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军指挥官,340师参谋长耿连平已经出离愤怒了。
    两个加强团近5000人的强大兵力,配备强大火力,有空中力量支持,被一个营的兵力死死堵在一个小小的山头前,将近20个小时,想尽一切办法,变换多种方式,发动16次进攻,不但无法寸进,反而损兵折将!
    现在,强大的攻势被遏制不说,以数倍于敌的兵力,竟然被区区一个小队搅得乱七八糟,而敌人竟然乘势发动了进攻!
    对于任何一个有着强烈自信,有着强烈荣誉感的军人,这都是一种耻辱!
    “你们不是愿意冲下来么?我让你们冲得下来回不去!”耿连平一双钢牙咬得咯吱吱作响,打开通讯频道:“455团一营二营逐次后撤,把敌人放进来,三营穿插敌阵,把敌人给我搅成小块,458团二营左翼,三营拖住右翼,一营迂回到敌人后方!老子要包他们的饺子!”
    “是!”“是!”几个营长憋着火高声回答,回头大声吆喝着,指挥部队快速运动。
    “慢一点,妈的一连长你是猪啊,不懂逐次后撤是什么意思啊?”
    “快点快点,什么都不要管,给我插到敌人屁股后边去!”
    “三连长注意你的左翼,打得再狠一点!”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营长们双眼冒着火,死死盯着各连排的动作,眼里冒着火苗子:红方现在最多还剩下不到100人,自己这边还有2000来号步兵可以投入战斗,要是这样还能让对手跑掉一个,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红方的兵们很快发现,自己已经陷入重重包围之中,蓝方战士潮水一般涌上来,将这只小小的部队死死围困在中间,各种枪械一齐开火,红方刹那间已经伤亡惨重。更要命的是,超过一个连的蓝军,悍不畏死地穿插跑动,将红方士兵割裂成一个小块一个小块,任凭他们怎样拼命想抱成一团,任凭雷动手中的高平两用机枪和通用机枪喷吐着愤怒的火舌,却也只能眼看着蓝军一波一波地涌过来,将自己淹没。
    雷动在战阵中央纵横驰骋,拼命开火,但回旋余地越来越小,猛然间“噗”一声,终于没能躲过密集射击,左臂冒出白烟,为了遵守规则,他只好扔掉左手的通用机枪,右臂却仍然平端着高平两用机枪,不断向四周扫射。
    只是,以目前的状况,任凭他再如何勇武无敌,恐怕也难以回天了。
    崔朝河这时候却提着一只23式突击步枪,远远吊在部队后面,观察着战场态势。眼看着蓝军部队摆出一副不彻底消灭红方誓不罢休的阵势,倾巢出动,和红方绞杀在一起,脸上不由露出一副狞笑:“等的就是现在!”
    看了看表,距离师主力通过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时间刚刚好。打开通讯器,直接呼叫机动中的团重炮连和师指:“请求炮火覆盖854高地方圆5公里地带,重复,请求覆盖854高地,马上!”
    “兄弟们,我跟你们一起死!”崔朝河关掉通讯器,操着步枪,崔朝河展开全力,向山下冲去,从已经完成包围的蓝军后面猛烈开火。
    “噗!”一股红烟从头上升起,崔朝河猛地停住脚步,得意洋洋地坐在地上,对面,无论红军蓝军,红黄烟雾猛地升起,连成一片,红方主力炮群密集的覆盖已经开始!
    “轰隆隆”一阵轰鸣从天空传来,崔朝河抬头望去,一个临时喷涂蓝方标志的战斗机群,划过长空,向后方飞去,一个直升机群远远跟在后面,全力向红军后方开进。显然,这只空军部队是要对218师主力进行空中打击拦截。
    崔朝河仰天大笑:“现在才来,不怕晚吗?”
    果然,当先的机架战斗机很快冒起浓烟,直升机群更是在防空火力打击下,无功而返。
    猛烈的炮击持续了半个小时,红方蓝方全部被判阵亡,同归于尽。
    蓝军愕然,他们没想到,自己给当面红军部队设置了这样一个陷阱,却正中敌人下怀!眼看着就要将对面之敌一网打尽,谁知道最后时刻,等来的却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敌人悍然发动的同归于尽的自杀式攻击!
