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吟儿半坐在床榻边上,听见陆满庭的话,不仅没起身,索性钻回温暖的被子里,翻了个身继续睡。
    陆满庭侧头,温雅的声线透着浅浅的不悦:“我不想说第二次。”
    苏吟儿神色微伤,却没说话,撑着床头摸索着起身,磨磨蹭蹭的,一件粉色的裙袄穿了小半天。
    她漫不经心地披上雪白的狐裘,一步一挪,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到陆满庭的身后。
    陆满庭的眸光扫过她薄裘下未着棉袜的玉足,那一双脚儿生得美极了,轻蜷的脚尖,十个指甲盖饱满圆润,粉粉的,让他想起昨夜在暗室里的诱i惑。
    他移开视线,修长的手指端起热盏,举高,将褐色的药汁倒入另一只金色的碗里,轻扣桌面,示意她快喝。
    还是熟悉的铁锈味。
    苏吟儿忍着不适,捧着金碗,仰头一口气喝下。
    不烫不冷,温度刚刚好,是她能接受的热度。
    喝了药,苏吟儿放下金碗,杵在原地,陆满庭从头到尾不曾瞧她,只专注着画卷上的一朵寒梅。
    快画完了,还差寥寥数笔。
    苏吟儿忽地按下陆满庭握着狼毫笔的手,缩进他的臂弯里,搂住他紧实的腰身。
    房间里烧着地龙,暖暖的,便是赤着脚也不觉得冷,可陆满庭身上总是浸着一股刺骨的寒意,钻心的凉。
    陆满庭的身子很明显一僵,似不懂她为何突然示好,眉梢吊着一股子好奇。
    苏吟儿也不说话,如葱的玉指轻柔地拉开他的衣领,露出他白色的一尘不染的里衣,然后就着那里衣擦拭她唇角的药渍。
    陆满庭剑眉微蹙,明净的眸里闪过一丝沉闷的不耐。
    苏吟儿佯装看不见,再靠近多一些,狠狠一口,咬在他白净的脖子上,似张牙舞爪的小奶猫,恶劣地继续着昨夜没发泄完的怒。
    面前的人始终静立未动,宛如一株寒松,站得挺i拔。
    她不解气,齿间用力,直到口中传来浓浓的血腥味,直到在他脖子上留下一排整整齐齐的牙印,她才感觉到一丝快慰。
    推开门,苏吟儿一声不吭地离去。
    陆满庭静立在桌案旁,几息的恍惚后,左手抚过脖子上的咬痕。
    指尖的颜色殷红,他勾了勾唇,不甚在意地拢了拢衣领。
    “长牙了。”
    *
    苏吟儿离开后没多久,风离进来了。
    风离:“找到了,小姐的兔子冻死在窗户外面。昨夜雪太厚,盖住了尸体。”
    陆满庭“嗯”了一声,将才绘好的寒梅图挂在书架上。
    寒梅清冷,开在大雪纷飞的冬季,不与繁花争奇斗艳,却有着冰清玉洁的傲骨,宁可迎着寒风颤颤巍巍地绽放,也绝不贪恋春日的温暖。
    一如他的吟儿。
    风离:“是否需要属下向小姐解释?”
    陆满庭摆手。
    这扣在他头上的屎盆子是解释不清了。
    风离神色微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请帖,恭敬地呈给陆满庭。
    “这是大理寺的汪正卿送来的。”
    后日是大理寺汪正卿夫人的生辰。
    汪正卿以此为由,大办宴会,但凡朝中有些官职的都邀请了。
    沈家的案子正在风口浪尖上,大理寺作为最后复核的司法机构,不可谓没有关系。
    汪正卿此番操办宴会,刑部尚书、左右都御史都在。
    三堂会齐,定是想给陆满庭一个下马威。
    陆满庭威压的气势紧逼,极为不屑地打开烫金的邀请帖。
    ——呵,还请了他的小未婚妻。
    陆满庭嗤笑,将邀请帖随意扔弃在桌角。
    风离抱拳:“另外,小姐自昨日从庙会回来后,四处寻找胡蛮族的资料,且多次提及她生母。”
    陆满庭眸光晦暗,望向斜对面的浅月阁。
    浅月阁里,姣好的丽人儿无精打采地倚在贵妃踏上,单手撑着饱满的下巴,目光戚戚,巴巴地望着窗外,似是哀愁。
    想起她的身世,陆满庭的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第10章 有求
    浅月阁,苏吟儿慵懒地窝在窗边的贵妃榻上。
    房间里的地龙烧得正旺,缓和地紧,苏吟儿着一件艳红色的齐襦裙袄,外披一件柔软的白色狐裘,玲i珑身段起伏、曲线尽显。
    窗外阳光艳艳,院子里的黄色腊梅花从褐色的枝头落下,在寒风中打了个转儿,洒在墙角白茫茫的雪地上。
    侍女洋桃抱着一件崭新的红色斗篷,蹭到苏吟儿跟前。
    斗篷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花,少有的江南苏绣样式,一朵朵簇在一起,争奇斗艳、俏丽地很。
    “小姐,外头天气多好呀,奴婢伺候您出去转转。”
    苏吟儿纤指微动,拉过一件薄裘搭在纤细的腰际,慢悠悠地抚平薄裘上的褶子,软软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那氤氲着水雾的美目空洞洞的。
    “不了,没精神。”
    洋桃拧紧了眉梢。
    她赶紧将红色头蓬交给一旁的婢女,转身从书架上取下几本绘本,在贵妃榻前半蹲下身子。
    “小姐,‘书生记’的故事您还没讲完呢!奴婢想听,您给我讲讲呗!”
