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上,直到十年后,战争之主的使徒们都没收到共助会这段时间的报告,那这也自然说明了他们在这个时间点上什么都没找到。
    易文君直接一个反问:“但事到如今,我们能探索到和接触到的最大的问题与线索,似乎都在共助会内,而如果你坚持共助会里没有线索、坚持不需要去共助会,那我们如今又能做什么?你难道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易文君使出了重点模糊大法,并用义正辞严的质疑来掩饰自己的破绽。
    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得到了多米尼克的回答。
    “当然有!”多米尼克面对质疑,凝重点头,“我已经初步发现一些线索了!”
    易文君:“……”
    还真有啊?!
    没想到啊小个子,你竟然还真能发挥作用?
    易文君表示洗耳恭听:“什么线索?”
    多米尼克神色越发凝重:“你还记得我们去打扫的那个地下会堂吗?”
    “当然记得。”
    你同伴麦伦就是在那里丢的,并且你还表演了一个当场失忆,这叫她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地下会堂呢?
    多米尼克道:“我认为,书世界的每个地点的出现都是有深意的。就像是阅读一本小说,第一幕时出现过的枪,在第三幕时必然要响,所以按照这个道理来推测,伊莎贝拉你仔细想想——为什么我们开场就出现在地下会堂?为什么我们需要打扫这里?是不是因为这里正藏着什么重要线索等待我们去探索?!”
    “……也不一定,你说的第一幕和第三幕是常见的大情节叙事小说,但万一书世界里是一本反情节反结构的小说呢?在一段非线性非连贯的现实里,你怎么知道你睁开眼看到的是代表开始的‘第一幕’还是代表结束的‘第三幕’呢?而且体裁的不同也不能将这句话生搬硬套,比如说在……咳咳咳!”
    迎着多米尼克谴责和不赞同的目光,易文君轻咳一声:“没什么,你继续。”
    多米尼克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认为,我们在进入书世界后第一眼看到的东西、身处的场景,以及第一件要做的事,或许都有各自的意义,哪怕只是象征意义。而只要我们将这个‘意义’抽丝剥茧,得出真相,这或许就会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极大帮助!”
    易文君点头:“那你觉得地下会堂象征着什么?或者说你认为地下会堂能给我们什么帮助?”
    多米尼克显然已经考虑过了这个问题,对此侃侃而谈:“很显然,地下会堂象征着远离光明的黑暗,而它的三条长廊上紧闭的关押室的大门,则象征着不可宣之于口的隐秘,最后,在打扫时,那个绿绶带告诉我们走在长廊上时决不能脱离‘注视’——伊莎贝拉,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什么?”
    “黑暗,隐秘,不可断绝的注视,它们加起来就是隐匿!是隐匿啊!”
    多米尼克说得口沫横飞。
    “‘注视’是主物质界里保持生命体单独‘存在’的直接因素,无法被‘注视’的东西,就不属于物质界,所以当因果倒置时,当物质界里不处于‘注视’状态下的东西,就会被‘隐匿’起来——伊莎贝拉,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朔月女士的能力啊!那三条走廊上关押着的,就是朔月女士的信徒啊!”
    易文君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多米尼克还真有两把刷子,在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下,竟分析出了长廊关押室内那些人的真实身份。
    如果说易文君是那种虽然肯动脑,但显然更喜欢动手砸桌子的随心所欲的混乱型玩家,那么多米尼克则显然是那种喜欢分析、倾向谋定而后动的秩序型玩家。
    易文君觉得偶尔听听这些人的想法或许也有别的收获,于是也正色说道:“就算知道那是朔月女士的能力又有什么用?这跟我们的目的没有关系吧?”
    易文君客观说着:“目前的所有线索,跟朔月女士并没有直接联系,而她的那群使徒也都被关了起来,现在想来也是自身难保……难道在这样的巨大风险下,你都想要跟他们合作吗?还是你觉得他们会知道些什么?”
    多米尼克翘着自己的小胡子,得意笑道:“你不用试探我了,伊莎贝拉。我坚信小说的第一幕绝对是有意义的,所以我也坚信,地下会堂这个地点的出现也是有意义的!探索这条长廊绝对会给我们带来出乎意料的线索!而且伊莎贝拉,你也不必掩饰——如果这件事真的跟朔月女士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刚刚怎么会突然问起朔月女士的事?”
    易文君:“……”
    你还懂得举一反三了??
    易文君捏了捏眉心:“所以你觉得,我们不需要探索共助会,而是要趁着夜晚偷溜进地下会堂,探索那三条长廊?”
    “没错!”多米尼克点头肯定,自信非常,“我相信那绝对就是线索所在!如果没有找到,那一定是因为我们的能力不足,而不是因为方向错误!!”
    易文君:“……”
    易文君又捏了捏眉心:“可是地下会堂的入口在夜晚是锁住的,你准备怎么进去?”
    多米尼克又是自信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这种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
    易文君:“……”
    这可真的是准备万全啊!