    从巅峰到低谷,功亏一篑……蓝军全体官兵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耻辱!”这两个字在他们脑海中冲撞激荡,令人几乎发疯!
    隆隆的坦克、装甲车轰鸣声,已经远远传过来,红方主力到了!
    “全体都有,集合!”崔朝河大喊一声,刚刚结束战斗的兵,被判阵亡在原地休息的兵,飞快地向崔朝河集中,在崔朝河面前排成整整齐齐的队列。
    “立正,敬礼——”看着山脚下隆隆驶过的钢铁洪流,崔朝河纵声呼喊,四个连的战士齐刷刷立正,向着山下敬上最庄严的军礼。
    铁甲隆隆驶过,步兵密集的脚步如同奔腾的骏马敲打着地面,这本该是最激动人心的场景,但红方主力部队中,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战场上硝烟还未散尽,在半山腰,数百名战友排成整整齐齐的队列,立正敬礼。
    他们脸上充满疲惫,但他们的身体挺得笔直,他们的神情充满自豪,每个人身上,都升腾着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他们比之地站在那里,犹如一颗颗永不凋谢的劲松,又如一把把出鞘的利刃,风吹不到,雨打不散!
    在对面,超过他们10倍的蓝军战士,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山腰,呆呆地看着不断向前的队伍,目光散乱,神丧气沮。
    这是一副怎样的画面,他们在过去的20个小时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向坚守阵地,与敌同归于尽,为主力打开胜利之门的战友致敬,敬礼——”行军队列中央的装甲指挥方舱上,218师师长周治平大校洪亮的声音,通过战场扩音系统猛地响起,那声音带着几分欣慰,带着几分激动,带着几分尊敬,微微颤抖,却振聋发聩,似乎一柄铁锤,击中了所有人心中最柔软的最感性的那一部分。
    行进中的装甲部队,炮兵部队,步兵队伍,甚至包括山下5000多名蓝军指战员,手掌同时划过胸前,五指并拢,狠狠贴在鬓角!
    那一刻,山上山下,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股想恣意流泪、大声呼喊的冲动。
    “唱支歌,雷动起头!”崔朝河大声喊道。他的的手掌仍然贴在鬓角,保持敬礼的姿态,他的眼睛发红,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是!”雷动走出队列,站到队列前,高举右手。
    “举起——预备唱——”
    “举起象屹立的峰峦,
    砸下似轰鸣的炮弹,
    威震梅河口,名扬北平线,我们是英雄的铁拳!
    敌人固守重镇,分割南蛮北蛮,
    密密层层构筑起明碉暗堡,妄图挡住行军路线。
    我们挥起铁拳!就象霹雳闪电!
    打得敌寇哭爹叫娘跪倒在我们面前!
    光荣团队,无敌的铁拳,美名到处流传!”
    “战旗——预备唱——”
    “战旗在阳光下放光辉,
    我们是无敌的旋风部队,
    诞生在抗日烽火,
    转战千山万水,
    攻锦州打海南,铁拳震敌胆,
    入朝第一仗,战史美名扬,
    啊!枪杆子听指挥,旋风部队无坚不摧!”
    兵们已经连续作战超过20个小时,他们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他们的嗓子干渴地几乎要冒烟,但他们从心底发出的嘶吼,在天地间震荡回响,久久不绝!
    山脚,滚滚洪流隆隆开进。
    山腰,嘹亮的军歌震天动地。
    山头,“渡海先锋”营旗高高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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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志们!”张合端起一大碗啤酒,高声说道:“都满上!”
    全体官兵往自己面前的大海碗中,倒满了发着金黄色泽的啤酒,坐在餐桌旁,静静地、带着希望和喜悦地看着张合。
    这里是140集团军218师452团一营一连食堂,包括干部桌子在内的13张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并不精美却菜量奇大、以肉为主的“硬菜”。全连128名干部战士,除了在师部医院养伤的一班长龚志刚,全部集中在这里,带着自豪,准备品尝将近一个月来,第一次在不用担心敌人偷袭的情况下进行的大会餐。
    10天前,历时13天的集团军“旋风2025”演习正式结束,各部队陆续开回驻地,进行短暂休整。而昨天回到驻地的一团,算上野营拉练和随后突然展开的大演习,已经在深山老林里待了前后将近一个月,体力和精神已经疲惫到极点,但一个个神情振奋,尤其是抢夺并据守854高地的4个连,从上到下、从头到脚,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骄傲!
