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晚上虞紫回到家,发现坏掉的吊灯修好了,散发着暖黄的光芒。沙发布罩、地板,以及被他弄脏的地方全部清洁干净了,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虞紫看到厨房里的忙碌身影,内心不再忐忑。他虽然不再寻死,但情绪仍然消沉,早上出去工作的时候,很担心他会想不开,或者是不告而别。
    他现在看起来很平静,换上了她买的干净衣服,刮了胡子,干净利落,和之前的颓废样子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还会做饭?”虞紫好奇地问。
    “会做,不过厨艺一般。”江育阳将做好的菜端到餐桌上,抱歉地说:“用了你的食材没有和你说,不好意思。”
    虞紫笑吟吟道:“没事。”
    阮红很少做饭,饿了就叫外卖,而她有时候懒得做,常常啃面包凑合。现在想想,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家常菜了。
    她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菜肴,心里暖洋洋的。她夹了一口菜品尝,眼前一亮,不禁竖起拇指夸赞:“味道不错呀!”
    “你喜欢就好。”江育阳一笑而过,给她盛了一碗饭,“谢谢你收留我,不过我会尽快找到住处,不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的。”虞紫脱口而出,随即羞怯地低下头,“您不必着急,至少要等您稳定下来的。”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到餐桌上,移到了他的面前。
    江育阳定眼一看,是一把家门钥匙。
    他重新振作起来了。
    现在的他身无分文,要尽快找个生计,不能一直靠着虞紫养活,他要赚钱报答虞紫的恩情,也要帮宋晓凝撑起整个家。不过人到中年,又坐过牢,他找了一天的工作,失望而归。
    他回到虞紫的家,屋子关着灯,只有敞开门的卧室亮着电视屏幕的光。
    她还没睡吗?
    他打开客厅的灯,轻声说:“我回来了。”
    卧室里没有任何回应。
    他朝卧室望了一眼,发现虞紫已经睡着了,想来,应该是看电视的时候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上前关闭了电视机,正要关门回客厅睡觉时,虞紫猛地惊醒,大叫起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江育阳立刻打开卧室的灯,退到门口,“孩子别怕别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她瑟瑟发抖地抱紧被子,保持警觉,像是受惊的小猫,惹人心疼。
    江育阳不知所措,轻声问:“做噩梦了吗?”
    虞紫看清了他的模样,惊恐的情绪缓和许多,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您关的电视?”
    “我以为你睡着了。”江育阳惭愧地回答。
    虞紫平缓呼吸,难为情地说:“我是睡着了,不过我习惯听着电视的声音睡觉,放什么节目都好,没有电视的声音,我就睡不着,很容易醒。”
    “对不起,我不知道。”江育阳抱歉地说,上前打开了电视。
    “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虞紫垂下头,心神恍惚,抠着秃到露肉的指甲,“我不习惯在安静的环境下睡觉,会幻听……幻听水滴声、走路声,还有……开锁声,那些声音比噩梦还要可怕。”
    江育阳担心地问:“需不需要带你去医院看看?”
    虞紫扯出一抹讪讪的微笑,“没事,我就是胆子小。”
    江育阳有些无措,如果是她是自己的女儿,就可以陪她聊会儿天,开解开解,但她不是。他一个男人挤在一个小姑娘的家里本就不合适,深更半夜更需要避嫌,不能同处一室。
    “别怕,我在外边守着,你安心睡吧。”他温和地安慰她。
    虞紫心里一暖,点点头,“谢谢。”
    江育阳体贴地帮她关上灯和门,虞紫彻底放下戒备,心里有了安全感。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了。他现在才回来,找工作一定很不容易,四处碰壁。
    虞紫不禁心疼他,想要帮助他,哪怕只是绵薄之力。
    她没了睡意,拿起手机帮他找工作,可第一步就犯难了,她没有他的简历。不过简历可以做,这倒没什么困难,只是以他的情况来说,想找到一份正经的好工作,真的是太难了,基本都不招有过刑事犯罪的人。
    转天,当阮红看到虞紫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上班时,整个人呆住了。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她没有回答,无精打采地问她:“阮红姐,你有没有认识的人招工?”
    “你不想在我这干了?”阮红惊愕地脱口而出。
    虞紫急忙摆手解释:“不是我不是我。”
    “那是谁?”阮红问。
    虞紫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她心里清楚,阮红不喜欢他,甚至想赶他走。
    阮红见她一副扭捏不安的样子,恍然大悟,紧张的精神放松下来,懒洋洋地点上一支烟,“救了他,让他吃你的住你的,还帮他找工作,你真把他当爸了?瞧你这架势不会是要给他养老送终吧?”
    她明明自顾不暇,还要去帮助别人,要是再被他的负面情绪影响,可真是得不偿失。
    “阮红姐……”她乞求地唤了一声。
    “唉!真拿你没办法。”阮红叹了一声,没好气地问:“他想开了?不寻死了?”
