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京大学48号楼,汉京大学的博士女生楼,这里没有太多的脂粉香气,整栋楼里更多散发着的,只有淡淡的书香。
    三楼一间小小的宿舍里,两张桌子,两张床,两把椅子,淡淡的却只有一个人。
    安静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就着身前那张淡黄色的书桌,小心翼翼地从一个信封里取出洁白的信笺。
    信笺折成一个代表者思念和比翼双飞的飞鸟的形状,这让安静微微一愣,想不到,那个看上去性格并不安静的少年,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和耐性。
    在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看到抬头“静兄”两个字的时候,安静纤细如黛的双眉轻轻一扬,脸上现出一种莫名的,似是薄嗔又似欣喜的神色,而随着雷动的一番东拉西扯的解释,安静脸上,又似乎有点啼笑皆非。
    “看到你郑重其事地要跟我说道歉什么的,真是不胜惶恐之至。我很想说,对,就是因为你的连累,我才被发配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山沟里受苦的。”
    安静的心猛然一紧,急忙看下去:
    “可是,我骗谁也不能骗你,也无法欺骗我自己的内心——事实是,这完全是个巧合,我那个当了半辈子兵,至今还没有当够的将军老爸,从我15岁那年起就开始不断打着把我送进他的老部队‘锻炼’的主意,只不过因为母亲大人极力反对,才一直耽搁下来,要不然,我早就被改了年龄,送进深山老林了!这回有了借口,他要是不用他就不是雷天刚了!所以那天发生的事情,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传说‘适逢其会’这个词,原本应该叫做‘会逢其适’,现在人大都用错……算了,在汉京大学最知名的天才少女博士面前,这样的卖弄简直贻笑大方!”
    安静自然不知道,雷动在写这段话的时候,曾经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简直为自己不露痕迹的马屁感到骄傲,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还很是得意地傻笑了好几秒钟,不过安静显然是个心思极为通透缜密的真正才女,虽然看不到雷动当时的神态,却也知道这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心里莫名其妙地一甜,紧张的心情不由放松了少许。却不知道,这是雷动的目的所在——虽然还没有接触过心理学,但雷动却也知道,让一个人的心情不断变化,才能吸引对方对自己更感兴趣。
    果然,在心情一紧一松,亦苦亦甜之际,安静对雷动的印象,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而且变得更贴近……
    谁说热恋中的男人都会变成弱智来的?
    “不过,来这里接受一下锻炼也不错,这里是老爸的老部队,老战友老部下很多,对我还是很照顾的。”
    安静看到这里,刚刚松了一口气,雷动的下一段话却又让她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上面那句话,其实只有中间半句是真的,实际情况是,我刚刚自己自己啐了自己一口,心里说这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谁照顾本少爷来着?逮住我往死里训才是真的,老爸那些老战友老部下一个个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个!简直天没天理人没人性啊!”
    这段话写得很轻松,但安静的整颗心却沉了下去,想像雷动悲惨的模样,眼前不由升起一团迷雾。而雷动似乎完全料到了安静的心理状态,接下来的话,让安静直接把信笺往桌子上一扔,满脸通红,嗔道:“这个可恶的小子……”
    雷动下面一段话,是这样写的:
    “你也见过我的本事的,部队这点训练对我来说简直是毛毛雨,小菜一碟得很!”接下来,雷动大吹特吹自己在部队如何受优待,如何王霸志气四溢,如何虎躯一震群雄束手,blahblabbblah……
    过了好半天,安静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小子故意的,这么绕来绕去地写,就是为了让自己心情忽上忽下,一直围着他打转,而自己偏偏就上当了!