    他们应该骄傲,正是由于他们在854高地的苦战,并不惜最终与敌同归于尽、玉石俱焚,才为部队争取到了争胜的机会!
    整个演习的后半段,过程并不特别曲折复杂,但足够惊心动魄。218师主力通过854高地后,并没有像人们预料的那样弃340师于不顾,全力攻击339师,而是拐了个弯,迅疾集中兵力,向340师发起猛烈攻击。先前在不断袭扰过程中伤亡过半、只剩不到一个营兵力的452团余部,也集中起来,由团参谋长统一指挥,参与了对340师的进攻。
    本就被452团的小规模、高频次袭击搞得焦头烂额,后勤保障不足、作战指挥不畅的340师,在经过三天的抵抗后,无奈地被击溃了。
    师主力随后挥师北上,与快速机动而至、意图再一次形成夹击之势的339师主力迎头相撞。
    两支部队随即在广阔地域上展开一场激烈的较量。218师虽然凭借着大胜余威,发挥出了极高的战略战术水平,但由于在前期作战中损失不小,兵力处于绝对劣势,最终只是逼迫蓝军撤出红方防区,在和辽河北岸构筑防线。红方再发动两次失败的渡河战役后,双方都无力再战,隔河相望,形成对峙的局面。
    这时候,时刻在关注着双方战斗的战区司令部,下达了演习结束的命令。
    对于发动强大攻势的蓝方而言,不但没能歼灭红方,反而损兵折将,被“驱除出境”,无疑是一场败仗。
    而对于红方来说,面对兵力、火力、兵种配置、通讯全面超过自己的强大兵团,机断专行,奋勇拼搏,击溃、歼灭敌军重兵,并最终将敌人赶出防区,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支顽强的打不垮的部队!
    “本来部队中午是不让喝酒的,但是,经过向团里请示,团长命令,可以喝一点啤酒!所以今天,每个人都可以喝三碗,坚决不许过量!”有几个老兵吃吃地低笑起来,他们知道,连长是个好酒的人,喝高兴了,两斤高度白酒下肚,走路都不带打晃的,可是平时部队禁酒,只能在休假的时候痛快喝上那么几场,早就憋得嗷嗷叫了,三碗啤酒,恐怕润润喉咙都不够。
    张合从干部桌上走到饭堂中央:“这次演习中,全连所有战士,无论老兵新兵,都勇挑重担,不怕牺牲,团结一致,勇往直前!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无数先烈献血凝成的战斗精神、战斗意志,已经很好地得到传承,有了这种精神和意志,我们的部队就永远不会跨!”
    “第一碗,为了我们的战斗意志!干!”张合一大碗酒举到唇边,一仰脖,咚咚咚咚一口气灌下去。
    “干!”兵们轰然应和。
    张合再倒一碗,黑黢黢的脸上放着红光:“第二碗,我要说,我们是部队,我们讲究团结合作,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但是,一直没有英雄的部队,也是没有战斗力的!顽强的意志,高超的技战术,冷静的头脑,这一切,都集中体现在英雄的身上!”
    张合将碗高高举起,大声道:“我很高兴,这次规模空前的演习中,我们每一个同志都打出了英雄气概,比如一班长龚志刚同志。在坚守854高地的战斗中,龚志刚同志一个人一支狙击步枪,打死打伤敌人超过百人,其中击毙敌团级干部1人,营连级干部13人,排级干部7人!”
    兵们一片哗然,这个成绩太逆天了!
    “龚志刚同志正在养伤,让我们给他同志呱唧呱唧,祝他早日康复归队!”张合大声道,兵们热烈鼓掌。
    半分钟之后,张合摆摆手,兵们的掌声停下来后,又说道:“还有我们的几个新加入部队的同志,表现让我们吃惊!”他的眼光转了一圈,停留在一班,停留在雷动身上,嗓门陡然大了几分:“我问你们,是谁,最先发现了敌人偷袭,破坏了敌人斩首的阴谋?”
    “雷动!”兵们齐声呐喊,正和乌云一起缠着龚志刚说悄悄话的雷动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四下打量。
    “我问你们,是谁,在关键时刻,率先爬上断崖,打乱敌军部署,为部队抢占高地赢得先机?”
