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琛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和他一起走,既然可以一起走,他又何必去管为什么。
    老黄历叼着小半截火腿肠钻进绿化带不见了,严琛拍了拍手率先转身,叶温余在后面跟上。
    夜色浓郁,晚风温柔,小广场周遭难见人影,直到走至畅心湖边上,才偶尔能看见情侣模糊的身影靠在一起低语温存。
    叶温余和严琛肩并着肩,一开始尚且还能隔一点距离,但从拐进湖边的小径起,两人距离一下被拉进到趋近于零。
    “你们什么课在二教上?”
    两旁树叶摩擦沙沙作响,严琛随口挑起一个话题,跟他闲聊。
    “毛概。”叶温余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应该怎么趁这个时机开口要联系方式。
    走过一盏路灯时,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严琛一眼。
    后者微微眯着眼,似乎是很喜欢今夜的风,嘴角的弧度似扬非扬,像在笑,又更像只是惬意时的自然状态。
    倦懒的,很好看。
    叶温余像是一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面前又被钓起一根胡萝卜的兔子,一心三用了。
    严琛:“到九点半,三节?”
    叶温余:“嗯。”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应着严琛的闲谈,理由还没想到,又被勾得不行,总是忍不住侧目去看他。
    连两人并排行走时,手背之间偶尔很轻的摩擦都没有注意到。
    严琛:“挺辛苦,好在就8周。”
    叶温余:“我们更快一些,只上6周。”
    又要经过路灯了,步入光源边缘,叶温余忍不住再次偏头。
    这一次被抓了个正着。
    严琛的目光在长睫掩映下显得幽深沉寂,话说得直白:“总是看我做什么。”
    叶温余心虚得睫毛一颤,回答不经大脑:“我有一点脸盲。”
    有的人表面冷静自若,实际上已经慌不择言了,一说完,自己都想咬掉自己舌头。
    明明早已不是第一次见面,现在扯出脸盲的理由,有谁会相信?
    他在这边无声无息风中凌乱,那边严琛却已经将嘴角拉得笔直。
    很巧,他宿舍里就有一个脸盲,因此他对脸盲的症状再清楚不过。
    ——对只见过一次的人不怎么记得住长相,下次还想认出来都得寄希望于对方不要换衣服。
    叶温余脸盲,那是凭借什么认出的他?
    第一次在游泳馆是因为有别人为他指路,第二次在南门操场,他停留在原地等待自己走向他。
    第三次,也就是这次,是否是因为稍微面熟了,加上运气好周围没有其他干扰者,仅有他一个人?
    这么说来,他说记得之前的两次偶遇,很有可能也只是客套而已。
    疏影晃动,严琛眼底神色莫辨。
    叶温余目视前方,僵着背脊等了好一会儿,没等来对方的答复,还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正要松口气,后背就被一只宽大的掌心贴住。
    严琛几乎半拢着他,手腕用上几分力气轻轻一带,同时后退半步,两人都被罩进路灯炽白的灯光下。
    叶温余仰起脸去看严琛,表情很懵。
    后者收回手,略微俯身靠近,眼神专注,瞳孔黝黑如同上等黑曜石,模糊倒映出他的轮廓。
    “这样能认得出来了么?”
    叶温余:“……”
    他不大自然地抿了抿嘴角:“只是一点点,不至于完全不记得。”
    “嗯。”严琛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你现在记清楚,别下次见面认不出我。”
    两个人靠得很近,比之前在图书馆,在超市,甚至是在游泳馆更衣室还要近。
    芙蓉花繁荣盛放的季节,严琛凭借优越的身高,让对别人来说位置过高的花枝都心甘情愿簇拥在他身后。
    叶温余或许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但在此刻都被抛得一干二净。
    月色,夜色,湖水,灯光,芙蓉,还有……严琛。
    当他们融合在一起,分明都是悄无声息的,却对叶温余产生了一种近乎蛊惑的力量。
    他被迷了眼,直勾勾看着严琛,恍惚之间,心念渐生。
    好看到不可思议,眼前一切似乎都被月色晕开了,总觉得如果用手指轻轻去碰了碰,或者蹭一蹭,连指尖都会被沾上颜色。
    严琛好像没什么脾气,性格好,耐心好,又那么好说话,一定不会拒绝他……
    “呜——喵!”
    “喵!”
