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冯夫人敢把她怎么样?
    就算在座的都是她的对头,但崔如卉等人却不傻,平日里斗斗气、掐掐尖是生活调剂,目睹人命案子却是没可能。
    “你——”发泄痛快的冯夫人,终于冷静下来。她立刻否认道:“少胡说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出手?”
    又说:“至于姓顾的,哼!”她语气不屑,满是瞧不上,“也配被我炳哥看在眼里?”
    陈宝音神色淡淡:“我以为冯夫人瞧得上我,才请我来赏花。既然如此,就请恕我先行告退了。”
    说罢,转身就走。
    当她稀罕参加这什么破赏花宴?余光扫过走廊两边的池子,以及开得清丽的荷花。总有一天,她也会有修建得漂亮的园子,栽种一池荷花。
    冯夫人看着她的背影,脸色微暗。
    今日本想奚落陈宝音一通,却没想到,分毫便宜也没占到。再让她待下去,谁知这破落户会说出什么话来。
    “我有些不适,也告辞了。”徐琳琅站起来,对冯夫人点点头,缓步走下台阶。
    她走得不快,跟陈宝音有一段距离,看着并不像追随陈宝音而去。
    冯夫人脸色冷冷的,说道:“破落户就是破落户!”
    众人不知她说的是陈宝音,还是徐琳琅,又或者二者兼有。
    静了静,便重新打开话题:“姐姐这里的点心,吃着凉津津的,加了什么?”
    冯夫人听了,阴沉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亮色,答道:“不是什么稀罕物儿,不过是一点……”
    走出八角亭后,徐琳琅仍然不远不近地缀在陈宝音的后面。
    一直到离开冯府。
    陈宝音才停下脚步,对她道:“多谢。”
    徐琳琅在后面,冯夫人便是想做些什么,也要忌惮一下。
    “养母可还好?”徐琳琅没有跟她客套,张口问道。
    陈宝音看着她,这会儿的徐琳琅跟刚才有些不同了,柔婉温柔从她脸上褪去,多了几分疏冷和淡漠。
    “托福。”她亦淡淡道,“过得比从前好多了。”
    徐家派人送去银两,改善了陈家的生活,也让一家人有了底气读书、做买卖,杜金花的精气神都变了。
    她这话里含刺,是在说徐琳琅还在陈家时,杜金花过得并不好。
    徐琳琅抿抿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马车。
    侯府千金乘坐的马车,自然是华丽的。就连拉车的马,都矫健壮硕。
    陈宝音目送马车远去,也转过身,回家。
    在冯府的一番交锋,算不得久,但着实心累。她路过摆吃食的小摊,都没兴趣驻足。
    回到家,兰兰给她倒茶,顾舒容则问道:“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有人难为你?”
    陈宝音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所以提前告辞了。”
    顾舒容便有些担忧,伸手摸她额头:“可是中暑了?”这天气酷热的,静坐不动都要流一身汗。
    陈宝音没辩驳:“许是。”
    “快躺着,我给你煮碗绿豆汤来。”顾舒容忙道。
    她出去了,陈宝音便起身,往床上躺去了。
    兰兰观她神色,抿唇跟到床边,为她脱了鞋,小声道:“姑姑,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陈宝音躺下,说道:“我遇见琳琅了。”
    兰兰一愣。
    眼睛垂下,眨了眨,把鞋子摆好:“她欺负你了?”
    陈宝音看向她,不答反问:“她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兰兰低头说。顿了顿,“但这么久不见,书上说人心易变,我也不知她如今什么样了。”
    从前的琳琅,是个温柔美丽的姑姑。兰兰跟她不熟,只知道她脾气好,总是温声细语的。爷奶吵架,她温声细语的劝。爹娘争执,她也是柔声细气的劝。她受了伤,姑姑看见了,便柔声嗔她:“怎么这样不小心。”
    兰兰觉得琳琅姑姑很好,虽然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她没欺负我。”陈宝音笑起来,揉揉她的脑袋,“不仅没欺负我,还帮了我。”
    兰兰一听,顿时心里一轻,抿嘴笑了。
    第125章 怒骂
    陈宝音带着兰兰念了两页诗, 说了会儿闲话,顾舒容便端着绿豆汤进来了。
    汤已经在井水里浸过了,喝下去,一路凉津津到肺腑, 使人精神一震, 不由大呼舒坦。
    在外面受的气,仿佛都消散了大半。陈宝音将碗递回给顾舒容, 便躺下歇息了——她如今可是“中暑”的人。
    “咱们出去吧。”顾舒容端着空碗, 一手扶着兰兰肩头,两人走出去了。
    陈宝音的确累了, 很快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正是前世的样子, 她被指出不是徐家血脉,真千金徐琳琅刚刚进府。
    见侯夫人待徐琳琅百般关切,她心中又惧又嫉, 拼命表现自己。最终人人厌恶, 被绑起送走。
    这一次,陈宝音知道自己在做梦。她看着那个疯疯癫癫的“徐宝音”,看着她用尽手段, 想让人记得自己也是侯府小姐。看着自始至终不争、不抢、不恼、不恨的徐琳琅,成为人人赞叹的侯府千金。
    她真是个聪明的人, 半梦半醒中, 陈宝音心想。有些怅然, 有些酸涩, 又释怀了。不怪养母喜欢徐琳琅, 她的确比自己更值得人喜欢。
    还好, 她有杜金花。想到杜金花和徐琳琅的十五年母女情分,陈宝音动摇了一下,很快又坚定了。她了解杜金花,如果杜金花疼爱谁,一定是因为那个人是她的孩子,而不是那个人多么出众、懂事。
    还有,她有顾亭远。别人再怎么出众,可顾亭远喜欢的人是她。这样想着,噩梦一样的光景与人物统统退出她的梦境,得以沉沉睡去。
    “你回来啦。”傍晚,顾舒容打开门,对走进来的弟弟说道:“宝音看着不大好。”
    一只脚刚迈进门的顾亭远,立时顿住了,眼神一凝:“怎么?”