    “雷动!”
    “我再问你们,是谁在最后关头,率先凿穿敌人防线,三进三出,为全部歼灭蓝军创造了条件?”
    “雷动,雷动,雷动!”回想着这一路打过来,雷动屡屡创造的妖孽一般的战绩,兵们心潮澎湃,目光中带着狂热甚至崇拜,不等张合示意,就自动欢呼鼓掌。
    雷动被突然爆发的巨大声浪惊呆了,这个刚刚参军不到一年,不满十九岁的大孩子,胸臆中忽然被一种叫做自豪的东西占据,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得到了战友们的承认,他更没有想到过,他在战友们心中,有着这么高的影响力!
    雷动强自压抑心头的激动,缓缓而有力地敬上军礼。
    “当然,还有乌云同志,他和雷动一样,都是我们这次战斗中涌现出来的尖刀!还有聂彪同志——聂彪同志虽然在一开始犯了一些错误,但是,这些错误是绝大多数新兵都无法避免的,何况他知耻后勇,在随后的战斗中,勇敢顽强,敢打敢拼,歼灭了大量敌人,是个好样的!”
    乌云脸上放着红光,聂彪则有些讪讪的,两人同时站起来,对兵们敬礼致谢。
    张合示意他们坐下,接着说道:“我希望,全连同志都要胸怀远大目标,奋勇争先,人人争做英雄,把全连打造成一个英雄遍地的战斗队!”
    “第二碗,为了英雄的连队!干!”举起酒碗,张合再次一饮而尽。
    “干!”兵们毫不落后。
    抄过一瓶啤酒,便往碗里倒,边漫不经心道:“顺便传达一下,雷动,会餐结束后,自动到禁闭室报到,禁闭三天!”
    兵们一片哗然,有几个嘴快脾气暴的家伙当时就问:“连长,为什么?”
    “为什么?营长的命令!”张合瞪了那几个兵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兵们无奈地闭上嘴,停止了骚动。
    张合大有深意地看了雷动一眼,斟满第三碗酒,沉声说道:“这第三碗,我想说一个沉重的话题。”张合的目光缓缓在全连战士身上转了一圈,声音变得有些沉重:“这次演习的过程大家都看到了,当我们面对蓝军特战队员的时候,是不是一个连被十几个人压在山脚下,伤亡惨重却无法前进一步?当我们面对敌人大规模冲击的时候,是不是出现过指挥不畅、惊慌失措的现象?当我们迫不得已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虽然这很壮烈,但是,有没有更好的打法?我们有没有这个能力,给上级首长提供更好打法的基础条件?”
    张合一连串的发问,如同一把大铁锤,狠狠敲在战士们的心头,让他们深思,让他们为自己先前的骄傲而感到羞愧,也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士气高扬。
    张合声音大了起来:“同志们,你们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办?”
    “练!”兵们齐声大喊。
    “对!苦练,巧练,战区特战大队也是人,我们也是人,他们能做到的,总有一天,我们也能做到!我们会证明,我们是最好的战士,最好的连队——”张合将碗高高举起,高声断喝:“喝完这碗酒,我们就到训练场上拼命去!”
    “第三杯酒,为了更加辉煌的明天,干——”
    “杀——”兵们纵声怒吼,震天的响声久久回荡在天地之间!
    张合和一连的全体官兵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他们“庆功”的同一时间,在数百公里之外的蓟辽战区司令部,负责训练作战的战区副司令员,原140集团军军长刘战平中将,在战区司令部一个中等规模的会议室内,发表了一番意思与张合几乎相同的讲话。
    刘战平中将是在战区参谋长对整个演习过程进行全面点评后,发表这番话的。
    当时,战区将校云集,参演部队所有团以上干部,把一个面积不大的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他们的神情或凝重,或深思,或略含不忿,听着刘战平中将的总结。
    “应该说,这次演习成效是很大的。我们师团一级的指挥员接受了考验,无论是红方,还是蓝方。”刘战平淡淡地道:“在遭受突然袭击,部队指挥、通讯、后勤都受到很大破坏的情况下,红方取得这样的战果很不错,而蓝方在中期作战不利的情况下,反应迅速,应对得当,最终保全了主力,也颇有可圈可点之处。战士们克服种种困难,奋勇作战,发挥出了很高的技战术水平,可见你们平常的训练,确实落实了总部‘贴近实战’的要求,这一点尤其值得肯定!
