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楚明镜坐在五楼的自习室里,翻阅一本厚厚的民法书。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按理说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分他的心,但他的眼神已经在同样的两页上来回瞟了半晌,一个字都没能印到脑子里。
    终端被他推到了一个伸手够不到的位置,但目光还是时不时地越过书页跳过去,在纯黑的外壳上徘徊。不知烦躁地敲了桌面多少下,等最后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起身将它拿了过来,调出了一张表格的截图。
    风纪部每周都会把包括特殊厕所在内的惩戒设施使用申请整合起来汇报给他,一般他都只扫一眼就统一批准,可正是这一眼就让他找到了一个十分扎眼的名字——
    她上次不是说自己没再继续受罚了吗?是不好意思告诉自己,还是……
    犹豫良久他还是没有给她发消息。他又不能像上次一样替她免刑,管理科突然秋后算账也是常有的事。自己未免管得太宽了。
    可她明明不是那种喜欢以身犯险的人。刚入学不久就巧合般地遭遇了这么多事故,让他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隐情。然而就算动用上了所有的特权,也只能查到她除了一个不明不白的违规高潮记录之外干净得像白纸一样的履历,追溯到祖宗叁代都和叛国者或性欲自由派扯不上一点关系。
    楚明镜明白他已经触碰到了自己能力的局限,这令他有些焦灼。他毫无疑问地继承着A等公民的头衔,每天注视着在公民议会大楼里进进出出的父母,就以为那也是自己能轻松跨越的距离,却不想只是试着一抬手就碰到了壁垒。
    她现在怎么样了?上次他还听人说起,有人因为忍受不了痛苦试图暴力破坏机器,结果被管理科的行刑官直接带走了,下场未知……
    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在狭小的胸腔中不甘地冲撞。原本的计划是在这里待到五点,然后再去学宣队和管理科看看情况,可教室里的电子钟也好似在和他作对,秒数以远低于心跳频率的速度缓慢增长,每跳过一分钟,他的掌心就多一层细密的汗,再也握不住装模作样的黑笔。
    她现在怎么样了?
    等楚明镜终于发现自己脑中已经开始将上次学生会办公室里的景象与一些龌龊的想象重迭时,终于忍不住啪地一声合上了厚重的书页,撩起的凉风就好像在他脸上扇了一耳光。
    时钟跳到了四点叁十五分。
    楚明镜抓起水杯,试图装成一个学习中途去开水房放松的普通学生——尽管这杯子里的水已经接起来又倒掉了四五次,他也一口都没有喝。
    法学院的楼顶是个巨大的圆形天窗,似乎从建校开始就没有清洗过了,阳光透过灰蒙蒙的玻璃斜射进来,打在地上的影子都起了一层毛边。楚明镜一边想事情一边只顾盯着走廊尽头拐角的黄门,一个人影忽然从旁边的厕所里闪出来的时候倒让他惊得后退了一步。
    ——他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金发娃娃脸、上厕所都要抱着平板电脑的男生。但后者显然也发现了他,并笑着跟他招了招手打招呼,大概认出了自己是学生会长,楚明镜只能不自然地回了一个微笑。
    就在这时,他听见隔间里传来了沉重的“咚”一声。
    特殊厕所安装了隔音装置,一般情况下不会发出什么噪音,更何况那声音绝对不是机器弄出来的,而是人体撞到坚硬表面才会发出的。血液在这一刻涌上已经一团混乱的大脑,楚明镜想也没想就冲进了隔间里,一句喊话直接从嘴里滑出:“学妹,你没事吧?”
    世界变得像死一般安静。
    过了一两分钟,隔间里才传来熟悉但略显惊慌的回应:“我没事……”
    楚明镜短暂地松了口气。但当他退出隔间回头时,才发现刚才那个男生不仅没有离开,还用一种很不友好的眼神盯着他。
    “请问……你有什么事?”楚明镜皱起了眉。
    “她是你的女朋友么?”男生单刀直入地问。
    楚明镜一怔:“你是谁?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生一梗脖子,毫不退让:“我路过听到里面是我朋友的声音。如果她不是你的女朋友,那学生会长在这里做什么?学生在使用惩戒设施的时候应该是不允许无关人员接近的吧?”