    “这个可恶的小子!”安静再次嗔怒地念叨了一句,过了好久,才有终于忍不住拿起信笺,想看看这个可恶的小子究竟还会说些什么。
    “我的母亲,是一个和善、慈祥,见识广博、思想超卓的人,我很想念他,但是,这里打电话都不是很方便,半年多来,我每日每夜都在思念着她。现在,有你经常陪她,和她聊天说话,排遣寂寞和思念,我很感动,也很欣慰,而你们,也会有很多共同话题的……”
    “拉里拉杂说了这么多,希望没有让你感到厌烦,战友们都已经开始偷偷看着我,脸上露出古怪笑容了,只能暂时到这里了。
    你来信最后说,希望见到我的时候,跟我当面说一声谢谢,这句话让我缅然,也让我期待。我全身心祈祷这一天早点到来——只要能见到你,无论你对我说什么,我想,那都是我十八岁的生命历程中,能够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
    此致
    敬礼
    雷动
    2026年3月5日”
    这封信很长,足足有四大页纸,每一个字,都包含着对安静的思念,那不时闪过的狡黠,更让安静赞叹这小子的机灵剔透。
    “要是你的脾气,能和你的文字一样控制自如,也许那天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了吧?可是……没有那件事,我们又怎么会相识……”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仔细咀嚼着心中的心意,安静不由得痴了……
    安静当然不知道,雷动是将这封带着自己满腔思念的信,小心翼翼地折了一个代表思念和比翼双飞的飞鸟形状,轻轻装进信封后,是一溜小跑着到团部寄发的。
    而当天晚上,雷动就做了一个梦。雷动是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陷入这个半梦半醒的梦境的,他甚至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这个梦是那么美妙,那么纯洁,几乎让雷动的整个身心都飘飘荡荡,飞到天的尽头……
    汉京大学,燕子湖畔,花神庙前面那块最平滑,最洁白的石头上。
    安静一袭纯白色的长裙,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地坐在雷动旁边,天地间万籁俱静,促织的鸣叫声都显得那么轻柔,那么悦耳。月白风清,塔影倒映在水面上,随着微微荡漾的湖水,微微颤抖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又像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安静乌黑的发丝轻轻拂过雷动的鼻尖,雷动鼻尖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居然没有人说什么责任、宿命之类的废话,这可是我第一个真正的梦呢,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雷动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不愿意醒来,反而越发沉迷于这醉人的梦境之中,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雷动,”安静忽然开口了:“你为什么笑得这么淫`荡?”
    “什么话,这怎么叫淫`荡,这叫……”雷动下意识地回答,却突然惊觉:“安静怎么会这么说话,而且,而且声音怎么会这么粗?”猛然睁开眼,果然看到乌云双手撑在上铺的栏杆上,正贼忒嘻嘻地看着自己,发出不怀好意地奸笑。
    雷动二话不说,一脚踹过去:“乌云你个混蛋!”
    乌云手一松,轻轻巧巧地落地,大笑道:“起床训练了老大!”话音刚落,楼外“滴滴滴”的哨声已经响起,已经结束停当的乌云当先跑了出去。
    “乌云你走着瞧——”雷动一边飞快地穿衣,一边郁闷地大喊:“我今天不特么练脱你一层皮,少爷我就不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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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训练场上狠狠让乌云领悟了一番“扰人春梦”的下场之后,雷动开始频繁地往团部跑,找到负责收发来信的士官就赔笑:“有我的信没有?”
    一开始士官还很客气地翻一番,然后抱歉地对雷动摇摇头:“没有,你有急事吗?怎么跑团部找信来了?”
    雷动也不说话,道声谢回头就走。
    一回两回还好说,一直到第三天头上,士官实在受不了了,这家伙一有空就往这儿跑,一天最少两回,搁谁谁都急:“我说你这个熊兵不好好训练,天天跑这儿干什么?有信来会送到你们连的,你敢再来,我告诉你们连长了啊!”
