旁柜中的黑色匣子内取出了十两银子,屈着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淡淡道:“劳烦嬷嬷去把那丫头带上来吧。”
    林嬷嬷的目光试探着来到她手上的黑色匣子,眼珠子又开始动了,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嬷嬷是记不住我说的话了吧。”声线凉薄,语露威胁,这淡凉的语气让林嬷嬷浑身一惊,面露惊恐,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到了刚刚银针插着的额头上。
    她起身,声音颤抖着应下了。
    外头依稀可听见麻子大娘的笑语,谄媚着一张脸奉承着林嬷嬷,势力的脸上写满了讨好,还用牙咬了咬那银子,眼睛里冒出精光。
    少女的哭喊声交杂在周遭人的议论中,落到耳力极好的缪星楚耳里。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抱在怀里的黑匣子,自顾自地说着话,“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别人死活。”
    她抬起头目光落到了窗外,微热的阳光透过窗帘射在她薄薄的眼皮上,抬手她将光遮住,流连的光亲吻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
    等一切都料理好了,林嬷嬷领着人走了上来。那少女一进来进跪着,大声哭道:“夫人大恩大德,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你识字?”缪星楚回身将黑色匣子放好,拿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水。
    少女磕着头,泪水涟涟,“我识些字,小时候偷跑去学堂学的,想着以后会有些用。”
    “看来你还是有几分聪明的,你跟在我身边给我读些医书吧。”
    林嬷嬷一脸狐疑地看向缪星楚,她眼盲目不视物,还能看出人家有几分聪明?不过她不敢说话,毕竟之前见识到了缪星楚的厉害,不敢去触她的眉头,生怕下一刻一根银针就飞过来了。
    她于是扭过头装作木头人,心里盘算着路途还有多远,这一路可别再出什么差错了,老老实实到道观就好,她这老胳膊老腿可禁不住折腾。
    缪星楚抬眼,空洞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神采,她从荷包里抽出一条白色的绸带出来,不紧不慢地绕着头系着,将眼睛遮住。
    “今后你就叫茯苓吧,跟在我身边要学些医药知识,有空我会教你的。”
    茯苓磕头应声是,两眼泪汪汪,想不到被卖之后还有这样的境遇,此时坐在马车里她的心才算安定下来,刚刚还在大路上被卖的场景还深深印刻在她脑子里,想想就心有余悸。
    此时路行过半,林嬷嬷的脸皱在了一起,眼神不住地往缪星楚这边瞟,手指缠在一起,鼻孔时不时发出几声粗气。
    缪星楚也干脆,直接拿出一个方盒给了茯苓。只见林嬷嬷的眼睛亮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从茯苓手里夺过那盒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搞得茯苓的心都在颤抖,刚哭过的眼神是一阵红,不知道眼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经过路上的小插曲,马车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普宁观,今日香火缠绕,远望去有青烟升起,在赤红的朝霞下如云蒸腾。
    斜晖落在屋檐,给檐角勾勒出一片熨帖的金色,羁鸟略过留下片羽剪影。
    马车在东侧门处停住,林嬷嬷那颗自从被银针刺中后沉甸甸的心就此放下,她长长吁了一口气,眼斜斜地悄悄去看缪星楚,鼻孔冒出一声冷哼。
    “夫人可以下车了,此处便是普宁观,依照您主家的规矩,里头会有人接应你们。”
    已是黄昏时刻,外头的温柔风吹过,依稀可闻内院里头有扫帚在扫落叶的声音,伴着风吹林间的萧索,没有人气的冷清,显得分外清幽。
    从边城到京城,一路的颠簸,没有一刻是安宁下来的。一开始只打算念在旧情一场看看他身故的情况,谁料他嫡母佛口蛇心,竟将她毒瞎,还送她到这普宁观关着。一切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她都来不及辨别,就踏入陷阱里。
    如今脚步停留在这里,她内心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三千里流放路走过,熬过凛冽的风沙和暴雪,亲手埋葬过至亲,如今不过是换一个地方,总归人活着,就还有出路。
    这一点,她早就看清了。
    茯苓小心翼翼地扶着缪星楚下马车,她看着年纪小,可动作严谨细心,全身心的精力投投入到如何照顾好面前眼盲的夫人身上。
    她眼睛亮亮的,像刚出生的雏崽一般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毕竟她从前生活的地方太小,如今见高大雄伟的道观,心理萌生出怯意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憧憬。
    林嬷嬷也没耽搁,走到侧门跟守卫的交涉,说明来由后守卫的进去禀报,不一会就有一严厉的嬷嬷走了出来,她一张国字脸,生的周正,横眉大眼,表情严肃,犀利的眼神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她带着丫鬟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眉宇间划过了几分冷然,回头吩咐着身后丫鬟给林嬷嬷递上赏钱。
    林嬷嬷诚惶诚恐地上前接住,掂量了荷包的重量后,她面上露出狂喜,连声道谢行礼。
    此时的她有了些底气,恶狠狠地看向了一身素白衣气质出众的女子,眼睛里冒着怒火,毕竟被人胁迫了一路了,她心头的恶气难消,正准备跟那嬷嬷说上两句应承的话。
    冷不丁地缪星楚往这边看,她明明绑着白带,却好像一双覆满寒霜的眼睛直盯盯的看着林嬷嬷。顿时林嬷嬷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咬着牙,隐隐觉得额头又痛起来了。
    因而没久呆,道了一声晦气后便离去了。
    “夫人既入了道观,就要潜心修行,不要花些没用的心思在他处。”她看着从头至尾没有讲话的缪星楚轻嗤一声,“这入了道观,指不定要看谁的脸色。有些人,是走不出这里的。”
    她话语里的话带着威胁和警告,嗓音粗粝而厚重,周身带了些烟气,是在道观里浸润久了之后留下的。
    “您说笑了。这世界千千万万道门,总有路走,只不过有的人走到是生门,有的人走的死门。生生死死谁又说得清道得明呢?”