    虞紫不太确定,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好吧。”阮红放心了,想了想,的确有认识的人在招工。
    待阮红再见到江育阳时,他完全变了副样子,干净清爽,像是脱胎换骨重生了似的。他看上去挺有型的,有一种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如果没有经历那些事,人生应该会过得很不错。
    阮红暗自感叹,心绪万千,复杂难言。
    天色阴沉,看起来要下一场大雨。
    阮红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随口一问:“来一根吗?”
    江育阳摇摇头。
    阮红点上烟,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是一直不抽烟吗?”
    沉默片刻,江育阳淡淡地说:“我以前不抽烟,在我妻子死后,我学会了抽烟。”
    阮红转过头看他,他的唇角扬起一抹苦笑:“我女儿很讨厌我抽烟,劝了我很多次,我都没戒掉,后来我女儿去世,烟就戒掉了。”
    她忽然发现,他长着一张重情重义的脸,看着就让人信任,有安全感。她有点理解了虞紫想要帮助他的心情。
    阮红带着他来到一家生意十分火爆的餐馆,她一身暗红色裙子,美艳动人,摇曳生姿,一进门就引来食客们惊艳的目光。
    餐馆老板赵伟正在收银台算账,见阮红来了,乐呵呵地上前迎接。
    “大妹子来了,一段时间不见,又漂亮了!”
    “那可不!美容不是白做的。”阮红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怕是以后找你吃饭的机会都没有了。”
    “哪能啊!别人找我没时间,你要找我吃饭,绝对有时间!”
    寒暄互夸了几句,阮红扯回正题:“我把人领来了,微信跟你说过大概情况,你看看他能做什么?”
    “你好。”江育阳礼貌地问好。
    “你好你好,大兄弟太客气了!”赵伟爽朗地笑了笑,打量着他,“大兄弟做过后厨的工作吗?”
    “没有。”
    “那以前在家做过饭吗?”
    “做过。”
    赵伟想了想,开门见山地问:“店里生意特别忙,你要来我这工作,可不会太轻松,能接受吗?”
    “没问题。”江育阳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现在处于穷困潦倒的境地,能在阮红的帮助下找到一份生计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他不敢奢求太多。
    赵伟满意地说:“那你的主要工作就是后厨帮工,不忙的时候刷刷碗洗洗盘子什么的……”
    总结下来就是什么活都要做。
    听着就觉得很累,阮红犹豫地问:“可以吗?”
    “可以,我不怕辛苦。”江育阳笃定地回答。
    赵伟爽快地拍了下手,“好!那你准备准备,明天就来上班吧。”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阮红叫了一辆车,两个人在屋檐下躲雨等车。
    阮红的帮助犹如雪中送炭,江育阳如释重负,由衷地道谢:“谢谢你。”
    阮红慵懒地点上一支烟,面无表情地说:“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小虞紫吧,等你赚了钱,最好尽快从她家搬出去,毕竟你是个男人,她只是个小姑娘,不太合适。”
    “好,我明白。”江育阳点点头,“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不像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阮红落寞地笑了一声,“其实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不过我和她认识了五年,感情自然不一般。”
    她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烟圈,失神地说:“小虞紫这孩子挺可怜的,没爸没妈,还遭遇了很不好的事。”
    江育阳一怔,“很不好的事?”
    “我不方便说,你也别问她,除非她自己对你说。”阮红夹着烟,郁郁地叙述:“我认识她的那年,她十八岁,从别的城市逃过来的,差点死了。我救了她,把她送到医院,她没有钱,我帮她付了所有的医药费,还有生活费用,后来她身体好了,我开了这家店,她就留在这里打工还钱了。”
    她本就自身难保,不想多管闲事,可还是帮了她。或许是见她可怜,或许是因为手里有一大笔钱,或许是……孤独。
    她怅惘地抽了一口烟,烟草的味道充斥胸腔,让她沉重的内心得到片刻舒适。
    她继续说:“她心理创伤很严重,最开始不敢接触陌生人,特别是男人,在店里工作也只是晚上歇业的时候理理货。”
    江育阳不由得失神,想起了一些与虞紫有关的事情,她看起来很不自信,很没有安全感,他大概猜到了原因,不过他不敢确定,希望这只是自己的猜测,不是事实。
    阮红掸了掸烟灰,沉吟道:“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脾气挺差的,那段时间我真的是受不了,她总是精神崩溃,发疯自杀,我常常在想,为什么要救她,就是个折磨人的精神病。”
    她空洞地望着雨幕,颤颤地叹息:“我曾经无数次地想把她丢到外边不管她。”
    “但你没有不管她。”江育阳说。
    阮红还记得那个时候,虞紫绝望地问她,她还配得到爱吗?她是个不干净的女孩,没人要她。
    烟雾徐徐升起,阮红垂眸:“她真的太可怜了,我不忍心。”顿了顿,扬起欣慰地笑,“好在她的状态一天天变好,四年多的时间,终于像个正常人了。”
    江育阳回想起虞紫为了阻止他轻生,说的那些劝慰的话,感慨万千。
    “你和她都是个善良的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阮红自嘲一笑,仰天长叹:“我可不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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