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夏瓷姊。」时宜深有些抱歉地说,没想到自己本来开玩笑的消息一年会一语成讖。
    夏瓷心累,摆摆手不回覆。
    祝婷婷的视线在她们两人之间徘徊,伸手一指自己,语气毫无起伏地问:「我呢?」
    时宜深不说话,只是双手向上伸展在头上比个爱心。
    祝婷婷:「……」她觉得有点敷衍。
    总之,时宜深后续一年的安排就这样定案。这项课程是当地的暑修课程,五月底才会正式开始上课,时宜深整个四月都还可以待在盛市,最晚五月中旬要抵达当地并找好暂居处所。
    时家父母因为工作需求时常出国,时宜深可以跟上家人步伐看遍各地的机会很少,大多还是留在国内学习、学习以及学习,所幸亚提斯学院位在大洋另一端的国家的常用语言是时宜深学习的第二外语,至少确保去当地沟通不会有太大障碍。
    为求心安,时宜深决定这半个月好好加强被荒废一阵子的第二外语。
    「那晓景怎么办?」
    几个人安排时宜深安排得轻松,夏瓷却忽然想起不久前时宜深把前助理打发掉后公司还是有安排一个新助理给她,眼下对方才上班不到三个月,怎么想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跟我一起过去?」收到通知单的时候时宜深就想过,继续说:「我在那边也是自己一个人住,晓景跟我过去正好能趁机磨练一下人生地不熟的时候该如何随机应变。」
    祝婷婷毫不掩饰地白眼,嫌弃地说:「你就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忙东忙西,魏晓景多可怜才遇见你这么不省心的艺人?」
    夏瓷沉默了会儿,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年纪比自己小但位阶比自己大的老闆,「那我们多可怜?」
    时宜深:「……」抱歉都是她的错。
    祝婷婷装作没看见手下良将深入灵魂的拷问,摆摆手做决策,「那就跟着你,她的薪水你自己看着发。」
    「嗯。」应下,想着自己惹出来的问题估计就到这里落幕,时宜深从沙发起身,「那我回去了,离开前会跟你们说一声。」
    听闻,祝婷婷恶狠狠地说:「你回心转意再说吧!」
    时宜深学她刚才那样不在乎地摆摆手,按下门旁解锁按钮离开。
    出国前这段时间夏瓷帮她请了位表演老师,时宜深则自己安排好外语学习计画,大半个月都过着规律生活,连同魏晓景偶尔受时宜深嘱託训练厨艺时,都能跟着听一些网路外语课程,几句生活会话被她给听到可以朗朗上口。
    魏晓景已经特别习惯时宜深的助理生活,或者说是生活保母,唯有一次──就那一次。
    「深深姊,周老师早上出门时要我把这个给你。」
    魏晓景手上拿着的保温杯里面装着温牛奶,是时宜深从小到大最排斥的食物之一。
    小时候时母得三催四请、威胁利诱才能让她喝个半杯,更多的,不管怎么劝都无法让时宜深的嘴张开一丝缝隙,直到后来七岁时周遇止一家人搬来结下邻居情谊,这工作就被父母丢到周遇止头上。
    当时她可惜地受美色吸引,担心遇止哥哥会因为她的小脾气就不理睬她,硬生生压着厌恶故作乖巧地在他面前喝完。说起来,她不讨厌牛奶,但牛奶加热过后的味道她怎么样都接受不了,偏偏时母总说养生,在夏天时开水最低温也只能是冷气下的常温。
    一直到周遇止十八岁被裴虹相中前进剧组拍摄,十九岁以最佳新人奖奠定基础,时宜深才结束这五年天天被逼着喝整杯温牛奶的恶梦。
    小孩最幼稚的底线──我可以喝一半,但我不能喝全部。
    她同时没有愚蠢到觉得自己每天乖乖喝完整杯牛奶,遇止哥哥就又会每天在她面前出现,再加上高中毕业因为志向问题和家里吵架以及后来父母双双过世,有两、三年时间没有人会在早上叮嘱她喝温牛奶。
    直到前几天魏晓景一大早来到时宜深的处所,在外面碰上结束通告回来的周遇止。
    听见电铃后打开大门,看到的就是周遇止随便一套居家服都能穿得好看到不行,头上戴着大前年粉丝集资送他的生日礼物之一的一顶鸭舌帽,拎着钱包大概是要去买早餐,见到她开门,顺口问了句。
    「起床了?吃过早餐了吗?」
    魏晓景站在旁边,吃惊地嘴巴都能塞下拳头。
    时宜深看着周遇止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烦躁,连带着看魏晓景有些不顺眼。这不明所以的情绪让她吓了一跳,靠着意志力压住,把门开着就往家里面走。
    因为没有关闭的门,整个空间仍然连通,她听见周遇止的声音模糊地飘进房内。
