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临尾。
    时间逼近初夏。
    校园里的学习氛围越来越差了。
    和那些年轻大学生比起来,珍珍毕竟年龄大,心态更沉稳一些。
    她不让自己受学校里氛围的影响,仍旧按着课表上课,做自己该做的事。
    再普通不过的一日,珍珍推着自行车卡着点出门去学校。
    大白迈着缓慢的步子送她到胡同口。
    珍珍上车之前,照常回头跟大白说一句:“我走了,快回去吧。”
    说完她上车走人,但在骑车出军属院大门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大白没有回去。
    回头看到大白的身影,珍珍忙捏住刹车停下来。
    她下了车回过头,仍是跟大白说:“快回去呀,不要乱跑。”
    结果大白还是没有听她的话,眼神愣愣地看着她,站在后面不远的地方不动。
    每次珍珍都卡着点去上课。
    眼见着时间快来不及了,她没办法把大白送回去关起来,只好就带着了。
    带到学校附近,珍珍让大白在一棵柳树下坐下。
    等大白在柳树下坐好了,珍珍又看着它说:“哪都别去,在这里等我行吗?”
    大白看着她歪歪头,自然是吐不出什么话来。
    珍珍推起车尝试着往学校去。
    看大白没再跟上来,她放下心,便先赶紧上课去了。
    但因为大白在外面等她,她上课的时候就没平时那么专心专注。
    上完课她立马收拾好课本,拎上包跑出了教室。
    推着自行车出学校大门。
    小跑到柳树前,看到大白仍趴在柳树下等着她,她也就松了口气。
    珍珍看着大白笑一下,叫它:“走吧,咱们回家。”
    因为大白跑得慢,珍珍骑车也便骑得慢。
    骑着车转头看大白,珍珍笑着说:“你现在真是越来越粘人了,那以后我来上课的话,你都要来学校外面等着我呀?”
    大白小跑着不发出声响。
    因为累,到家后它直接蜷进窝里休息去了。
    中午,珍珍去带了丹穗丹彤和兴禹回来。
    孩子一回来,家里便就热闹起来了,叽叽喳喳全是娃娃的声音。
    大白趴在窝里不动,只有眼睛带着密密的睫毛在眨动。
    它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家里的人,走来走去的大人,跑来跑去的小孩儿。
    兴禹跑不稳,轰动一下趴在地上,摔个狗啃泥。
    钟敏芬心疼坏了,嘴里叫着“哎哟乖乖”,忙上去把兴禹抱起来。
    兴禹在钟敏芬怀里哇哇哭。
    珍珍却说:“小孩子摔跤是难免的,得让他自己爬起来。”
    钟敏芬说:“娃娃们娇贵,可不比你们小时候。”
    侍淮铭说:“娘,你不能太惯着他们了。”
    钟敏芬:“有条件为什么不惯着?”
    ……
    大白又有些累了,慢眨两下眼,把眼睛闭上。
    等下午家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珍珍,它又爬起来去屋里,卧在珍珍脚边。
    卧一会忽又悄悄起来,迈着缓慢的步子出门去了。
    珍珍一直在桌边专心写东西。
    灵感充沛的时候,恨不得能两只手一起拿钢笔写字。
    写好这篇稿子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到了傍晚接孩子的时间。
    起身发现大白没在自己脚边,珍珍也没多在意。
    她把桌子上的稿子收拾起来放好,出门往学校去。
    带了孩子回来,她仍与往常无异,和李爽阿雯去食堂打饭回来。
    打饭回来后,就等着侍淮铭他们下班,接着便是吃晚饭。
    要吃晚饭的时候还是不见大白回来,珍珍便出去到门外喊了两声。
    大白以前常有出去玩的时候,基本上唤上几声它就回来了。
    但今天珍珍唤了好几声,大白也没有出现。
    珍珍心里犯嘀咕,回到屋里坐下来,嘀咕一句:“去哪了?”
    钟敏芬拿起筷子揣测说:“可能跑远了,被一起玩的狗绊住脚了。”
    珍珍心里还是不踏实,刚拿起筷子又放下,“我再到门上去唤两声。”
    但她还没走到院子大门上,忽听到两声喊:“婶子!婶子!”
    走到院门上一看,只见喊婶子的是何子然和程陈。
    两男孩正是最淘气的年龄,每天放学都不按时回来,在外面玩一圈才会回来。
    而这次他俩不止自己回来了,还带回了好几个同龄男孩和大白。
    何子然和程陈两人抬着担架一样的东西,担架上就躺着奄奄一息的大白。
    看到大白的样子,珍珍惊了一跳,“大白怎么了?”
    何子然喘着粗气说:“我们在小树林里玩枪战,看到大白躺在树林里快要死了,叫了也没反应,我们就用我们的担架把它抬回来了。”
    担架是他们自己搞的,玩枪战的时候用来抬“伤员”的。
    听到“死”这个字,珍珍心里猛地揪了一下。
    程陈这又接着说:“我们都检查过了,大白身上没有伤,嘴里也没有吐白沫,应该也没有吃到老鼠药。”
    珍珍心跳猛急还没说出话来,一起出来的侍淮铭忽出声说了句:“麻烦你们了,把大白抬进来吧。”
    “是,首长!”何子然和程陈应一声,忙把大白抬进院子里,放到它的窝前。
    看是出事了,钟敏芬和三个娃娃也起身出来了。
    何子然带来的几个男孩也都跟进来看热闹。
    男孩七嘴八舌道:
    “它应该就是要死了。”
    “还没有死,还喘着气呢。”
    “我说的是要死了,你听不懂呀?”
    “我听说过,狗要死的时候,都会自己偷偷跑出去,躲起来自己死。”
    ……
    原来今天那样粘着她,非要跟着她去学校,是在跟她告别吗?
    珍珍屈膝在大白面前蹲下来,连喘气都不大敢,好半天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大白……”
    大白听到了她的呼唤,眼皮微微动了几下,费力地睁开眼睛。
    但它只睁了一下,很快就又慢慢闭上了。
    看大白这样。
    有个男孩说:“我们叫它它就没反应,你叫它它就有反应。”
    听着男孩子这话,珍珍眼眶刷一下就湿了。
    她连忙把脸埋进膝盖里,好片刻忍下眼泪又抬起头来。
    她红着眼眶看大白。
    努力地忍住,微笑着冲大白伸出手,颤着声音又说一句:“大白,握手……”
    大白躺着不动,呼吸已然很浅。
    有男孩又大声说:“它肯定抬不动啦,握不了了。”
    结果他刚一说完,大白忽一下抬起爪子放到了珍珍的手心里。
    而这一下,用光了它生命中最后的全部力气。
    珍珍瞬间泪崩。
    世界在泪水中变得模糊不清。
    仿佛,看到了一起走过的七年。
    -
    那一年她刚到熙城,在家里忘了关门。
    抬起头猛地看到对面有只毛茸茸的大脑袋,大脑袋搁在桌面上,圆溜溜的眼睛里露出清澈懵懂的憨,歪着脑袋正盯着她看。
    -
    第二次她从乡下来熙城。
    刚进学校大门不久,大白便如火箭一般冲她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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