    雷动连道“是是是”,可转天又来了,还从服务社买了包好烟递过去,也不说话,只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士官。士官无奈地骂了声“熊兵”,却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看着雷动失望地走开的样子,士官忽然笑了:“傻小子,动春心了哈——”
    雷动脸色通红,落荒而逃。
    回到连队的雷动,正好赶上全连集合吃饭,站在队列里,刚刚叹了一口气,就看见乌云带着三分同情、三分戏谑、三分幸灾乐祸的一脸贱笑,雷动一眼瞪了回去。
    安静的信没有等来,雷动先等来的,却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2026年,3月8日,晚上七点。
    雷动和全连100多号人整整齐齐坐在三楼电教室,观看每天晚上准时于此时开播的《新闻纵横》。
    作为一个战士必须要参加的政治教育的内容之一,观看最高媒体的《新闻纵横》,是这支部队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传统——除非正在执行野外任务。
    当天的新闻开始的时候,其实和往常一样,也许会让一些政客从中品味出许多弦外之音,却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这群血气方刚的小子。雷动和乌云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一边和周围的战友挤眉弄眼。
    然而,几分钟之后,雷动的表情就变得极为诡异。
    在一番照例的领导很忙、形势一片大好、全国人民很幸福之类官样文章之后,本来应该是“国外人民水深火热”的时间,谁知电视屏幕上画面一转,穿着黑色正装、一脸苦大仇深的主持人回到镜头中,满脸严肃地口播到:“共和国最高检察院起诉林江北。”
    “轰!”
    短短的一句话,却宛如一声炸雷,响在雷动耳边,竟让他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本台最新消息,共和国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吴志胜透露,共和国最高检察院已经正式起诉前汉京市长林江北,最高法院已经予以立案。此前,汉京市议会已经通过了弹劾林江北的决议,撤销其市长职务,对其涉嫌犯罪问题及犯罪问题线索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据了解,此次林江北将被指控犯有贪污受贿、滥用职权、包庇罪犯等罪名。据知情人士透露,此案与此前林天逸(林江北之子)涉嫌多起强奸、杀人、伤人案有关。据信,上述案件调查和复查过程中,林江北曾严重干预司法……”
    “我靠,我靠,这不是把林江北掀了个底朝天?”
    雷动目瞪口呆。
    他当然知道,以老刘家遮天蔽日的实力,确保安静和自己的安全,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想掀翻一个重量级政治人物,一个很有希望进入最高核心层的准超级大人物,却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不是包括唐老爷子坐镇的刘家能够独立办到的。
    毕竟,林江北能够坐上目前的位子,也是经过二三十年的布置、博弈,背后的关系网绝对盘根错节,相当惊人。更何况,他背后的林家,也是国内政坛一只举足轻重的力量!要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当代代言人下手,必定会触动相当多的一部分人的利益,遇到的阻力可想而知!
    这件事需要老刘家或者老爸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做出多少让步,才能够打到这样的效果?想想都令人头疼。
    同一时间,楼下连值班室内,轮到大值日的龚志刚军容严整,坐在椅子上,一边想着班里蒸蒸日上的成绩,一边冲着二班宿舍方向撇嘴:你以为耍点小阴谋弄了个聂彪过去就了不起了,还不是死死被老子压在下面?
    龚志刚得意地露出一丝微笑。
    这一阵子,yy二班长悲催的样子,已经成为龚志刚的一大乐趣。要不是正在值班,只怕小曲已经脱口而出了。
    “叮铃铃……”值班室里的电话突兀的响起来。龚志刚一愣,一般这个时候点,很少有电话打过来啊。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军线,却不是本战区的,会是什么人,出什么事了?
    龚志刚迅速抄起电话:“你好,这是一连……”
    “你好,龚志刚吧?”龚志刚一愣,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永世难忘的声音,龚志刚下意识地“啪”一个立正,一股热流忽然从胸膛升起,满脸变得通红,声音都变得干涩:“首长,您好!”
    “好好,你也很好啊,我那个小子在你班里,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
    “您的……您是说雷动他是……”龚志刚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哈哈,是啊是啊,这个小子惹了点事,我送他到老部队改造改造,多亏你教育得好,听说现在长进了不少?”
    电话那头显然正是雷天刚,这位共和国军情部门的大员现在心情似乎不错。龚志刚却“啊”了一声,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怪异:雷动那个极品老爸,竟然就是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首长?
