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轻轻拍打郑桥松的肩膀,嘴上说着不要生分,做的事却在拉开彼此的距离。
    对他多一些关心就是浪费时间,这是谁给他灌输的思想?
    对了,是自己。是自己一再告诉他,你要尽快长大,然后离开我去外面独立生活。
    郑桥松捏捏高挺的鼻骨,忍耐着心中的烦闷、懊悔与恐惧。原来说出口的话是收不回的。那些伤人的恶语总会在对方心底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照顾你不是浪费时间。”郑桥松试图解释。
    “我以后自己照顾自己,让你少操点心。”秦青体贴地说道。
    “我喜欢为你操心。”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我懂事了,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了。”
    “我不怕你惹麻烦。”
    “可是我怕。我现在只想帮你赚钱,报答你的养育之恩。这几年辛苦你了。”
    无论郑桥松怎么说,秦青总会把话题拐回来。他好像一夕之间就长大了,他正站在悬崖边,微微抖动着翅膀,跃跃欲试地准备飞翔。
    他以为离开了郑桥松,学会自己打拼,对所有人都好。
    郑桥松被堵得无话可说,眼眸里溢出一丝恐惧。
    昨晚的事仿佛对秦青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让他的心态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他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郑桥松抑制不住内心的慌乱,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若不是周琴也在这里,他会直接问出口。他想要从秦青这里得到一个保证。
    白石忽然低笑起来,漆黑眼眸里闪烁着愉悦的亮光。
    看看,这就是郑桥松想要的结果!他求仁得仁了!
    秦青正在减少对郑桥松的依赖,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对郑桥松是好的。感情这种事真的很莫测。有些人的爱来得太早,慢慢就燃烧殆尽。有些人的爱来得太迟,只能得到一点余烬。
    不早不晚到来的那个人,往往才是最后的归宿。
    白石惬意地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问道:“领导,我能抽根烟吗?”
    第一次被人叫领导,秦青有点上头,故作严肃地考虑了几秒才说道:“你问问周姐。”
    周琴还在处理账号,头也不抬地说道:“白总你抽吧,我不介意。”
    “领导,可以抽了吧?”白石依旧把目光转回来,争取秦青的同意。
    秦青这才点点头,心里十分舒畅:“抽吧。每天给你三根烟的限额,这是第一根。”
    白石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沉声笑着:“好的领导。”
    他享受被心上人管束的感觉,更享受郑桥松茫然失措,痛苦懊悔的表情。
    然而只是短短片刻,郑桥松就收起了眼中的恐惧和慌乱。他知道白石在笑什么,所以更加不能自乱阵脚。
    “朱晨风快到了,我们上去谈合同吧。”他站起身,嗓音沙哑地说道。
    朱晨风翘着二郎腿坐在会客室里,一份合同摆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秦青,你先看看吧。”他吩咐道。
    秦青没有拿起合同,反倒端起茶壶,慢慢斟了一杯热茶,推到朱晨风手边。
    “朱导请喝茶。”他笑弯了唇,漂亮的脸蛋堆砌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朱晨风心情十分舒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道:“不错。”
    也不知他夸的是人还是茶。
    “朱导你慢慢喝,我看看合同。”秦青这才拿起合同认真翻看。
    见他学会了人情世故,也学会了向生活弯腰低头,郑桥松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只有被无底线溺爱的孩子才能一直任性骄纵。秦青改掉了任性的毛病,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安全感了吗?他不觉得自己能一直被照顾,被保护?
    口中的茶水忽然变得异常苦涩。郑桥松皱了皱眉,勉强吞咽下去。
    白石对茶没有兴趣,要了一杯威士忌。
    三个高大的男人围着秦青落座,一起看向他。
    “你重点看第五页。”朱晨风提醒道:“如果你能接受第五页的条款,我们今天就签约。如果不能,吴景那边还等着我。”
    秦青用细细的手指头逐个逐个地点着第一页的条款,认真又笨拙的样子有些好笑。
    朱晨风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唇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秦青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向朱晨风,然后低下头,翻到第五页,又伸出手指头,逐个逐个地点着文字,看得十分仔细。
    “如果我中途罢演,我要赔给你七千八百万?”秦青瞪圆眼睛。
    “你的片酬是六千万,按照比例,这个违约金是合适的。”朱晨风语气强硬地说道。
    秦青知道,朱导是被自己坑怕了,所以才会拟定这种条款。说来说去还是秦青自己犯错,自己买单。
    “能接受吗?”朱晨风敲敲桌面。
    秦青拧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条改一改吧。”
    “哦?你想怎么改?”朱晨风心里逐渐累积着不满,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如果我中途罢演,让郑桥松赔给你七千八百万。”秦青理所当然地说道。
    郑桥松愣住了,却没有提出异议。别说为秦青赔钱,就是赔命也无所谓。
    “可以。”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周琴看了郑总一眼,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对秦青的在乎远比外界传说的更夸张。这么任性无理的要求,竟然眼也不眨就答应下来。
    “让郑桥松给你赔钱?”朱晨风似笑非笑地问:“这么一改,这份合同对你还有约束力吗?”
