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夙夜沉声说道。
    秦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996连忙抱住秦青的脖子,安慰道:“别怕别怕,李夙夜不是来了嘛。他说他会保护你。再说最大的土匪头子不就在你身边吗?”
    秦青马上恢复了镇定。
    “我会把我的亲兵留在侯府。”李夙夜柔声说道:“而你要把侯府各处粮仓的位置告诉我,我才好分兵去保护。”
    秦青睁着大眼睛仔细观察李夙夜。他还在迟疑。
    “我现在是叶礼。”李夙夜强调道。
    秦青收回审视的目光,说道:“我会让人把所有粮仓的位置都告诉你。谢谢你叶礼。”
    “小侯爷客气了。”李夙夜克制地笑了笑,然后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秦青头上的莲花金冠。
    金冠的花瓣上下微颤,耀出华光,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很是好看。
    “以后只有我才能碰你的金冠。”李夙夜沉声低语,继而抚了抚秦青苍白的脸颊,转身走了。
    秦青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碰了一下自己的金冠。
    秦青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后只有李夙夜才能碰的金冠,别人要想摘下来便要过了他那一关。他用隐秘的方式说——我会保护你。
    “再会,叶礼。”秦青摆摆手,嗓音忽然变得沙哑。
    江匪石把一张纸交给李夙夜,纸上写满了侯府粮仓的所在地。
    “你对侯府的一切都了若指掌。”李夙夜抬眸瞥了江匪石一眼,语气里藏着敌意。
    “这是小侯爷对我的信任。”江匪石低了低头,姿态却并没有放低多少。
    “我在查你。”李夙夜毫不避讳地说道:“你最好能够保证你的身份没有问题,否则我会杀了你。”
    “很遗憾,我的身份大有问题。”江匪石抬起头,兴味地笑了。
    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在漆黑夜色中凝视彼此,强烈的敌意和危险的气息在相互碰撞。
    “回到京都,你的手还能伸到江北城吗?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你这条龙现在还远远不够强。”江匪石勾了勾冰冷的薄唇。
    李夙夜眯起眼眸,却不曾反驳。他知道,这话是对的。
    “你知道怎么守护远在天涯海角的财宝吗?”江匪石又道。
    “怎么守护?”
    “把世上最毒的一条毒蛇,放进隐藏着财宝的山洞里。”
    蒸腾的杀气,敌意的碰撞,便在此刻停止了。李夙夜看向秦青所在的方向,双拳紧握了片刻,然后便缓缓松开。
    “你说的对。”
    他大步朝等候自己的侍卫走去,沉声说道:“我还要想办法把这条毒蛇喂养得更巨大,让它锋利的毒牙可以咬死一切来犯之敌。日后你要什么,可以写信给我。”
    李夙夜渐渐走得远了。
    江匪石看着那人融入黑暗的背影,颇觉有趣地笑了。
    李夙夜连夜派兵去看守侯府的每一座粮仓,还真让他抓住几个准备放火的宵小。
    “审问出主谋,抄家!”李夙夜冷酷地说道。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整治那些粮商,枕头便递过来了。不断让米价上涨并不违反律法,那杀人放火总归要砍头抄家吧?
    李夙夜离开黑牢,回了齐府。
    齐似风等候在大厅门口。即使在红灯笼的照耀下,他的脸色依旧显得很苍白。
    “四殿下,您这么晚出去——”
    李夙夜冷冷打断了对方的询问:“灾情已如此严重,你为何还不放粮?”
    “四殿下,下官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倘若无法保证旱情能尽快结束,在冬季来临的前几天放粮才是最合适的。冬天才真的能逼死人。”
    “如今旱情已结束,明日就把仓库打开,把官粮放出去。”
    齐似风立刻应诺。江北城的粮仓还是满的,他完全不担心。
    “附近几个城池的官粮也要一起放,本宫已经吩咐下去了。”
    李夙夜的话对齐似风而言不亚于一道惊雷。要知道,为了赚取巨额白银,他联合附近几个城池的官僚把粮仓里的官粮全都运走了。
    若是空粮仓被打开,其结果只会引发江北官场的一次剧变。
    首先掉脑袋的人非齐似风莫属!
    冷汗刚要冒出来,便被齐似风强行压了下去。不慌,现在还有办法!离明日放粮还有几个时辰,可以派飞鸽送信,叫附近城池的同僚把空粮仓全都烧掉。
    如此一来就死无对证了!
    齐似风心下稍安,正待喘口气,却又听四皇子笑着说道:“本宫的亲兵现在已掌控了附近大大小小所有粮仓。齐大人,你只需派人去运粮就是了。”
    齐似风身子一晃,差点晕倒。
    已经控制住了所有粮仓?那自己做下的事……
    齐似风还未想个明白,一把寒气森森的大刀已经架住了他的脖颈。
    官兵们忽然释放的煞气惊飞了栖息在附近的鸟儿。
    一只鸽子从高空飞来,落在李夙夜手心。李夙夜虽然不知道谁人会给自己飞鸽传信,却还是打开纸条扫了一眼。
    然后,他的表情变得极其可怕。
    “你想杀了秦德怀的姨娘,嫁祸到秦青头上?”
