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逢吉瞳孔骤然紧缩,他看见她脚踝上系着一个极细的银链,随着她的走动,链子上挂着的铃铛,发出阵阵清脆声响。
    “娘娘,您……”百里逢吉只觉喉咙干涩得厉害,后面的话他再也问不出口。
    因为裴砚带着杀气的视线,如有重量落在他身上。
    殿中寂静,落针可闻。
    林惊枝努力扬起一个温柔的笑:“今日劳烦逢吉。”
    “桂花糕我很喜欢。”
    “逢吉大人回去吧。”
    百里逢吉紧紧攥着拳头,努力控制情绪,下颌紧绷朝林惊枝点头:“臣告退。”
    “嗯。”
    百里逢吉走后,林惊枝眼中温和淡笑霎时变为极冷的嘲弄,她瞥了裴砚一眼,转身就要绕过屏风走去。
    这瞬间,裴砚眼中有疯色闪过,他往前迈了一步,掌心紧紧握住林惊枝纤细雪白的手腕:“枝枝。”
    林惊枝抬脚就踢他,语调带着冷漠:“殿下难道要出尔反尔?”
    “寻人进宫中解闷,可是殿下您亲自点头同意的。”
    “殿下莫不是觉得,我这般有失妇德?”
    “若是这样,大不了与妾身和离,或是赐死也行。”
    裴砚握着林惊枝手腕的掌心轻轻地颤着,她每说一句,就像锐利无比的匕首,往他心口捅上一刀。
    他明知她有意惹怒他,他心口依旧痛得快喘不上气来。
    林惊枝说着,用力甩开裴砚的手,视线落在瓷碟上那一块她只吃了两口的桂花糕上,伸手拿起,当着裴砚的面缓缓咬上一口。
    粉润的舌尖从唇瓣舔过,雪白的糯米粉碎沾在她唇角,像是引诱,更是挑衅。
    这糕点,是百里逢吉亲手做的。
    裴砚捂着突然缺了一块的心口,双眸刺红,他被她气到理智全无,疯了一样上前一把把她揽进怀中俯身吻她。
    根本不顾她的撕咬推挠,双手掌心用力,拦腰把她抱起,丢到柔软如云的床榻上,接着是宫装撕裂的声音,林惊枝白皙的肩膀落在空气里,微微颤抖。
    她满手都是桂花糕碎屑的掌心撑在他的胸膛上,冷冷盯着他:“裴砚你除了这样,你还能拿我如何。”
    “你看你如此卑鄙狭隘,偏偏又舍不得伤我半分。”
    裴砚落在她腰上的掌心霎时僵住,瞳眸颤抖看着她,胸腔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气血翻涌堵在喉咙,满嘴都是血腥味。
    林惊枝冷冷盯着裴砚,继续道:“你现在舍不得我。”
    “可你当初娶我时,不过是觉得我家族卑微如蝼蚁,而我是唯一属于你的,你能操纵掌握命运的东西。”
    “你是裴家的养子,是天子隐姓埋名的六皇子,可你被天子掌控被裴家监视,那时娶我,不过是你对家族和天子的反抗。”
    林惊枝口中的每一个字,像是泼进热油的滚水,翻滚炸裂,撕掉了裴砚当年娶她时所有的伪装与算计。
    裴砚唇角抿着,他想开口反驳,想告诉她并不是这样子的,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因为就算现在不是这样,但当初他点头娶她时,抱的就是这样的想法。
    “枝枝。”
    “对不起。”裴砚眼中有慌乱,双臂紧紧抱着她,一遍遍朝她道歉忏悔。
    不光是当年娶她,更是那些梦中的所发生的一切。
    林惊枝惨笑一声:“裴砚我不属于你。”
    “现在你大权在握,已是燕北说一不二的太子殿下,你又何必执着于我一人身上。”
    裴砚之前被她咬破的唇,因为用力,猩红的血珠子滚在她唇瓣上,他眼中盛着满满的狼狈。
    他有苦难言,垂着眼眸避开她的视线,额头抵在她眉心上,声音嘶哑:“枝枝,原谅我好不好。”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就像梦中那些没了她之后的漫长岁月,他如行尸走肉活着,梦中是她模样,睁眼只有空荡荡的宫殿。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早已成了他的心魔。
    梦中的他,因为犹疑和自大错失了她。
    这一世,就算她再恨他,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裴砚眸色发颤,受伤的右手因为用力过度,骨头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被捅穿的掌心伤口再次裂开来,他任由鲜血溢出,追悔莫及的痛苦折磨得他喘不过气。
    “枝枝,原谅我。”
    “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裴砚虔诚跪在林惊枝身前,他俯身吻她。
    滚烫颤抖的唇落在她瘦薄的蝴蝶骨上,双手掐着她纤薄的侧腰,知晓她身上最为敏感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林惊枝透着恨色的乌瞳,渐渐被失神取代。
    她冷厉的质问声,变成了娇娇颤着的轻吟。
    她指尖抠着他的肩膀,哪里有白玉京留下的剑伤,他却像毫无知觉,动作极尽温柔。
    他最终还是要了她,用了些手段,但她眼中片刻的温柔,于他而言是疗伤最好的解药,他是个病入膏肓的疯子,这一辈子,他绝不会松手。
    傍晚,林惊枝从沉沉梦境中醒来。
    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皮,发现指尖被一个温柔娇嫩的掌心握着,殿中带着一股像太阳一样清爽的香味。
    林惊枝侧眸看去。
    “嫂嫂。”裴漪怜坐在她榻旁的绣凳上,双眸通红如兔子,应该是哭过。
    林惊枝见她,弯唇笑了笑:“漪怜姐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再过些时日,就要同二皇子成婚了。”
    裴漪怜伸手接过孔妈妈递上前的蜜水,小心翼翼喂林惊枝喝下:“嫂嫂。”
    “是我求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做主把我送来的。”
    林惊枝软绵无力的双臂撑着床榻坐了起来,她身上已经换了干爽衣物,应该沐浴过,还带着浅浅桂花油的清香。
    “太后娘娘做主?”