    “那行吧。”易文君再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干脆就应了下来,“那我们现在各自回去收拾一下,然后今晚八点半,也就是一个小时后,我们在地下会堂的入口处碰头。”
    “没问题!”
    两人就此分开。
    之后,易文君回到自己的“火柴盒”里,心不在焉地吃了晚饭后,就取下自己教袍上的绶带,并从书桌上抄起一支笔,准备给自己上个伪装,以免自己闯入地下会堂失败被撵时,教会一眼就认出她就是预备使徒杰西卡。
    不过,接下来,就在易文君翻箱倒柜地从这个小小“火柴盒”里找镜子时,易文君冷不丁望见床脚边的那一摞厚厚的恐怖故事,脑中突然闪过了多米尼克的话——
    在一个精心设计过的故事里,第一幕时出现过的枪,在第三幕时必然要响,否则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个书世界中,不管是真实还是虚假,不管是“故事”还是“过去”,不管对npc们来说有何意义,但对玩家来说,它都必定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所以……
    在她第一周目游戏时睁眼看到的这个“火柴盒”里,那把必然要响的“枪”究竟挂在哪儿?
    易文君伸手打开了堆满整整三大箱子的书籍、报纸与日记,目光掠过了自己早已看完的日记与报纸,最后落在了那堆被精心保管的恐怖小说上。
    她极认真地打量它们、审视它们,于是很快的,她的天赋能力[完美世界]自动开启,在她眼前展示出这些书籍的重量、尺寸、页数,以及它们的磨损程度。
    这些书籍大小不一,重量不一,磨损程度也并不相同。
    这很正常,毕竟就算是同类型的故事,人们在阅读上也是有偏向的。
    遇到喜欢的故事,那就多看几遍,遇到不喜欢的,就草草翻过。
    太正常了。
    因此易文君上一周目看到这些信息时,并没有往心里去,只粗粗检查了这些书中没有重要的夹页或笔记后就将它们抛在脑后,再没翻过。
    但有没有可能……那真正重要的信息,其实并非藏在她以为的“夹页”和“笔记”里,而是藏在书籍本身的故事中呢?
    易文君心下微沉,伸手取下了那本磨损程度最严重、被原主人翻阅次数最多的一本书——
    《颤栗黑洞》。
    她将书籍轻轻翻开,只见这本书的扉页上,一行似乎来自书籍作者的字凌乱写着:
    “当我们越过界限,进入到无边无际、阴影笼罩的可怕未知世界时。我们必须记住,把我们的人性抛在脑后。”*
    第115章 戏中戏中戏
    一小时后, 在心急如焚的多米尼克的等待下,杰西卡或者说伊莎贝拉,终于姗姗来迟。
    当看到年轻的伊莎贝拉的身影远远出现在道路尽头时, 多米尼克狠狠松了口气,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多米尼克的错觉, 又或是今晚的夜晚太黑, 多米尼克突然觉得,今天的伊莎贝拉有些奇怪。
    平心而论,多米尼克是非常欣赏伊莎贝拉的容貌的。
    伊莎贝拉的美丽, 并非是花瓶美人那种雕琢到极致的精致细腻,也不是夜空圆月般的清冷孤高,而像是水中朦胧的华美倒影一般,带着一种若即若离似真似假的梦幻与神秘感。
    对于一些喜欢探究未知的人们,比如说多米尼克, 伊莎贝拉就像是美到了他们的心坎上,而这也令多米尼克心中无数次嘀咕, 难怪他们的执行长尤里乌斯会为她神魂颠倒, 甚至在十年前的少年时期就对她一见钟情——
    像伊莎贝拉这样的美人,谁会不心动呢?
    然而在今晚, 当多米尼克看着那张熟悉的颇具神秘感的面容迎面走来时,却感到了些许古怪, 甚至忍不住有些发毛, 就好像此刻向他走来的并非是他熟悉的同伴伊莎贝拉, 而是……某种披着伊莎贝拉外皮的怪物!
    多米尼克心中一凛,暗暗生出警惕, 目光左右游移, 思考自己此刻开口呼救的成功率有多大。
    但对面, 伊莎贝拉似乎浑然未觉,在黑暗中向他走来了,并且在两人稍一拉进距离时,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多米尼克,你看过《颤栗黑洞》这个故事吗?”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痴迷恐怖故事的伊莎贝拉……难道是他神经过敏?
    多米尼克稍稍放松了一些:“看过,不过我已经不太记得内容了。”
    “你不是过目不忘吗?”伊莎贝拉抱怨,“你怎么会忘了?”
    连这样的细节都记得,看来被冒充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这样想着,多米尼克越发放松,答道:“虽然可以过目不忘,但你也知道,人的大脑是承受不了太多记忆的。”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所以对于一些没用的信息,我会刻意将它们遗忘……不过《颤栗黑洞》的细节虽然说不上来了,但故事大致说了什么我还记得。”
    伊莎贝拉兴致勃勃:“哦?是什么?你说说?”