    定了定神,龚志刚大声道:“是,首长,雷动表现很优秀,已经是团里的训练标兵了。”
    雷天刚在那边呵呵地笑了几声:“好啊,有机会我当面表示感谢……雷动在吗?”
    龚志刚急忙道:“不敢不敢,应该的……哦,您稍等……”
    简短的新闻过后,新闻终于进入了“世界人民水深火热”时段,而雷动还在为刚才的问题伤透脑筋。
    “砰!”电教室的们被重重推开了,张和眉头一皱,刚要斥责到底是哪个熊兵这么毛毛糙糙的,却见龚志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报告连长,请雷动接电话!”
    张和看了一眼满脸通红,呼吸都似乎有些急促的龚志刚,多少有些奇怪,作为铁拳团最好的班长之一,别说从一楼跑到三楼,就算是跑个十层八层也绝对不会费什么力气,这是……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命令雷动:“雷动出列,去接电话!”
    一头雾水的雷动闻言出列,刚走到门口就被龚志刚一把薅住,噔噔噔噔一直跑进值班室,龚志刚几乎一把抄起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塞到雷动怀里:“快接电话!”
    雷动看着龚志刚一副打了兴奋剂的样子,很是疑惑:又犯什么毛病了这是?尤其那双看着自己的大眼,那么热切,似乎见到了失散多年的情人的样子?雷动打了个寒战,接过电话:“你好,那位?”
    “我是你老子!”电话那头的雷天刚道:“听说你这阵子表现不错?”
    雷动很是不爽地哼了一声。就算现在有心做一个好兵,但对于一心把自己弄到部队的老爸,雷动还是一百个郁闷。世界上怎么就会有这么狠心的老爸呢?这种纠结的心情,让雷动很有些茫然。
    雷天刚才不理会雷动究竟在想什么:“有机会跟龚志刚说声谢谢!”
    这句话让雷动有些纳闷:“你们认识?”
    “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龚志刚还是个新兵蛋子,有一回出公差,在街上把一群欺负女学生的混混打了一顿,为首的家伙还被他打断了腿。”雷天刚声音里带着一股愤恨之意:“谁知道那个家伙是当地一个警察局领导的混蛋儿子,把龚志刚抓过去,打了个半死,还要让地方法院审理判刑。这还了得?我正好去部队办事,当时就带着警卫员把他抢了出来,******混蛋!”
    雷动心道,班长还有这事迹呢?咋从来没听说过呢?老爸这么生猛,虽然是个将军,可居然带个警卫员就敢闯公安局?深悉老爸为人处事风格的雷动知道这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随口问道:“后来呢?抢出来就算完事了?”
    雷天刚哈哈大笑:“还是儿子你了解我啊!当然不算完,过后那个混蛋局长和他混蛋儿子的以前干的贪污受贿强奸伤人的事情全捅出去,一个死缓,一个无期!”
    雷动目瞪口呆,不由翘起大拇指:“老爸,你够狠!”心道人家儿子都被你打得断手断脚了,揍龚志刚一顿泄愤,虽然不地道,可是也算可以理解吧?虽说人家威胁要判龚志刚的刑,可这不是来得及判就被你们抢出去了?哪怕您觉得不解恨,再把那个局长揍一顿,料来他也不敢跟一个将军叫板吧?怎么就要斩草除根,把人家父子俩都弄到监狱里去了,还判那么重?您就是这么护犊子的?龚志刚又不是您的亲人,也不是您的直接下属,干嘛这么护着他?您对您唯一的儿子也不见这么好,年轻轻送就到部队改造?
    “狠?”雷天刚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是个军人,对已经确定无疑的敌人,唯一要做的就是赶尽杀绝,尽可能减少对自己的潜在威胁——我教了你这么多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雷动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嘴巴干嘛那么贱,送上话柄让老爸教训?
    “呸!”只听雷天刚在电话那头重重吐了口唾沫:“欺负老子的兵,天王老子都不行!”
