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太子妃的身份高居正位,而杨茹也进了太子府,是以太子良娣的名号进来的。一开始,李崇庸对宋琬很好。后来,尤其是永隆帝驾崩后,李崇庸就渐渐往杨茹的院子里面跑了。一个月里,宋琬能见到李崇庸三次以上都是好的。
    杨茹进太子府的第二个月便有了身孕,还有各位宫妃,也都是没多久就传来了喜讯。就唯独宋琬,直至被李崇庸打到冷宫,她都没有听到过关于有喜的字眼。也是到了后来,成了太皇太后了,宋琬才知道,当年李崇庸让她喝掉的补药,其实是避孕的汤药。
    虽说她是被皇后选中的,但李崇庸也不该恨她如此。即使永隆皇后不是李崇庸的生母,但怎么说也养育了他许多年。
    宋琬也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有关于永隆皇后和谢光的事。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永隆皇后能成为皇后,都是谢光的功劳。他们二人,一个前朝,一个后院。永隆帝完全听信他们的话,竟渐渐有了废掉李崇庸太子名号,另立永隆皇后幼子的念头。
    也难怪李崇庸如此痛恨二人。只是可怜她,成为了别人宫斗下的一名棋子。更可笑的是,当时的她还以为是老天的眷顾,傻傻的没有一点心眼。
    孟阶许久才将宋琬松开,他捏了一棵酸梅子填到嘴里,又皱着眉头吐出来,“你怎么吃下去的?”
    宋琬又捏了两颗填到他嘴里,笑嘻嘻的道,“挺甜的呀。”
    孟阶一手捂着酸倒的牙,一手又揽过宋琬,挑着眉道,“你是要我喂你?”
    宋琬怔忪了一下,才想明白孟阶这句话什么意思。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慌忙挣脱开束缚,爬到炕的那头,离孟阶很远了。她才道,“你恶不恶心?”
    孟阶笑了笑,才转身出去了。离会试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孟阶竟比往日放松了些。他每日只在中午和下午各看两个时辰的书,剩下的时间就是陪着宋琬。
    会试第一场定在三月初九那一日。还不到卯时,孟阶便醒了。他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和平常一样在松竹堂的后面练了一会功。
    他再回来时,看到宋琬正在食桌前布菜。宋琬见孟阶打着帘笼进来,递过来一件中衣,“热水已经放好了,你洗完澡出来再用早膳。”
    孟阶笑了笑,才进了净室。早膳宋琬昨晚就让厨房备下了,有酸笋鸡皮汤、莲子银耳粥,还有红糖燕窝。包子点心,清爽小菜,都是孟阶平日爱吃的。
    孟阶穿了一件素蓝色的圆领直裰,腰带上系着一块松竹有节的玉佩。宋琬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安福袋给孟阶系在腰间。
    平安福袋是宋琬前几日去寺庙求来的,大红底色的荷包,里面装着一个符纸。完全和孟阶不相配。
    孟阶蹙了蹙眉,很是嫌弃,“这又是什么?”
    宋琬拉着他坐在食桌前,笑嘻嘻的道,“平安符,保平安的。我还求了佛祖,保你顺利过了会试。”
    “保的还挺多的。”孟阶低头看了一眼绣着跃龙门的荷包,微微扬了扬嘴角。
    孟阶喝了两口粥,才又和宋琬道,“昨晚上嘱咐你的事情都记下了吗?”
    宋琬连忙点头,“都记下了,我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送走孟阶,宋琬便老实的窝在书房里看话本子。下午的时候,宋琬还在罗汉床上小憩,就听门外的小丫鬟道,“太太过来了。”
    宋琬睡意迷离,眯着眼问明月,“哪家太太?”
    明月和喜儿却捧了干净的衣服过来,一面给宋琬穿上,一面道,“太太就是小姐的婆婆。”
    听到婆婆二字,宋琬的睡意立即没了。她快步走到桌子前,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漱了漱口,又疑惑的问,“母亲怎么过来了?”
    明月和喜儿都摇了摇头。
    宋琬打着帘笼出去,就见唐云芝和罗衾已经往这里来了。她连忙下了台阶去迎,“母亲。”
    唐云芝一脸笑意的握住她的手道,“外面冷,快进屋去。”
    三人一起进了屋,唐云芝这才拉着宋琬细细打量了一番。明月沏了滚滚的茶进来,宋琬亲手端了一盏递给唐云芝,“母亲过来怎么也没有捎个信,琬儿好让人去接。”
    唐云芝喝了一口茶暖了暖身子,才道,“我算着这几日阶儿要去贡院,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便带着衾儿来了。当时来的急,也没让人捎信。虽说过去这么多年了,这胡同大概我也能摸得清,用不着人去接的。”
    唐云芝又携了宋琬的手道,“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你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宋琬的小腹,又道,“经常反胃吗?”