    “但是,”刘战平话锋一转:“我们也必须看到,这次演习,毕竟只是在常规情况下,进行的一次传统战争形态的演练,对于以机械化陆军集团为主的对手,这样的作战方式可能会起到很大作用,但是,我们作战研究的对象,不仅仅是在演练场上的友军,也不只是习惯陆军机械化集团推进的陆军强国,还应该包括陆海空天全面占据优势的潜在对手!”
    刘战平敲了敲面前的桌子,严肃地说:“对于一个军人,这种忧患意识,是我们应该、也必须要具备的!”军官们凛然,刘战平提高声音道:“和平了几十年了,但作为军人,我们必须时刻做好战争来临的准备——各部队要好好思考,好好总结,加强新形势下战争的研究和有针对性的训练!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组织更加具备现代战争特性的演习训练!”
    “嘶——”下面的将校集体倒吸一口冷气。
    对于刘战平这一番话,以及战区军官们的反应,雷动半点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绝对不会关心,现在的他,正在禁闭室“反思”。
    和他一起“反思”的,还有乌云。
    从会餐结束雷动到禁闭室报道之后,乌云就死皮赖脸跟了过来。张合一通臭骂也没能阻挡他的脚步。这家伙振振有词地说道:“雷动是我战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张合险些气乐了:“他的事就是你的事?你以为这是黑社会啊?讲义气啊!不许去!”
    “这样啊……”乌云毫不气馁,装模做样地想了半天,道:“连长,你说要咋样才能进去呢?要不我找个人揍一顿?然后就违反纪律了,然后我……”
    张合27号半的大皮鞋一脚就踹过去:“妈的熊兵,给我禁闭室蹲着去!”
    事实上张合本身就对关雷动禁闭很不满意,多大点事啊,搞得真的似的,乌云愿意去陪着也就随他,正好有个作伴说话的,不至于无聊。连里的兵对这件事更加不满,加上知道这两个家伙基情无限,甚至有几个兵自觉从食堂偷出点好吃的来,塞到禁闭室里。
    其实禁闭室或者关禁闭,是一种很不正式的说法。在共和国的军队中,是没有“禁闭”这种处罚的,共和国几十年前就对外宣布过,我军是世界上唯一不设禁闭处罚的军队,而且团以下部队,也无权对士兵作出限制人身自由的处罚。但是作为一种带兵的传统,对轻微违反纪律,够不着处分,不惩罚又说不过去的兵,“禁闭”作为几乎唯一的惩罚手段,一直保留着。不过形式上没那么正规,无非找个小屋子关起来,不许出门,只能面壁思过,只能读条令,还要写检查。
    一连的“禁闭室”,就在厕所旁边,军容镜背后的工具室里,面积很小,而且没有床,好在秉承部队变态的内务要求,倒是打扫得很干净。
    雷动和乌云背靠着墙,两条腿笔直地伸着,懒洋洋地席地而坐,那姿势比开班务会时轻松舒服多了。但两人的神情却没有那么轻松,讨论的话题也没那么舒服。
    “老大你说,”乌云后背在墙上痛快地蹭了几下,带着一丝迷惑问道:“你说,我们要是没有练过,这次我们会不会干不过那几个特种兵?我们还能不能取得最后那样的战果?”
    雷动目露沉思之色,摇了摇头:“我说不清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不过,想干过那帮特种兵?还是别做那这梦了。其实我在演戏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单凭军事技能,我们还是太嫩了啊——”
    两个人从拉练开始,一天一天地回忆走过的路程,一次一次地回忆经历过的战斗,在难得地进行了一次深入反思检讨后,雷动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道:“我练了这么多年,一直以为自己很不错了,现在想起来,也就是占了个练过的便宜,身体比他们强悍,抗击打能力比他们强,其他的——”
    乌云狠狠地点了点头:“是啊,论个人军事技能,论小队战术配合,我们实在是没法比,不过呢,”乌云嘿嘿地贱笑几声:“我们既然有这身功夫,干什么不用?我们又不是练葵花的,还得先自己切了才能干下一步……”
    雷动轻轻踹了乌云一脚,骂了声“贱格”,忽然想起被自己一脚踹得只能练葵花的蒋天生,笑了一声,又忽然想到安静,这一个多月天天在野外摸爬滚打,可好久没和她通信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还好么?博士论文答辩怎么样了?