    《书生记》是一篇鬼狐日志,讲的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和一只美丽妖娆的狐狸精的故事。
    洋桃没读过书,闲暇时苏吟儿会教她习字、念话本与她听。
    不过眼下……
    苏吟儿哀伤的瞳里盛满了碎玉似的星光。
    她缓缓侧身,扬起一个绝美的笑颜,无暇的柔荑轻握住洋桃粗糙的手。
    “我很好,你勿要担心。”
    “可是小姐......”
    洋桃几番欲言又止,想说小姐总这般愁着,很容易憋出病来,却终是不忍再提及。
    她碎碎念个不停,从西街卖糖葫芦的小贩赚了几两银子,说到东街磨豆腐的寡妇招人惦记,总归有说不完的新鲜事。
    苏吟儿浅浅地笑着,安静地听、时不时点点头,可那双涣散的美目始终没有焦距,似一个被伤透了的破碎的瓷娃娃。
    洋桃又说后日是大理寺正卿夫人的生辰,听说邀请了很多人去,十分风光呢!
    “照我说呀,再风光也比不过您和主子的大婚。依着咱们安国君的地位,说不定皇上都会来庆和呢!”
    苏吟儿捻着薄裘的手细微地一抖,不染是非的纯净美目流转,沉默着,没吭声。
    外间有拘谨又细碎的脚步声。
    一个清瘦的女子得到通传后,抱着一只通体发白的长耳兔走进来。
    是苏吟儿前两日救下的清秋姑娘。
    许是浅月阁伙食好,又没什么劳作,受伤的清秋姑娘恢复得不错,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红润。
    清秋朝苏吟儿行了一礼:“奴婢在墙角捡了一只长耳兔,特来送给小姐。”
    那长耳兔毛色干净,乖巧温顺地蜷在清秋的怀里,一点不闹腾,两只圆溜溜的红色小眼睛机灵地转着。
    同苏吟儿丢失的那只长耳兔别无二致。
    苏吟儿暗淡的美眸闪过一丝不该有的奢盼。
    她伸出如葱的玉指,在即将触摸到长耳兔的额头时,被长耳兔胡乱踢打的后腿吓得一缩。
    清秋连忙磕头认错:“对不起小姐,是奴婢没有抱好,它刚才,刚才很乖的。”
    苏吟儿摇头:“无妨。”
    不是她丢失的长耳兔。
    她丢失的长耳兔后腿受伤了,好不起来。
    她骗不了自己。
    可她还是在长耳兔软软的额头上,爱怜地摸了几下,似回忆、似不舍。
    末了,她对清秋说:“把它放了吧。”
    她不想无辜的生命再被伤害。
    抬眸,苏吟儿看向地上跪着的清秋,思索了一番:“今后你就跟着我吧。”
    *
    清秋谢过小姐,随洋桃来到外间。
    洋桃贴身伺候苏吟儿多年,是苏吟儿最亲近的侍女。拐了几道弯,绕过几处蜿蜒的长廊,洋桃将清秋堵在无人的后院。
    洋桃开门见山,无意与清秋绕圈子。
    “主子许你进府,不代表许你胡作非为。”
    “小姐心善,没什么心眼,但她的的确确救了你,你不该恩将仇报。”
    洋桃唇边带着讽刺:“看在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上,你把小姐的兔子埋在雪地里的事,我替你瞒下来了。不过,仅此一次,绝无第二次。”
    清秋站在长廊下的阴影里,阳光从她背后倾泻下来,看不太真切她脸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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