    齐似风眼睛一亮,立刻答道:“是的,下官这样做都是为了配合四殿下。这样一来就能把铸币权和免死金牌双双拿下了。毁了秦青的名声就能毁了侯府,这是最快的方法。”
    死一般的寂静在蔓延。不知过了多久,李夙夜沉沉地笑了:“好,你做得很好。本宫谢谢你。”
    齐府最为雅致的一个院落里,齐思雨靠坐在软塌上,用一根金簪轻轻拨弄摇晃的烛芯。
    “这次要不是小姐提醒少爷多多囤积粮食,府中哪来这么多进项。最聪明的还是咱们小姐。”一个婢女把散落在榻上的银票一张一张捡起,藏进匣子里,嘴上说着奉承的话。
    “杨妈妈他们几个怎么还未回府?”齐思雨拧眉问道。
    “那个院子已经空了,许是桃红听得消息跑了,杨妈妈他们去追,如今还没追上。”
    桃红是陶然在府中用的名字。
    “这么多人都没回来,必是出事了。”齐思雨忧心忡忡地坐起。
    “小姐您别急,在这江北城,哪里有您和少爷解决不了的麻烦?日后您可是要当王妃的人,天命庇佑着您,不会出事的。”
    婢女的话让齐思雨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她出生那天,有一位得道高人敲开齐家的门,说她是凤于九天之命。从那时候起,齐府便把最好的一切都用来供养她。
    而她也坚信自己做什么都能得偿所愿。
    不会有事的,一只小臭虫而已,捏死很容易。只是怎样运进侯府是个麻烦,倒不如把秦青勾出来……
    齐思雨软软地靠回榻上,一边思忖一边舒气。
    便在此时,一群兵丁粗鲁地踹开房门闯了进来,推开仆妇婢女,径直走到软塌边,揪住齐思雨的头发将她扯下地。
    “你可是齐家犯妇齐思雨?”兵丁凶狠地问。
    “什么犯妇?我是齐家小姐!”齐思雨尽量仰起脑袋,以免头皮被扯掉。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像一只被人糟践的狗,全然失去了尊严。
    “齐家被抄家了,你算什么小姐?”兵丁拽着齐思雨的头发往外拖。
    齐思雨挣扎打骂都无用,只能低着头匍匐着往外爬。
    这种被侮辱践踏的感觉比杀了她更令她难受。她身负凤命!她可是要当皇后的!
    然而这份妄想在看见李夙夜时全都破灭了。那人提着一颗脑,缓步走进正院,鲜血洒了一路。
    脑袋缠满了乱糟糟的头发,看不清相貌,可齐思雨却觉得心底发寒。
    轰隆隆的巨响在她脑海中回荡,仿佛惊雷阵阵,又仿佛命盘在碎裂。
    所有的笃信和傲然,都在此刻荡然无存。
    “犯官齐似风企图刺杀本宫,被本宫当场格杀!”齐思雨听见李夙夜冷酷的声音从厅堂里传来。
    “呵~”
    齐思雨神经质地低笑了一声。哥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来的能力刺杀皇子?这是托词!
    然而正如江北城的米商说他们没有多少存粮,所以不得不涨价那般,这托词谁又能反驳呢?
    齐思雨软倒在地,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她的裙摆里渗出,惹得两旁的兵丁不由侧目。
    向来自诩优雅,甚至堪与观音菩萨比一比高低的齐小姐,竟然吓尿了。
    两旁的兵丁露出了讥讽的表情。
    齐思雨死死跪伏在地,咬着唇瓣不敢哭出声音。
    咚的一声闷响,那颗人头被扔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齐思雨面前。散乱的头发里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脸,正是齐似风。
    “哥哥!”齐思雨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侯府所有店铺还在卖米,连着大半个月了,一直没涨价,因为官粮地涌入,最近几天还降价了。
    民众们无需排队,来了买上一袋粮食,从从容容地挑拣一些别的商品买下,然后才走。
    侯府亏本给大家卖粮,大家自然要照顾侯府的生意。
    原本每天限量卖米的那些店铺如今都撑不住了,开始降价。然而没有民众再去买米。
    走过路过,民众们还会往店铺里吐一口唾沫,咒一声“不得好死”!
    这诅咒倒也应验了几分。近日里连续有粮商投河自尽,据说是欠了巨额外债,活不下去了。还有几个粮商被抓进大牢,日日拷打,据说是犯了砍头的大罪。
    江北城变得无比平和安静。
    一个孩童蹲在自家门口抓蚂蚁玩儿,口中唱道:“泰安侯府贪——”
    刚起了一个头,孩童的母亲就从家里冲出来,抡起擀面杖狠狠地打:“小孽畜,我叫你唱!我叫你唱!没有泰安侯府,咱们全家都饿死了!快跟我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孩子一边哭一边认错,被他母亲捂住嘴拽进家里去了。
    对面邻居看见这一幕,打开门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低语:“幸好你自个儿跑出来教训你家孩子,要不然老子非打烂他的嘴不可!”
    “齐家小姐要砍头了,就在菜市口,大家快去看呐!”一名货郎挑着担子一边喊一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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