    「你是她的助理吗?」
    「是、是啊,周老师好,我是……」
    时宜深脚步没停绕进厨房,再多声音就听不到了。
    拿玻璃杯从水龙头下接半杯水,时宜深小口小口喝着,好像可以平復心情一般,许久,大门关上的沉重声音撞击心底,难受地向外走去。
    魏晓景发现客厅没人有点无措,直到看见时宜深,像是雏鸟奋力却无用地拍着翅膀回巢。
    时宜深下意识避了一下,见她手上拿着没看过的保温杯,好奇问:「手上是什么?」
    魏晓景马上停下脚步,举起保温杯并贴心地打开盖子,特别天真地说:「周老师说要给你喝的,看起来像是牛奶。」
    盖子打开的瞬间,内容物味道衝入时宜深鼻间,生理反应皱起眉头。不仅看起来像牛奶,这分明还是加热过的温牛奶。
    「夏瓷姊不是说尽量不要收食物吗?」比之正常,声音稍显严厉。
    魏晓景倏地失声,紧张注意着时宜深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但对方是周老师……」
    「嗯,那又如何。」时宜深一点都没经过大脑思考地说,话语有些尖锐。
    好半晌才接收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讯息,时宜深深深吸吐冷静一番,语气温和许多,「你说的对,对方是周老师。」
    「你问问夏瓷姊我可不可以收,她说可以就收吧。」
    夏瓷在她大二的时候就跟她稍有接触,加上祝婷婷这个深知她各种心思的室友,夏瓷多多少少了解情况。
    魏晓景不明白其中深意,只是尽责地依照话语的表面意思传讯息问夏瓷。
    时宜深看着被随手放在茶几上的保温杯,像有条绳子同时从前后拉着自己一样不得移动,直到后方者无力放手,她自然走到茶几边,打开杯盖,嗅一口扑鼻而来的浓郁奶香。
    眉头说什么都不想松开,轻微撇头深吸一口旁边还未沾染其他味道的熟悉空气,接着憋住这口气,一下子将牛奶喝完。
    魏晓景得到夏瓷许可回来的时候,时宜深已经在厨房把保温杯洗净,放入烘碗机进行杀菌。
    目睹全程,魏晓景对于每天早晨按下艺人家门铃时对门邻居会一起开门这点,习以为常,时宜深也被逼得把多年前的习惯捡回来,体会何谓痛并快乐着。
    最近几个月应该是周遇止的休息时间,有一天时宜深表演课找不到突破口,外语课又碰壁,天刚亮,心血来潮下楼散步,迎面而来是披着夜色晨跑的周遇止,两个人视线刚刚好无误差交错,时宜深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周老师这么早起?」时宜深挑挑拣拣,最后找出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问出口。
    她一个人还在跟六年国小生涯奋斗,周遇止已经走完国中三年、高中三年,整整六年,时宜深没见过哪一天周遇止比她晚起。
    「你还没睡?」像她了解周遇止一样,周遇止看到她在这个时间点出没在床铺以外的地方,蹙眉问道。
    小的时候时宜深可害怕对方这样问自己,不出几秒就会哆嗦着反省,现在学了点演技,比之前镇定许多。
    「时间不够,还要抓紧时间学习。」
    周遇止的脸色好看一些,却还是难看,低声问:「什么时候进组?」
    他大概以为她是为了工作,时宜深笑笑回答:「没工作,快出国了,怕在那生活不下去。」
    周遇止明显愣住,时宜深想无视礼貌趁这机会从对方身边走过。
    「去哪里?」他却突然抓住她的右上臂,双眼紧盯着她问,「去多久?还会回来吗?」
    时宜深脣边还掛着同样角度的笑容,只是缠绕嘴角的温度越来越凉,冷到时宜深心底最深处。
    她想和他耍脾气,想刻意与事实背道而驰那样回答他,想要看他听见这样消息的表情。可是……她不想。
    揭开内心深处,纵然只有一点点,她都不想要周遇止觉得难过,觉得困扰。
    浮躁的内心逐渐冷静,使了巧劲挣脱周遇止的束缚,脸上是抓不出错误、抓不到情绪的微笑,有礼、克制地回答,「去亚提斯学院,一年的学习课程。」
    周遇止盯着她许久,想确认所言真假。
    「真的,五月底开学,所以月初就要过去,我要抓紧还是周遭都还是能听懂的语言的机会好好学习。」
    真的,周遇止,她已将所有一切都摊开告诉他。
    所以不要再出言关心,不要再扰动心海,让她可以藉着这一年的学习一起学会淡忘一段感情,淡忘这段一切都是打水漂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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