    雷动赫然而惊,下意识地抬头看了龚志刚一眼,这话,貌似很熟悉啊!
    “好了,不和你废话了。”雷天刚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压低声音道:“我打这个电话的原因估计你也猜到了,新闻你看了吧?那件事已经解决了。”
    “是,我看到了,不过……”雷动当然知道老爸口中所说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可是究竟是怎么解决的,而且这么快?
    “不过什么?”
    虽然当着龚志刚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白,但有疑问憋在心里显然不是雷动的性格,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那点事情还不足够把他办成这样吧?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
    电话那头的雷天刚叹了一口气,听上去却有些欣慰,沉吟了片刻道:“我这里有两条来自网上、未经证实的消息,当然,这两条消息还没有发布,就被我们的有关部门扣下来了,你可以听一下——”
    雷动知道,老爸口中所谓未经证实的消息,其实很可能就是事情的最终真相,屏住呼吸,静静听着老爸缓慢的话语。
    “第一条是去年6月底的,某网记者从秘密渠道获知,日前,在某省通往汉京的高速公路上,军方截获一辆满载炮弹的民用车辆,此案正在处理中……”
    “第二条,是去年7月1日的,某网记者独家消息,警方在对通密县紫玉山庄进行检查时,在该山庄地下密室中,查获大批制式武器,包括自动步枪、机枪、火炮等,甚至包括两部导弹发射器……”
    通密县,紫玉山庄!
    雷动猛然想起,那晚出事之后,隐隐听到父亲打过一个神秘电话,其中就提到了这两个地名。
    不用问,这两件事情,其实就是林江北做下的,而父亲所为“布置了两年,要提前发动”云云,也一定指的是这件事。
    石破天惊!
    历朝历代,无论什么人当政,“谋逆”都是十恶不赦中的大罪!
    雷动是真被这两个消息震惊了,以至于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他们……他们疯了?!”
    “哼哼,欲时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雷天刚冷冷地笑了两声,随即重重啐了一口:“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几个虾兵蟹将就想翻天!行了,不说这个了,说多了坏胃口。你妈现在很好,就是有点想你,有时间给她多写几封信……”说完就要放电话,雷动急忙叫了一声“老爸,……那个……安静……”
    雷天刚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小子忍不住,我果然料事如神啊!”
    雷动:“……”
    “放心吧,我见过了,是个好姑娘,很好,你放心……”
    雷动松了口气,刚要再问详细一些,不料雷天刚撂下一句:“在部队好好干,别给老子丢人!”就“啪”地挂掉了电话!
    雷动嘴角郁闷地撇了下来,这个老爸什么时候都改不了那副毛包脾气!至于什么在部队好好干,别给老子丢人之类的话,他才不放在心上。
    “看本少爷心情喽——”雷动心里暗暗顶一句嘴,想象着老爸无奈的样子,愉快地笑起来,轻轻放下电话。
    一边的龚志刚一直盯着雷动的动静,见雷动放下电话,急忙来到雷动面前,神色中又是激动又是仰慕,看向雷动的双眼却又在先前的欣赏之外,多了几分亲近,口气却又似带着几分埋怨,道:“你怎么……怎么不早……”双唇蠕动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老首长……他还好吧?”
    雷动看着这个几乎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的质朴汉子,笑了笑,道:“他很好,他说让我谢谢你!”
    龚志刚脸更红了,双手一阵乱摆:“当不起……当不起……”神情正了正,道:“好好干,别给老首长丢脸!”