    乌云见雷动忽然不说话了,脸上又忽然现出温柔的笑容,知道这家伙的花花肠子又在想女人了,嘿嘿笑了几声,背靠在墙上,无限憧憬地自言自语道:“我总有一种预感,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被上面看中的,如果选拔我们近特战队,我是从了呢,还是从了呢,还是从了呢?”
    雷动翻了翻白眼,也不理他,自去回忆他和安静通过的十几封信,以他修真者对脑域的开发而产生的强大到变态的记忆力,十几封信中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脑海深处,现在一个字一个字翻出来回忆,只觉一片温馨,又似乎带着一丝忧愁,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呢……
    三天不用训练,还有人陪着说话,外边兵们好吃好喝地运进来,雷动这几天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服惬意。一直到第三天头上,眼看着禁闭期已经到了,雷动竟然颇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
    门外传来脚步声,雷动一愣,来的竟然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不用神识感知,他也听得出来,正是张合和崔朝河两个。雷动浑身一个激灵,一脚把乌云踹起来,整整军容,作出一副铁血军人的架势。
    嘎啦,门锁一响,崔朝河和张合走了进来。雷动和乌云急忙敬礼:“报告,一连一班战士雷动和乌云,正在反思检讨,请指示!”
    崔朝河绕着两个笔直地站立着的兵走了两圈,鼻子洗了洗,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嗯,嗯,小日子过得不错嘛!我都闻见鸡腿味了。”雷动和乌云都不敢说话,直挺挺地站着。
    “说说看,你都反思什么了,你哪里错了?”崔朝河宽宏大量地没有继续追究鸡腿问题,停止踱步,站到雷动面前,脸上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报告,我认为,我最大的错误在于,”雷动不动声色地看了崔朝河一眼,却没能看出崔朝河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只能硬着头皮,有些迟疑地说道:“在于……在于……我头脑不冷静,分不清主次,我不应该在班长受伤的时候,还跟对方争吵!”
    崔朝河眉毛一扬:“就这些?”
    雷动看看崔朝河的脸色,又道:“还有……还有……我不应该跟上级干部发脾气,不尊重上级?”这句话说得底气稍嫌不足,已经带着疑问的口气。
    崔朝河再次发问:“还有吗?”
    雷动这几天忙着跟乌云讨论演习过程,讨论修真问题,甚至讨论臆想中的女人问题,根本没把其他事情放在心上,见崔朝河揪住不放,不由有些傻眼,求助地看了一眼站在崔朝河后面的张合一眼,谁知道张合理都不理,反而把头扭向一边。
    雷动彻底无奈了,只能硬着头皮一挺腰杆:“报告,没有了!”
    崔朝河啧啧两声,眯着眼看着雷动,好半天才才问道:“那么,你觉得下次再碰上这种事,会怎么办?”
    雷动见崔朝河似乎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奓着胆子问了句:“营长,真话还是假话?”崔朝河两只眼立刻瞪得牛蛋一样,冷笑两声:“说假话?我关你禁闭关到你退伍!”雷动马上一挺胸:“报告!下次遇上这种事,我会等他们给班长治完伤再骂!”
    “你个熊兵!看来这禁闭你是白关了!”崔朝河骂了一句,又转身训斥张合:“这就是你带的兵?这就是你的兵关了三天禁闭的成果?”一甩袖子,骂了句“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双手一背,扬长而去。
    “怎么回事?”雷动和乌云都有些傻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张合。张合板着脸骂道:“你们两个混小子,回头跟你们算账!赶紧给我滚回班里去,抓紧训练!”转身欲走,雷动疑惑道:“连长,这就没事了?”
    张合回过头,盯着雷动:“怎么着,真想关到退伍啊?我满足你!”雷动忙道:“不是不是,营长看上去生气了啊,你放我们出去,没事吧?”
    “生气?哈哈”张合忽然笑出声来,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告诉你们个秘密啊,只要看见营长双手背到背后,抬着头走路,那就说明他老人家的心情非常愉快,独家发现,切勿外传啊……”
    话未说完,崔朝河已经在门外暴喝:“张合你又嚼什么舌根子呢?给我滚出来!”张合微微一笑,双手背在身后,头一扬,学着崔朝河的样子扬长出门。剩下雷动和乌云面面相觑,摇头苦笑:“真是什么样的官带什么样的兵啊!”