    朋友?宁山月什么时候多了个这种朋友?楚明镜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殆尽,语气也变得冷漠起来:“既然如此,你也不应该留在这里。”
    “不,我要确认她的安全,谁知道你会对她做出什么事。”
    楚明镜第一次对一个同学的要求产生了烦躁的情绪。他上下打量了这个男生一番,身高与自己相仿,衣服皱巴巴的,运动鞋洗得很旧了,浑身上下只有一台电脑让他显得像光明国人。边远辖区来的,C等或者D等……是她之前的同学之类的?他又扫了一眼隔间的门,一言不发。
    “学长,你怎么在——”
    宁山月小心翼翼地推门出来的时候,吓得差点没再摔一跤。
    她好不容易想好了应对楚明镜的说辞,结果却发现门外还有一个——卓翼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且两人之间的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
    她还没说话,他就一个箭步冲上前,担忧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宁山月真庆幸自己带了一套干净的下装——确认她没有缺胳膊少腿以后,又站在她的侧后方张开胳膊做出保护的姿势。
    “怎、怎么了?”宁山月一头雾水地小声问。
    “我也想知道啊,路过突然在这里听到学姐的声音,还以为他把你怎么了……”卓翼阳理直气壮,手臂只规矩地贴着宁山月的衣角,眼睛却猎犬一般瞪着楚明镜不放。
    后者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转而问宁山月:“学妹,他是你的朋友?”
    “呃,我们……社团活动的时候认识的……”宁山月突然发现自己无法精确形容出自己和这两人中任何一个的关系。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他俩都折腾过她的贞操带,并且在无意中看过她高潮的样子……嗯,楚明镜算看过一半。
    “他不是你的同学吗?”
    “不,他是计算机系的……”
    “既然不是我们院的学生,为什么会在周末恰好‘路过’法学院五楼的厕所呢?”楚明镜盯着他问。
    卓翼阳哼了一声:“就算是学生会长也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吧?难道有‘正当理由’就可以随便骚扰同学吗?”
    “我只是问问她的情况,怎么成了骚扰?”
    “她刚才也说了,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你肯定是用了特权才知道里面的人是她才故意在这里等着吧?这怎么不算骚扰?“
    S大的学生都公认学生会长楚明镜是个温和的大好人,守序自律且情绪稳定,从不在人前发火,可宁山月这就瞥见他深吸了一口气,袖口下也攥起了拳头。她完全不能理解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样,但还是赶紧出声息事宁人:“好了好了,那个,我相信你们都没有恶意……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去忙就好了,不用管我……”
    “那我送学姐回去吧,你们宿舍楼那有段路在修,你现在没力气不好走。”卓翼阳立刻接话道。
    看似普通的献殷勤,实际上不动声色地向楚明镜透露着“我知道她的宿舍在哪”和“我经常送她”,幼稚又没教养。还好宁山月没有同意:“不用了,我真没事,呃,我一会还要去——去图书馆……“
    看见她找借口时将求助的眼光投向了自己,楚明镜总算觉得气顺了一些。“刚才有没有摔到哪里?”他掏出一张手帕,轻声问她,“要是觉得不太舒服的话可以先在四楼的沙发上坐一会,有需要的话随时跟我说。至于这位同学——”他淡淡地扫了卓翼阳一眼,“如果对学生会的规章制度有意见,可以通过正规流程向我们提出质疑,不必在其他同学面前发泄私人恩怨。”
    “哼,我就知道你们最会说这种话——”卓翼阳还想说什么,被宁山月一把扯住了袖子,吐了吐舌头噤了声。她怕自己还留在这里就会惹出更多事端,赶紧朝楚明镜抱歉地摇摇头,少年立刻跟上她往电梯口走,虽然不知道宁山月为什么会被他叫学姐,但她一边听着他低头碎碎念一边无奈回应的样子,倒真有些邻家姐姐带弟弟的感觉。
    楚明镜几乎也要跟着追上去,但只是抬了抬手就停住了动作,睫毛缓慢闭合成一条窄线。
    最会说这种话……吗?也罢,他确实就是……
    为什么自己总在等她选择?难道就不能……
    这个问题一冒出来,立刻就被出生以来就接受的教育定则给予了答案。公民等级规则。边境辖区管理条例。不明不白的罪——不,那些都是自以为是,他只是习惯了被她这样的人簇拥和崇拜而已,而她有自己的选择……在她心里自己或许连那一步也没有走到。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我来取景啊,学姐没事就好,下次如果有事一定要找我帮忙。”
    “……好,我知道了……”
    走廊另一头传来电梯叮的脆响。手里的水杯已经彻底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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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端午快乐!请学长吃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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