    “倒还好了,就前些日子早晨醒来的时候会恶心。现在好多了,也没觉着什么不适,就是——”宋琬指了指小炕几上的酸梅子道,“喜欢上这一口了,每日都要吃上一盘子呢。”
    唐云芝闻言更是欢喜了,她笑盈盈的拍着宋琬的手道,“有孕的时候都这样。”
    第九十八章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宋琬坐在临窗大炕上, 不停的向外面张望。罗衾坐在她的对面, 笑着道,“看你急的, 哥哥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宋琬又张望了两眼, 见院子里依旧没有动静,才收回了视线,闷闷不乐的道, “按说早就该从贡院里出来了,怎么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她腿上还放着绣花小绷, 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到了笸筐里。
    “可能被人拦住说话呢。”罗衾将最后一针落下, 认真的结了一个扣。她拿了银剪子将线剪断, 便笑吟吟的递给宋琬看,“怎么样?还不错吧?”
    荷包上绣了一朵红莲,花样子是宋琬早就剪好的。红灿灿的,像是天边的晚霞。宋琬扫了一眼,笑道, “还不错。”
    “我可是头一次绣这么好, 多亏了你这个师傅指导。”罗衾抚摸着上面的花纹, 又和宋琬说,“明儿你教我绣鸳鸯戏水好吗?”
    宋琬捏了一颗酸梅子吃了,笑着打量了罗衾一番,“说说你要送给谁?要是人还可以的话, 我就教你。”
    罗衾低着头捏着手里的荷包,娇羞的道,“还能是谁,你不都知道吗?”
    “那你们两个现在有什么进展吗?”宋琬低着头吐出核来,又捏了一颗酸梅子填到了嘴里。
    “当然有啊。”罗衾看到宋琬吃的津津有味,嘴里也忍不住泛酸。她吞了一口口水,伸手捏了一颗酸梅子,拿在手里许久都没有下定决心放到嘴里。
    “前些日子,周嬷嬷来了罗家,还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赞赏,看样子很喜欢我呢。”罗衾捻了捻酸梅子,随手扔到了一旁的漱盂了。
    周嬷嬷是蔺王爷李骏的乳母。自从贤妃娘娘去世后,周嬷嬷就一直带着李骏。听人说,李骏待周嬷嬷也是极好的。在王府里,周嬷嬷的身份已经相当于半个主子了,底下的人都极其尊重她。
    宋琬拿了锦帕递给她,问道,“你真不介意他年纪比你大这么多?”
    罗衾却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想过了。就算有一日他会离我先去,我这一辈子也认定他了。”
    宋琬沉默了一会,又问,“你就不害怕你自己是单相思了?”
    “我现在——”罗衾闻言低下了头,声音里满是沮丧,“就害怕这个。”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宋琬抿了抿嘴唇,笑着道,“喜欢他哪一点,别人都代替不了吗?”
    罗衾看向宋琬,用力的点头,“我喜欢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要融化在里面了。”罗衾说到这时,眼里的熠熠光芒比外面天空上的星星还要晶亮。
    宋琬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孟阶的身影,两个人似乎都很久没有见面了,好想他哦。
    宋琬低着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就见帘笼微动,跑进来一个小丫鬟,“夫人,少爷回来了。”
    宋琬眸光一闪,慌忙从床上跳了下来。明月和喜儿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小姐,你慢些。”
    宋琬这才想到了什么,她摸了摸小腹,懊恼的道,“宝贝儿真对不起,娘亲好像又忘了你了。”
    宋琬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也不反胃,也不再有什么不适。小腹依旧平平的,她除了每日吃的多了些,睡得长了些,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有孕的事实。
    唐云芝正在佛堂里上香,听说孟阶回来了,她也连忙往垂花门那里去迎。宋琬和罗衾已经在了,看到唐云芝过来,二人一人一边搀住了唐云芝。
    马车渐渐停下,孟阶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才下了马车。他面色淡淡,看上去有些疲累。过了屏门,又走了一射之地。他缓缓抬头,就看到面前站着的一堆人。
    孟阶微微一愣,蹙着眉和洗墨道,“我不是说了不用通禀吗?”