    一走出禁闭室,张合就发现崔朝河正狠狠地瞪着他,也不害怕,笑嘻嘻道:“营长大人,还有什么指示?”崔朝河一字一顿地道:“我告诉你,这是两个好苗子,你给我好好带,带不出来我唯你是问!”张合也严肃起来,“啪”地一个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崔朝河脸色放松下来,笑着说:“这两天你嫂子来探亲,跟我走,让她炒几个……”话未说完,通讯员匆匆从大门外跑过来,手中拿着一张纸不断挥动,口中叫道:“营长,紧急命令!”
    崔朝河一惊,一把抢过通讯员手中的那张纸,刚看了一眼,马上脸色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大喝一声:“马上去团部!”甩开大步,转身就走。张合追上来,疑惑地问道:“营长,出事了?”
    崔朝河一把将手中的纸甩到张合怀里:“你自己看!”头也不回,片刻间就去得远了。
    张合展开那张纸,刚扫了一眼,立刻就如同被什么东西砸中脑袋,呆了片刻,忍不住骂了声“****!”紧跑几步,追着崔朝河去了。
    刚刚收拾好的雷动和乌云,这时候正好走出走出禁闭室,相顾失色:“怎么了这是?”
    140集团军218师452团团长办公室,周伟顺正在打电话:“军长,军长,这事儿就没有一点回旋余地了?”
    军长陈凯军不耐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我说周大炮,你烦了我三天了,你烦不烦?”
    周伟顺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不是,军长您听我说……”
    陈凯军打断周伟顺,道:“没什么好说的,我问你,命令你传达了没有?”
    周伟顺期期艾艾地说道:“这个……刚刚传达给一营长了……”
    陈凯军勃然大怒:“好你个周大炮,还反了你了!你想干什么?战区的命令你也敢扣下三天?你的组织纪律性哪里去了!”
    周伟顺急忙分辨:“不是,不是,军长,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你能想什么办法?我都没办法!”
    “不是啊军长,我……我想不通啊,我好好的几个兵,凭什么他们说要就要过去了?这不是欺负人嘛?”周伟顺也有点急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高起来。
    “你的兵?什么叫你的兵?是国家的兵!部队是你们家开的?你第一天当兵啊?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我告诉你周大炮,马上执行命令,不然我撤了你!”
    “砰!”电话被重重挂断了。周伟顺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气,操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张口就骂:“林爱国你他妈混蛋!”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得意洋洋的嚣张大笑,周伟顺“砰”地挂了电话,站起来在办公室里团团转。
    走廊里,一阵匆忙杂乱的脚步传进来,“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也不大报告,崔朝河带着张合直闯进来,把命令往周伟顺桌子上猛地一放,直冲冲地问道:“团长,怎么回事?”
    周伟顺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喝道:“你个熊兵反了你了!命令上写得明明白白,怎么回事你自己不会看?你不识字啊!”
    被周伟顺一顿臭骂,崔朝河这才收敛了一点,憋着一肚子气问道:“不是,不是,团长,总得想个办法啊?”
    “办法?军长都没办法,我都没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不是啊团长,我好好的一个兵,凭什么他们说要就要过去了?这不是欺负人嘛?”崔朝河声音大得整个楼道都听得见。
    “你的兵?什么叫你的兵?那是国家的兵!部队是你们家开的?你第一天当兵啊?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我告诉你崔朝河,马上执行命令,不然我撤了你!”周伟顺红着眼睛斥骂,刚刚说完,猛然惊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颓然坐下,靠在椅背上,仰天长叹:“******!”
    同一时间,雷动和乌云回到宿舍,正在班里商量着啥时候去师部医院,看望看望班长,顺便看看他老人家有没有和小护士们发生点什么儿童不宜的事情。谁知道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就等来张合黑着脸宣布的一道命令。
    第二天,2026年6月1日,雷动、乌云、聂彪被团长的******吉普拉着,驶入上京陆军学院。
    从这一天开始,他们将在这里接受为期100天的选拔培训,如果顺利通过,他们将成为一名战区猛虎特战大队的后备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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