    顾舒容道:“她去参加一位夫人的聚会,没多久就回来了,瞧着神色不好。她说是中暑了,但我瞧着……”说到这里,顾舒容摇摇头,低声道:“她许是怕我担心。你回来了就好,快进屋瞧瞧,看她醒了没有。”
    顾亭远点点头,大步往屋里去了。
    陈宝音还睡着。
    乌发散了满枕,白净的脸庞透着粉意,身上只搭了一角薄被,睡姿倒是舒展。
    顾亭远松了口气。关了门,轻手轻脚地换下公服,又撩起清水洗了脸,这才坐在床边,两指捏住妻子挺翘的鼻尖。
    呼吸不畅,陈宝音很快醒来了。睁眼看见床边坐着的人,拱动身子,往他身边挪去,脸贴着他的腿:“你都回来啦。”
    “睡这么久,晚上不睡了?”顾亭远拢了拢她散乱的长发,放在一边。
    陈宝音眼睛半睁,声音还有些含混:“不睡,赶稿子。”
    最近天热起来,陈宝音很没耐心坐下写东西。而且,交际应酬也多起来了,时间很紧张。
    顾亭远轻笑,说道:“蜡烛不费钱啊?”
    一个激灵,陈宝音彻底醒过来,支起身子,往他腿上狠狠捶了一拳:“还说!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今天受了大委屈?”
    眼神一动,顾亭远做出好奇神色:“哦?究竟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个姓冯的……”陈宝音一骨碌坐起来,开始说起白天的情形。
    她捏着拳头,一下下捶枕头,好像那就是冯夫人。即便白天没吃亏,都顶回去了,可她还是很生气。
    顾亭远听着,眼底涌动怒意。握住妻子的手,垂眼道:“让你受委屈了。”
    陈宝音抬眼看着他,说道:“你好好办差!用心点!早日升官!要比姓冯的官大!我要让那泼妇见了我,只能忍气吞声!”
    否则,不解心头之恨!
    顾亭远听着,不由想到前世。一开始,她也想让他做大官。
    “好。”他点点头。
    陈宝音得他应承,心情好了一分。虽然知道,这不过是说说而已。升官,哪有这么容易的?
    “你小心姓冯的。”她软了身子,靠在他肩头,仰起头,戳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都说他光风霁月,才情过人,我看就是个小人。”
    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小人。
    顾亭远点头:“我会的。”
    他嘴上说着,待到次日,他来到翰林院,张望一圈,提声道:“冯文炳那个卑鄙小人呢!?”
    哗!
    这一下子不得了,众人都看过来。
    往常顾亭远来到翰林院,都是跟同僚们打声招呼,和和气气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做事。今儿是怎么了?冯文炳怎么得罪他了,把人逼成这样?
    “他还没来。”有位大人说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一大早就怒气冲冲的?”
    顾亭远冷哼一声,充满不屑与厌恶地道:“他平日里刁难我,也就罢了。无耻之辈,竟怂恿他夫人,刁难我夫人!”
    说话时,他咬紧牙,腮边肌肉鼓起,一张清隽的脸庞硬是显出锋锐来:“我夫人出身寒微,确是不如他夫人家世显赫,但她竟然说‘我捏死你,就如捏死一只蚂蚁’,未免欺人太甚!”
    此话一出,在场的大人们纷纷目露惊色:“此话当真?”
    “无半字虚言!”顾亭远一脸怒色,仿佛恨极了冯文炳,“当时不止内子一人,都可以作证。”
    众人面面相视,都觉得冯文炳的夫人过于狂傲了。
    就连一直站在冯文炳那边的官员,都无话可说了。心里暗道,此妇真是蠢不可及,竟然当众说出这等话来。
    “是吗?”也有人不信,“莫不是顾夫人做了什么,惹了冯夫人不快,才在气急之下脱口而出?”
    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们都不在场,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岂能听顾亭远的一面之词。
    面对一道道视线,顾亭远冷冷道:“我夫人出身寒微,素来谨小慎微,从不敢与人争锋。她活腻了,胆敢得罪家世显赫的冯夫人?”
    那人道:“谁知道呢?顾夫人出身寒微,许是嫉妒冯夫人家世显赫,挑衅在先呢?”
    顾亭远朝他看过去,眼神鄙夷:“刘大人,你究竟是昧着良心一味维护冯文炳,还是眼瞎心盲当真如此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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