    树丛里又不知道是哪两只猫突然打起来,拖长的叫声透着一股子凶劲儿,从声音里似乎都能听出许多猫毛在蓬蓬乱飞。
    叶温余被惊到,顿时如梦初醒。
    回了神才发现他竟在无意识中抬起了手去想去靠近严琛,如今食指指尖就停在距离对方唇角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如果不是那两只打架的猫,或许他现在已经碰上去了。
    而严琛竟然一点也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叶温余额角跳了一下。
    忽然有些佩服自己,在这种进退维谷的时刻,他竟然还能抽空感叹严琛的脾气真的好好。
    两只打架的猫没有纠葛多久,其中一只很快怯战逃跑,另一只不依不饶乘胜追击,一前一后都跑远了。
    叶温余僵硬地改变了右手行进的轨道,目的地从严琛的嘴唇,变成了他左肩上方,树叶上一片新鲜掉落的花瓣。
    掩饰地捡完了正要收回,就见严琛踩空一般忽地往后小幅度晃了下。
    后面是湖,大晚上的,掉下去就麻烦了。
    叶温余被吓了一跳,慌得顾不上尴尬,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去拉他。
    严琛比他动作更快地握住他的手腕。
    细瘦的一圈,轻松环住后指尖还有许多余地,温热的温度,比晚风更暖一点,掌心贴近,能够轻易地感受到外侧凸起的骨骼。
    严琛一双丝毫不见惊慌的眼睛微微眯起,手上忍不住又收紧了些。
    叶温余大大松了口气,心跳半天缓不下来,好像劫后余生的人是他,而不是严琛。
    “没事吧?”他问。
    严琛说没事,握着他的手却没有放开,而是心血来潮一般侧过头,就着他的手,嗅了嗅他手里那片花瓣。
    叶温余甚至能感觉到他喷洒在他手上的鼻息,僵硬再次爬上背脊。
    片刻后,严琛抬起头,很认真地发问:“芙蓉花没有味道?”
    叶温余不知道,他不知道严琛问了他什么,也不知道芙蓉花到底有没有香味。
    他只知道严琛方才低头的时候,只差毫厘,嘴唇就要碰到他的手指了。
    就好像……好像快要亲吻他的指尖一样。
    这个画面,加上这个认知,叶温余脑袋里轰地炸成一团,耳朵里只剩自己频率紊乱的心跳。
    浑身上下的感官都在一瞬间集中至一处,此刻,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发软发麻。
    而严琛对此一无所知,甚至用指尖在他手腕内侧轻轻点了点,催促他回答。
    “不……不清楚。”
    叶温余睫毛颤得厉害,半晌,逃避似的撇开眼睛,说什么也不敢再看他。
    察觉他不自在的挣扎,严琛顺势松了手,手臂自然垂回身侧。
    叶温余立刻转身,将大半张脸藏进背光的另一面:“很晚了,先回去吧。”
    “嗯。”严琛面上没什么情绪。
    手上却像是在试图留住什么,将蜷起的指尖尽数贴进掌心。
    宿舍里,叶温余进门就听见池冬亭在对连麦队友强力输出,没有打扰他,关上门安静回到座位将书放回书架。
    花瓣从他手里落到桌上,被他折腾出的几处折痕已经氧化泛黄。
    收回手的动作放慢,在脑海自动地开始场景回放之前,他用力捻了一下指腹,总觉得那里又在发麻了。
    一直对着电脑骂骂咧咧的池冬亭忽然伸头叫了他一声,伸长手递给他一份装订好的打印稿。
    “这个。”池冬亭说:“刚刚下课你走太快了,学委跟不上你,只能让我转交了。”
    叶温余接过翻看了一下,是改动过后的配音稿。
    他给安雪发了消息表示稿子自己已经拿到,放下手机,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又落到了手机旁边那片花瓣上。
    池冬亭送完了东西,很快缩回去开始对队友进行新一轮强有力输出。
    桌面上,花瓣因为接触空气的时间加长,折痕泛黄得更加明显。
    叶温余盯着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把它扔掉,而是捡了就近放进稿子翻开的那页,在装订处塞牢固了,才将稿子合上。
    把东西收进抽屉放好,拉开衣柜门正要伸手拿睡衣,眼皮忽然倏地一跳。
    糟糕,他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忘记问严琛要联系方式了!
    -
    周二上午没课,叶温余做了一晚上没头没尾的梦,起得晚了些。
    洗漱完回到宿舍,正好收到安雪在班群里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
    安雪:【急!配音赛还差个男主角定不下来!】
    安雪:【快没时间了,大家有没有合适人选推荐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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