    “这东宫就算是你们也不能随意出入了?”
    裴漪怜点头:“如今东宫是禁地,没有大哥哥的允许,擅闯东宫者死。”
    “大哥哥和陛下在朝堂上闹翻了。”
    “嫂嫂离开汴京,大哥哥去寻你的这几日,大皇子殿下重新得到陛下的宠爱,虽然贤妃娘娘因为沈家的事,依旧被陛下禁足在冷宫。”
    “可大皇子殿下,却得了陛下赐给他管辖宫中禁军的权利。”
    说到这里,裴漪怜语调顿了顿。
    她看着林惊枝小心翼翼道:“嫂嫂还有一事,漪怜不知该不该同嫂嫂说。”
    林惊枝伸手,温柔理了理裴漪怜鬓角的碎发,她努力笑了一下:“你还有什么不能同我说的。”
    “我如今的模样你也瞧见了,你大哥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裴漪怜略微纠结一下,才咬牙道:“嫂嫂。”
    “在您离开汴京的那日,沈大将军从大理寺出逃,已经许久没了踪迹。”
    林惊枝闻言,先是一愣,背脊霎时有寒气漫出。
    陛下重新宠爱大皇子萧琂,沈樟珩又顺利从大理寺出逃,沈家还握着朝中部分兵权,而萧琂得了宫中禁军的支配权。
    这究竟是帝王和裴砚圈的一盘棋,还是只是帝王用这样的手段,来削弱裴砚在朝堂的权利。
    东宫禁严,擅自出入者死。
    前世,他并没有这样在她身上费这样多的心思,而且这一世的他。
    林惊枝脑中慢慢想着过重生后和裴砚相处的画面,究竟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出逃触了他逆鳞,导致他这般,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另一个恐怕想法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林惊枝眼神凝滞,不敢再往深想下去。
    “大姐姐,这几日状况可还好?”林惊枝眉宇间闪过迟疑,望向裴漪怜。
    裴漪怜眼眶瞬间红了一瞬,她摇头:“大姐姐这几日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已极难咽下汤药。”
    “楼大人去过几次,也改了好几回方子,但是效果已不如之前,只能用上好的补药拖着。”
    裴漪怜轻轻咬了下唇,朝她压低声音道:“嫂嫂不要觉得有负担。”
    “嫂嫂当年救了漪怜,漪怜会保护好嫂嫂。”
    “桂花糕很好吃,大姐姐叫我替她谢谢你。”
    林惊枝心底翻涌的情绪差点控制不住,她朝裴漪怜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心照不宣交换了一个视线,裴漪怜笑着换了话题:“嫂嫂可还记得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去年秋猎前诊断有孕,如今腹中胎儿已经七八月大了。”
    “娘娘她身子不便来探望嫂嫂,她让漪怜也给嫂嫂带了东西。”
    除了淑妃送她的东西外,还有长公主萧初宜给她的小玩意。
    她无论同淑妃娘娘还是长公主萧初宜,在她刻意的疏离下,与她们关系不算有多亲密,但两人的善意,却让林惊枝干枯心划过一道暖意。
    根据裴漪怜的消息,眼下的汴京皇城恐怕很乱。
    因为太子同帝王的关系僵持,大皇子又借机复宠,朝中隐隐传出了帝王想废了六皇子,立大皇子为太子的风声。
    而且太子潜邸时娶的妻子,也就是如今沈家真正的嫡女,因出逃被太子抓回东宫拘禁,之后就一直对外宣称养病。
    而沈家家主沈樟珩从大理寺越狱,沈家所有人都被牵连,被震怒的天子禁足在沈宅,除了每日仆妇采买之外,谁不能踏出沈家宅子半步。
    时间转眼小半月过去,冰雪消融,桃柳抽芽,隐隐能窥得几分春天的气息。
    半月内,裴砚只回过东宫一次,还是深夜林惊枝睡熟后。
    他哪怕沐浴过,身上也依旧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颤着手臂小心翼翼把她抱进怀中。
    林惊枝累极了,她连伸手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紧紧闭着眼,他吻她时,她也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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