    这话说的倒是比她这个久居道观的人还要难懂,颇有几分远出尘世之外的修行意味。
    “我姓严,夫人随我来我吧。”严嬷嬷惊奇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淡然自若的模样,心下多了几分佩服。
    废话也没多说,一行人走进了道观,此时月上柳梢,隐约的几颗星发出微弱的光来。
    茯苓扶着缪星楚走着,她表情有些紧张,手心出了不少的汗,忍不住打量周遭的陌生的环境,心头有一簇微弱的火在烧着。
    她强忍着镇定,都没发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缪星楚握住她手腕,“怕什么。”
    茯苓侧过头来看缪星楚,明明她看不到,她却读出了几分安抚的意味,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握紧拳头,“我一定会照顾好夫人的!”
    缪星楚系着的白带随风飘远,一身素白衣,有飘飘欲仙之感,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走一般。她露出清浅的笑意。
    茯苓一下看呆了。
    第3章 初见
    一行人穿过游廊画栋,幽静的石径小桥,绕过了几个月亮门,走了足足有一刻钟才到目的地。
    夜色浓稠,几颗星子闪烁着,玉盘大的月亮悬于空中,从院内抬头看,莫名多了分凄苦的意味。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树在静谧的夜里站着,像守卫的士兵一动不动。
    严嬷嬷领着缪星楚到了一个院子里,抬头向上看写着雪霁居,院子不大,胜在干净整洁,幽深僻静。
    她转过身来,“夫人就住在这里吧。若是有需要,可差人来找我。”一贯严肃的脸此时在夜色的照耀下显得沉稳无波,说话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有劳。”
    缪星楚今天这一遭车马劳顿早就疲累了,眼睛看不见,又面对着完全陌生的地方,心就好像一直绷紧的弦一样,如今到了地方。虽前途未卜,但至少如今是有一个安居之所。
    茯苓伺候着缪星楚沐浴梳洗,不过她没不知道高门公府里的规矩,对于物事摆放和顺序都是陌生的,所以做起事情来笨手笨脚的。所幸缪星楚也不着急,一件一件事地指导她,后来才勉强上了手。
    等到整个院落最后一盏烛火熄灭,缪星楚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手上摩挲着那透白红玉镶金手镯,寂静的夜里总能听到自己的一下又一下的心跳,鲜活地跳动。
    四周无声,只余外头进来的风拍打窗发出的细微声响。
    缪星楚双手在床榻里摸着,穿过天青色的薄被,干净柔软的床罩,摸到了自己放在一旁的黑匣子,咯噔一声,匣子开启的声响格外清晰。
    她翻找着,拨开一些荷包首饰和瓶瓶罐罐的药物,在底下暗格里摸到了一把匕首,摸到匕首的一瞬间,她的心安定了下来,扣紧在手里,又将那盒子放到床榻的一旁。
    缪星楚手握住匕首,找着枕头的位置,往靠里面的一点的位置放下。然后她坐着,虚空的眼神落到了风吹过窗的方向,冷月沉沉挂着,没有半分光的眼神像一片死水,掀不起半点波澜。
    她闭上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抚在薄薄的眼皮上,冰凉无温的手浸着冷意。
    许久,缪星楚放下了手。
    第二天太阳初上,茯苓进入屋内的时候缪星楚已经是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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