    秦青摇摇头,语气极为慎重:“你不懂,这么改,对我的约束力才是最大的。这笔钱我有能力赔。我如果熬不住了,咬咬牙也敢违约。可我不会让郑桥松赔钱的。”
    秦青转头看了郑桥松一眼,内疚地说道:“让郑桥松代替我受过,比刀子扎我的心还痛。我知道拍打戏很辛苦,我也不清楚我能不能坚持。”
    他点了点合同,坚定道:“就这么改吧,断了我的后路。”
    所以对他来说,郑桥松是最重要的。如果他退一步,会把身后的郑桥松撞下悬崖,那么就算前方是枪林弹雨,他也会站定不动。
    朱晨风领会到了秦青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些话听上去更像是转移风险的荒谬借口。然而当朱晨风深深望进秦青的眼眸时,他却发现这个孩子是说真的。他对郑桥松的喜欢,有着甘愿牺牲自己的孤勇。
    朱晨风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爱。
    看似极为荒唐的一件事,可信度基本为零,但朱晨风却莫名其妙地答应下来。
    他看向郑桥松。
    郑桥松的脸绷得很紧,面色有些发沉,漆黑眼眸里却闪烁着异常灼热的光芒。他放下茶杯,伸出胳膊,把坐在身旁的秦青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脊背。
    他僵硬的肢体语言泄露出他的极度克制。如果周围没人,他可能会紧紧地把秦青抱住。
    哪个老男人可以抵挡这样一份爱?朱晨风换位思考一下,觉得自己可能也招架不住。
    被秦青讨好几下,他就这么舒坦,被秦青热烈求爱又是什么感觉?
    朱晨风暗自想象一番,忍不住啧了一声。
    “郑总,改吧。”朱晨风把合同抛到郑桥松面前。
    郑桥松伸出手去拿合同,心里的恐惧和慌乱已完全消失。确定秦青还爱着自己,他竟可以如此满足。
    “等等。”白石忽然压住这份合同。
    “秦青,如果让我来帮你赔偿这七千八百万,对你来说有没有约束力?”他笑着询问,实则心脏高悬。
    “肯定有啊!”秦青想也不想就点头。
    白石眼里的阴霾悄然散去,变作一丝笑意。
    坐在一旁的周琴舔了舔唇,感觉自己吃到了一个超级大瓜。她还从来没见过上赶着帮人赔钱的诡异场面,而且一赔就是大几千万。这两个老男人该不会都想啃秦青这颗小白菜吧?
    秦青喜欢的好像是郑总?朱导对秦青的好感度似乎也很高,嘴里啧啧的,满脸不耐烦,其实处处都顺着秦青。
    哎呀呀,这是什么四角恋修罗场!刺激刺激,精彩精彩!周琴心潮澎湃,激动难耐,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冰冷严肃。
    秦青摇摇头,补充道:“你跟我非亲非故的,我能让你赔钱吗?我是那种人吗?”
    白石眼里的笑意瞬间凝滞。
    郑桥松撇开头,嘲讽地勾起唇角。这一回合,他是胜利者。
    “我跟你非亲非故?你有胆子再说一遍?”白石气地咬牙。
    秦青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抱住白石的胳膊补救:“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厉害的保镖,最默契的搭档,我怎么能让你帮我赔钱!我帮你赔钱还差不多!你要不要跟别人签合同?走,我跟你一块儿去签!我给你当担保!出了问题,我赔付到底!”
    秦青小手一挥,豪气万千,然后便拉着白石站起身,朝外走去。
    明知道他是在装样子,白石还是被取悦了。
    “行了行了,别演了,回去签你的合同吧。”白石把小孩揉进怀里,半拖半抱地带回原位。
    坐下后,白石斜着眼睛睨了郑桥松一眼,戏谑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朱晨风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想到好友跟秦青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变得很古怪,他莫名有些烦躁,忍不住啧了一声。
    周琴低下头,藏起自己闪烁着八卦光芒的眼睛。
    白石能天天陪秦青疯玩,能保护秦青的安全,还能在游戏里配合秦青的进攻与防守,这些事,都是郑桥松做不到的。
    压下强烈的妒意与不安,郑桥松拿起合同说道:“我再看一看。”
    白石冲朱晨风扬了扬下颌,问道:“还有复印件吗?我也要看。”
    “把钱律师叫过来。”郑桥松微微侧头,对周琴吩咐。
    钱律师是公司的首席法律顾问,找他来审阅合同是最保险的。不过钱律师看见赔款由郑总来付,秦青一点儿责任也不用承担,他肯定要疯。他是无法理解这种脑回路的。
    周琴心里呵呵直笑,面上却严肃地点头。
    朱晨风喝了一口茶,嘲讽道:“你们要这样改,出了问题就是你们自己的事。”
    “不会出问题的。就算世界末日来了,我也会帮你把戏拍完。”秦青竖起三根指头,慎重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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