    “这个故事十分寻常,现在想想,应该是一个与他神崇拜者相处过、并对他们抱有极大偏见的人写下的。”
    多米尼克用偷来的钥匙打开教堂,在黑暗中提了一盏灯,但并未立即点亮,而是就这样领着伊莎贝拉向教堂深处的地下会堂入口处走去,边走边说。
    “故事从老套的凶杀案开始写起,说是某个地区某个房屋的主人翁被邻居发现暴毙家中,并且死状极惨,简直就像是被疯子分尸了,疑似是他神的崇拜者干的——哦,那时候他们还将这些人叫做‘狂热崇拜邪神的邪恶之徒’。
    “之后,又是老套的剧情——警署忙碌,脱不开身调查这个案子,同时也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将其草草结案。受害者的家属对这个结果并不甘心,于是自掏费用雇佣了一位私人侦探——当时他们还叫做调查员,是一群有点小聪明却又没有上升渠道,还不肯安心工作,于是只能走点邪路借点私活的五花八门的人。
    “要我说啊,这个故事可真没什么好看的,处处细节都充斥着时代的局限性,无论是对他神使徒的歧视,还是对警署警察的诋毁与蔑视,全都跃然纸上。如果让我现在再回头去看,我恐怕一页都看不下去哩!”
    “然后呢?”伊莎贝拉对多米尼克的夸夸其谈并不感兴趣,焦急催促着,“然后发生了什么?”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地下会堂的入口处。
    多米尼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打火机,点亮煤油灯后,率先踏上通向地下会堂的长长的台阶,漫不经心道:“然后啊,这个调查员就老套地经历了好几场光怪陆离的大冒险。”
    说着,多米尼克笑了一声:“我记得写这本《颤栗黑洞》的作者应该是个外行人吧?但年我看他的书的时候,就记得他对这本书里那些关于‘他神’,也就是‘邪神’的描写,带有太多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部分了,特别是他还写道,那调查员在找到线索后,圄于自己普通人的身份,无法接触到那个‘不可知的世界’,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就是从黑市买来金雪矿,将它溶解后直接喝下,意图以凡人之身,接触那不可知的世界与神!”
    多米尼克说到这里,面上带着震撼之色,连连摇头:“哈!好家伙!连我们使徒都不敢做这样大胆的事!肯定是那个作者听闻我们使徒晋升时都需要以金雪矿为主材料的‘圣血’,所以才编造出了这样的可怕故事。他哪里知道,我们使徒喝下的圣血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像直接溶解的金雪矿矿液这种东西,可不是我们人类能接触的——否则那些开采金雪矿的矿工们怎么会在接触到金雪矿后三年内就暴毙而亡?!”
    伊莎贝拉若有所思:“原来还有这个情节吗?看来是我看得太急了,没有注意。”
    多米尼克见伊莎贝拉这样的大美人都捧场地肯定他,顿时兴致更高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深深的教堂内轻轻回响。
    “何止呢!伊莎贝拉,让我告诉你吧,那写下这本《颤栗黑洞》的老狗,绝对是个头脑非常精明的商人,你知道怎么的——那《颤栗黑洞》竟然只是那个调查员大冒险的第一部 !直到这一部结束,那调查员都没能找到关于分尸案的真相,反而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展开冒险,这也就是他的第二部恐怖小说,《撒冷地》的故事!”多米尼克哈哈大笑,“伊莎贝拉,你说这好不好笑?那老狗,也就仗着当年写小说的人不多,才这样大胆地糊弄读者,换做现在,他早就被激动的读者们给撕了!”
    “原来你也没有在这一部看到结局吗?”伊莎贝拉若有所思,“我还以为只有我的书没有结局……那多米尼克,你还记得《撒冷地》写了什么吗?”
    “这个我也有印象。”
    过目不忘的本事可不是说笑的,哪怕多米尼克已经刻意将其细节遗忘了,但故事的大致内容却并未在其记忆中褪色。
    多米尼克继续侃侃而谈:“所谓的‘撒冷地’,是故事中一个虚构宗教的圣地。这个圣地曾是那个虚构宗教的经济和文化中心,也是其国家的首府,但后来那个虚构的国家迁都了,于是这个撒冷地也处于半弃置的状态。
    “当地教区主教认为,直接将圣地弃置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因为圣地自身是有神圣性的,非常值得信赖,因此他便将全国各地最为穷凶极恶的邪神使徒关押在圣地深处,以特殊的规则束缚他们。这一切本来平静无事,直到那个调查员说什么都要进入撒冷地深处一探究竟,甚至偷了钥匙趁教会众人不备偷偷溜了进去,一场巨大的灾难……才由此而起……”
    说着说着,多米尼克的话语迟疑起来,就连一直向下的脚步都不知何时停下了。
    因为在这样的时刻,多米尼克突然觉得,这个故事似曾相识,并且与当下发生的一切有着莫名的联系……就好像他口中叙说的故事并不是单纯的故事,而他口中的调查员似乎也并不是单纯的“调查员”。
    他像是成为了书中人。
    又像是在叙说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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