    雷动苦笑,真不愧是跟老爸都看得上眼的兵,说出来话来都不带走样的,不过心里却似乎有一股温暖的气息涌动,对龚志刚的感觉又亲近了些,立正敬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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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动很快就明白了“不给老子丢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新年过后没多久,等新兵们彻底适应了军营生活,令人发指的训练立刻就降临到这帮菜鸟身上。
    每天早上一个五公里全副武装越野,然后是五个一百——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引体向上,一百个负重靠墙深蹲,一百个蛙跳,雷打不动的老几样过后才轮到早饭。上午单兵训练场,各种战术,各种越障。
    下午轻松一点,靶场上泡着,据枪,瞄准,趴着,跪着,站着,侧躺着,各种姿势,各种体位——有一条,不给子弹,不许射!以至于乌云某天忽然在练习侧位据枪瞄准的时候,忽然嘿嘿发出一阵阵淫笑,在龚志刚愤怒的目光下才勉强憋回去。
    事后雷动问他干什么笑得那么猥琐****,这家伙居然很没品地露出一股“你了解”的神情:“老大,你不觉得我们在练习****三十六式?”雷动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噗”地吐了乌云一身:能把射击训练跟那档子事联系到一起,这家伙真不是一般地人才啊!
    面对如此变态的训练,兵们开始很是吃不消。这是一个步兵应该接受的训练么?步兵的训练大纲里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么?这难道不是军直特战大队的科目?就连原本成绩一直很出色的聂彪都在咬牙苦熬,其他新兵就更加难过,多半人都觉得即使自己已经快要累得吐血了,还是远远达不到要求。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以龚志刚为代表的一群资深士官班长,却一改往日动不动就黑着脸发火训人的模样,反而对兵们非常宽容,只要兵们能够勉强坚持训完所有科目,就算达不到要求,他们也是以温言鼓励为主。在训练之余的生活上,更是悉心照顾,让兵们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受宠若惊。
    而两三个月坚持下来,兵们竟然逐渐一步步达到了训练标准。这个时候,班长们才露出最欣慰的笑容。兵们也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真正被老兵们接纳了!
    但对兵们来说,最难受的不是这些训练,而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小册子”!
    尤其是对于雷动和乌云,更是如此。
    以两个人的一天比一天强大的体能,一天比一天协调的柔韧性灵活性,一天比一天壮大的神识,就算比眼前更变态十倍的训练,也不是应付不过去,让他们真正头疼的,是那一摞一摞的《运筹学》、《步兵班组战术》、《火力编组》、《军事地形学》……对了,还有那一张张已经有些发黄、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上面同时盖着“作废”“秘密”两个褪色的红印章的军事地图——100平方公里一张,全军数千平方公里的防区,一处不落。
    雷动还好一些,毕竟这些东西在他18岁人生中的15年中,都不是没见过。可乌云就不一样了,第一次见到那摞地图,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等高线,看着河流,高地,甚至一条小溪都标示得清清楚楚的地图,乌云当场脸就白了。
    “班长……这……这是什么?”乌云哆哆嗦嗦地问,在他内心深处,是多么希望龚志刚回答,这是帮上级首长处理废旧资料啊!可片刻之后,他的希望就被击得粉碎。
    龚志刚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话却简单到了极点:“背!”
    “背?”全班的新兵们几乎集体打了个趔趄,就连雷动的脑子也是一阵眩晕,他知道很多特种部队都有背地图的习惯,可那是为了实战需要啊,想不到在这个步兵连队,竟然也有。再看看龚志刚那古怪的笑容,再看看班里几个老兵的神色,雷动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帮家伙有点幸灾乐祸。
    龚志刚重重点点头:“背!背得滚瓜烂熟!就像把地图印在脑子里一样,还得还原成原始的地形地貌——这样才能保证,你们以后在这片区域任何地方活动都绝对不会迷路,同志们,这可是上级首长对我们的关怀啊……”龚志刚的笑容变得更加古怪。
    乌云脸上带出了可怜兮兮的神色,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可是……”
    龚志刚的笑容在不到半秒钟之内就收了回去,一张黑脸说拉就拉下来:“少废话!全团哪个兵不是这么过来的?”顿了一顿,又找补一句:“没什么可是,这是命令!”