    洗墨看到宋琬,也是呆住了。他挠了挠头,晕乎乎的回道,“我没让他们传呀。”
    罗衾在一旁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嫂子一早就在胡同里埋好了眼线。”
    孟阶扭头看了一眼宋琬。宋琬朝他笑了笑,说道,“是我让他们等在那里的。”
    孟阶嘴角扬了一丝笑意,他走过去摸了摸宋琬的小脑袋,才拱手和唐云芝行礼,“母亲。”
    唐云芝点了点头,含笑道,“进屋吧。”
    厨房里早就备好了晚膳,丫头婆子们便一盘一盘的端到了西次间里。唐云芝见孟阶很是疲惫的模样,便嘱咐他,“先去换身衣服。”
    她自己却没有进东次间,往祥鹤塘的方向去了。罗衾正要抬腿进屋,却被唐云芝拉住了,“衾儿,你跟着母亲回去一趟,一会再过来。”
    宋琬从衣柜里拿了一件直裰递给孟阶,“身上怪难闻的,快去洗洗吧。”她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了,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月牙儿。
    孟阶也笑了笑,伸手揽住宋琬,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才拿着衣服进了净室。宋琬看着他的背影,摸着扎痛的额头道,“记得把胡子刮掉。”
    “嗯。”
    宋琬正要去西次间里看看,就听净室里面传来孟阶的声音。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在原地站了好大一会才想起自己要去干什么。
    宋琬料着孟阶这几日一定没有吃妥当,便吩咐厨房做了许多菜。偌大的一张雕漆红木圆桌上,摆着十多道菜色。若是再来一盘,恐怕就搁不开了。
    宋琬就坐在临窗大炕上等,却迟迟不见孟阶出来。她蹙了蹙眉,走到净室前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就见槅扇被打开,穿着青布直裰的孟阶走了出来。
    宋琬看了他一眼,笑道,“晚膳都是你爱吃的,快过去吧。”宋琬又让丫头叫了唐云芝和罗衾过来。
    整个席间,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用过膳,唐云芝才和孟阶道,“你跟着我去祥鹤塘一趟,我有话要问你。”
    宋琬将唐云芝和孟阶送出门外,才回了屋。天气渐渐转暖,火龙已经没有烧了。但夜里还是有些凉,宋琬便拢了一个披风坐在炕上描花样子。
    祥鹤塘是新辟的院子。以前唐云芝和孟昶是住在正房大院的,那里宽敞些,但如今对唐云芝来说却是睹物思人。宋琬便让管事婆子打扫了祥鹤塘,唐云芝和罗衾都住在那里。
    唐云芝先打着帘笼进了厢房,孟阶就跟在后面,罗衾则乖巧的去了她自己的房间。丫头们沏了茶上来,孟阶伸手接了一盏。
    “母亲。”孟阶将茶钟放在了小炕几上,抬头看向唐云芝。
    “我看你很是疲累,是题目很难答吗?”唐云芝蹙着眉问。
    孟阶摇了摇头,“这倒没有,题目答得都很顺畅。”
    唐云芝脸色才放松了一些,“那就好。这么多天没有好好歇过了,快回去睡吧。”她蹙着眉,一脸心疼。
    孟阶点头,拱手和唐云芝抱了一拳,又道,“那母亲也早些歇息。”他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
    一阵疼痛袭来,孟阶眉头紧皱。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青布直裰上在心脏那个地方,有血迹印了出来。
    他蹙了蹙眉,和打灯的小厮道,“你去和夫人说,我有事要处理一下,不必让她等我了。”
    小厮连忙去了。孟阶这才往松竹堂的后面去了,洗墨跟在后面,担忧的道,“伤口怕是又裂开了,公子好歹去包扎一下。”
    孟阶看着渗出来的血迹越来越多,他扶着墙壁喘了一口气,才道,“去你房里,悄悄地。”
    洗墨又皱眉,“公子真不打算告诉夫人这件事吗?”
    “不能让她知道。”孟阶扶着洗墨,嘴唇的颜色都有些发白了。
    宋琬将针线放下,扭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蹙着眉道,“都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
    小厮却是摇了摇头,“小的不知道。”
    “下去吧。”宋琬挥了挥手,闷闷的歪到引枕上。
    喜儿看了她一眼,连忙过来相劝,“姑丈肯定是有事才出去的,小姐不必担心。”
    宋琬摸着突突直跳的右眼皮,摇着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她又想起孟阶刚刚在净室里竟呆了有半个时辰。
    宋琬心中一紧,起身去净室看了一眼,只见浴桶里的水全放完了,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异常的地方。她挠了挠后脑勺,疑惑的嘀咕,“到底哪里不对了?”
    外面的月色很好,宋琬在游廊上走了一圈,却依旧没有看到孟阶的身影。
    街道里已经响起了三更的梆子声,明月和喜儿在一旁轻声劝道,“都这么晚了,小姐要不你先睡吧。”
    宋琬抬头看着被咬了一口的月亮,声音低沉,“我还不困,再等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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