    一听到“命令”两个字,兵们就知道这回是在劫难逃了,一个个苦着脸,呲牙咧嘴地把地图瓜分了。
    乌云看着桌子上刚刚发下来的一本《军事地形学》的小册子,哀莫大于心死地说道:“这个也得学?”他对龚志刚的回答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了,但他觉得,要是不把这句话问出来,简直无法平复自己受伤的心灵——也许受的打击更大一点,前面所受的痛苦就会好一点?
    龚志刚果然点点头道:“乌云同志很聪明嘛,不但要学,还要考试——各种学科都要学,由连排长亲自授课!”
    接下来的日子,兵们过得越来越凄惨,日常训练一点都不少,有点空闲还得背地图,学那些在他们看来过于高深的“文化课”。
    雷动就是在“文化课”开课后的第三天,也就是惨无人道的体能训练开始一周之后,接到安静的回信的。信比上次长了一些,简单描述了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承诺每周去陪雷动的老妈聊天解闷,最后关心了一下雷动的生活和训练。语气仍然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关心,却让雷动觉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不过雷动现在已经快被疯狂的训练弄得神经过敏了,在信中疯狂吐槽:
    “好吧,文化课就文化课嘛,为什么还要搞这搞那?找个山坡,地上一趴一天,测距离,查地形,标地图,那是小兵应该干的活儿?
    “什么?这你扛过去了?三个人一组,随便给张地图,给个指北针,给几个坐标,就这么撒出去,漫山遍野找指定目标。就算你的感受能力强大无比,能够清楚把握周围人的一举一动,甚至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可你知道那见鬼的目标究竟是电线杆子上的小广告,还是旁边那面墙上的‘拆’字?
    “这还不够难?去,给我组织一次班进攻!300米距离,对面是一个排!
    “去,给我带三个人,武器随便挑,给我守住那个山头,什么?攻方多少人?自己判断去!”
    ……
    虽然写自己的情况太多,而提及对方太少,一般而言乃是跟人通信,尤其是跟心目中的“那个她”通信的大忌,搞不好就会引起对方的反感,但在雷动看来,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种事情也不可一概而论。自己这次的信把自己写得悲惨无比,乃是一条很好的“苦肉计”,只要能够引起对方的同情,那么接下来就可以顺杆爬,然后,嘿嘿……
    雷动想的很是美妙,可是一周后安静的回信到来,足足有两张,却只是在第一张上画了一张大大的笑脸,旁边写着四个大字:“苦肉计,哈?”第二张画了一个士兵趴在地上的简笔画,那士兵面目酷肖雷动,只不过愁眉不展满脸“囧”态,寥寥几笔,却形神兼备,令人称奇,旁边八个字:“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雷动几乎郁闷得吐血,“苦肉计也看得出来?这世界上有这么聪明的人没?”而且,这个安静从容、温柔端庄、高雅大气的女神,竟然也会用这么调皮的语调调侃自己?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过雷动从来都是一个很容易从好的方面想事情的人,同时也是一个认准目标就绝不放弃的人,于是马上写信质问,“如此幸灾乐祸,是否有失忠厚之道?”
    再过一周后,安静的回信再次到来。在这封长达5页的信中,安静非常正式地从“幸灾乐祸”和“忠厚之道”、“忠恕之道”的字形、语音、语义、演化谈起,一直谈到雷动目前面临的情况,再谈到上一封信的两幅画和12个字,最后得出结论:“此正是忠恕知道也。”
    “这是要写学术论文的节奏啊!”雷动哀叹了半天,跑到连阅览室、团部图书室查了三天资料,挠破了头皮,也还是没办法写出一个字来。
    直到第四天头上,安静又寄来一封信,上写“怎么这么久不回信?难道是正在查资料?哈哈哈!!!!!!”
    雷动再一次痛苦地体会到,跟文学系的天才美少女博士掉书袋,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原谅的错误!同时也在感叹,自己深深迷恋着的这个女孩,那颗心竟然如此玲珑剔透!
    不过一想起“怎么这么久还不回信”这句话,雷动就觉得如同大夏天喝了一杯冰水一样,从头舒服到脚:“原来,她也是盼着我的回信的……”雷动嘴角泛起温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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